过度谨慎必然导致不孕不育
一、焦躁
我记得包里应该还有一支笔的,现在我很需要一支笔。
其实手头也能找到其他的笔来用,但我就想用自己准备的这支。
可包里没有,口袋里也没有,储物柜里也没有。
翻遍包的夹层,里面有两三个方便临时扎头发的小皮筋,一个小发夹,几片以防万一突然遭遇生理期的卫生巾,几片创可贴,一些痛经时用的止痛药,一小盒便携装的牙线(量是塞满的),两只唇膏,一包纸巾和两片卫生湿巾……
很谨慎,但偏偏没有笔。
也不是没带其他笔,出门还背了平板和pencil,但平板正在更新最新版本的系统,而我已经坐立难安。
因为我头脑里太多东西在乱飞了,不写下来,我没法连续思考。
我不是艺术家,这些乱飞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稍纵即逝的灵感,它们只是我需要理顺的日程安排。
但我没有笔,平板也无法使用,我想打开笔记软件敲点字记下来思路,但这份思路夹杂着感受已经在头脑里形成了这一段文字,于是我不得不先把它记述下来。
我当然还没开始整理日程,但我只能先抓住一份难受解决,解决一个再解决另一个。
二、松弛
我不是强迫症。
很多时候我也可以无所事事的躺着,只是在一些时候,如果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将要做什么,那些想做的事和要做的事都要怎么安排,我就会开始浑身难受坐立不安,脑袋变得一刻也停不下来,不停回想和预演,不停汇总抓到的灵感和信息,怕自己漏掉细节,或者少安排了行程,或者浑浑噩噩错失了方向。上面这段由两个「或者」连接的三个「担心」看起来甚至不在一个时空里,但对我来说它们是一致的。
我可以无所事事,但无所事事的时候我也要知道自己是“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而没做才无所事事的,而不能真的纯纯正正地无所事事。
我喜欢慵懒的衣服,喜欢随意抓抓就好的发型,欣赏临变不惊泰然自若,欣赏每种不经意的流露,但我只能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松弛,一旦陷入千头万绪尚未厘清的状态,我就会紧绷,就会急促,就会变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开始乱转。
我没有一定要取得什么或者做到什么的使命感,我不认为事物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我厌恶墨守成规迂腐不化,我喜欢想到人生应当拥抱不确定的那种坦然。
但如果手里没有抓握着一点十足确定的线索,我就会即无法庆祝无意义,也无法拥抱不确定。
一种叶公好龙般的喜爱松弛,松弛得十分捉襟见肘。
这看起来只是一种拧巴。
三、谨慎
我把一切归结为谨慎。
有的人谨慎是怕丢人,有的人谨慎是怕丢命。
我不恐惧死亡,尴尬也许比死可怕,但我也算掌握一些消解和忘记尴尬的生存技能,所以尴尬也不是问题。
但我有一种畏惧资源枯竭的谨慎,且一边谨慎一边难免马虎,于是更加谨慎同时继续马虎。
看起来有点绕,但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做菜发现酱油快用完了——于是下次超市买菜时顺带买了一瓶新的酱油——但旧的还能用一段时间,所以新的先放起来——打开柜子——发现自己已经在感觉这瓶酱油“快”用完了的不同阶段买过两瓶酱油放在柜子里了——现在我有三加零0.15瓶酱油。
解释一下,我不会经常这样,我很了解并且一直在控制自己对于消耗品的囤积倾向,只不过有时会像这瓶耐用的酱油一样,在精神松懈时偷偷“超出控制”。
但这种对于资源枯竭的谨慎并不只限于日用品,对机会也是一样。
我恐惧失去选择另一种生活的机会,所以总是要求自己保持选择的能力,一种随时能从当下的生活里说走就走的能力。
我未必真的能选择,也未必真的能做到要求,但我需要一种“备份用的可能性”,否则我就会在波澜不惊的生活里过出一种平地走钢丝的感觉。
未来在逼近,怎么会有人连下周的事都不想呢。 难以置信,真的会有连明天都不想的人吗?
四、囤积难题
这种囤积倾向是我找到的解法。 一定量的囤积能够给于我松弛。
未必是一套完整的PlanB,但留一点准备给“万一”总是让人心安的。
就像柜子里的酱油和包包里的小皮筋,面对重大人生事件,如果能怀揣两到三套未来走向的解题思路,那么我就可以在尚可忍受的焦虑中向未知迈出第一步。 我就是我的甲方,我可以不买账,但无论如何,先给我搞出一套Plan看看。再多囤几套Plan更好,即使最后我还是只选了第一种。
但囤积是一种有局限的解法。
我拥有的空间有限,而廉价的日用品很多。
我不能囤积食物,它们变质很快。
我不能囤积挚友,友情也无法复制,但我依然无法满足于只有一个至交好友,我不需要那么多好朋友但我不可以只有一个。
我对我父母怀抱心痛的深爱,一方面是来自于他们是如此爱我以至于不够爱自己,但又必须承认还有一部分是深知他们终将离开而我不可能找到任何替代。
很可惜,我无法同时聊两三个对象,也不可能同时爱三五个人,更不可能同时结七八个婚,生孩子也不是豪赌而是一条单行道。
我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头,但这很艰难,我需要尝试克服潜藏在意识深处的恐慌,减少质问自己,如果不谈了还能不能照样生活,如果要离婚还能不能带些从容而不是狼狈地抽身而退,我得暂时忽略这些可能会发生的问题,去逆向探访一条选择向窄的路。
感情可以一定程度上屏蔽我的恐惧,事实上,靠近一个人的确会让我恐惧。可感情不是解,它无法构成一个plan,却经常是一个找不到解的问题。屏蔽恐惧会让我勇敢一点,但谨慎还在睁着双眼一直穿过眼前透视向未来。
我不是完人,而人无完人。人很复杂,可再复杂的人也不会让我同时拥有麻薯和脆脆鲨和鸡蛋灌饼和金枪鱼沙拉和蛋包饭和炸鸡排和过桥米线,我看到无解。
五、解
- 我爸妈也催婚催小孩,但话到此处很明显,这个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我都很难完成。不能囤积的东西让我不安,而我现在不需要小孩,我需要一支笔。
- 我也囤积存款。 就像不理解连下周的事都不想的人,我也完全不理解甚至还有余额空空负债度日的人,卡里有一点余额不是生存的最后防线吗?这是什么举着白条的法国人,松弛到让我茫然。
- 不会有人以为我会想囤积孩子吧。孩子难道不会杀了我吗?因为我除了爱ta没有别的选择。
- 其实不是不理解,是我做不到。
- 我有时也不顾后果的鲁莽,但“不顾”得并不彻底,总是在我可以接受的失控范围内。 可接受的失控的范围很大,只需要好过无处可逃的活着。
- 如果这是一种病,那么说出来应该也算一种治疗? 写到这里能暂时解决一件难受事,也好,这样我终于可以减少一部分焦躁,再去理我混杂了今天本周本月本年度乃至近几年规划方向的日程了。即使我知道这不是第一版也不会是最后一版方案,但我现在需要有。
然后我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无所事事,一段时间,直到下次焦躁发作。
- 我掏了掏马甲的口袋,里面还有一根小皮筋。
有些生气,因为我根本没那么多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