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是很真实很美好的一天

在新开拓的馆值班，还是需要和学校训练默契啊。上午进校门，循着工作群里的消息，去德育办拿钥匙，办公室里的老师毫不知情。Vivi 发来联系人名片。还没等到被J老师通过好友请求，看见一个老师从钢板楼道上走下来，问我是不是图书馆的志愿者。我说是。她给我两把钥匙，钥匙由塑料捆扎绳绑着，像是挂在黄色的龙须酥上。我接过钥匙，打开后门，前门的挂锁打不开，试了一分钟，还是不行。放下书包之后出门望了望，J老师还在。问她上次的那个、黄色大胶圈的钥匙链在哪里，那个上面的钥匙能打开挂锁。她不知道，说这就是图书馆的钥匙。我说我再试试。前门一整天都没有开过。

开始处理前两次整备清点出来的异常书，一大一小共两箱。第一本就难倒我了，扫描益迪码，显示没有图书信息。试着重新登记，扫描ISBN码，添加益迪码，又显示说已经在系统里。我穷尽各种猜测，试着进了1馆的系统。原来上次录入的时候，有些书被录入到1馆了。我试着把书在1馆下架，但还是不能用贴在书上的益迪码在2馆录入。后来梁玥把问题解决了，得让有权限的馆务，在1馆系统里把书调度给2馆。一共16本书。上次1馆开学清点，少了一些书，也破案了，就是这些被误登记进1馆、但在1馆找不到的书。

其他的书都批量处理了，上架的上架；需要补充索书号的、费脑子的活，都转移给了竹子；需要修补的，下午也陆陆续续补好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萝铃的魔力》系列，13本，暂不上架；《装在口袋里的爸爸》，8本，《米小圈系列》，大约10本，短暂重见天日，又被下架放在了箱子里；鲁迅的《朝花夕拾》，馆里有各种版本的15本，竹子留了6本，其他的暂时放在箱子里了。书还没有被借阅流转起来，有的书架塞得满满的。

处理异常书的间隙，同学们像是山洪一样自然发展。先是五六个初中生，碰碰魔方、翻翻书架。又来了十几个小学生，小心翼翼碰碰绘本架上的书，拿在课桌上翻阅。这时候都还觉得没什么，就像没有经验的人在河沟里玩水，不知道当水变浑浊一些的时候，就得赶紧想对策。

第二个课间到了，“图书馆开馆了”这个情报是怎么传开的，我已无法侦破，总之就是我的脑瓜子，嗡嗡嗡，嗡了一天。有空调，就有人聚集，有立体书，就有人聚集，有昆虫标本，就有人聚集，有敞开口的大纸箱子，就有人聚集，有地球仪……嗡嗡嗡。

我的视线慢慢聚焦到《神秘三星堆》，标价398元的豪华立体书，豪华到我第一次翻阅都“哇”出声来。但是精巧也意味着脆弱，才经过两个课间，“立体”的机关就出现折痕、错位。我试着提前抢救，把错位处复原、用透明胶加固折痕处、把容易翻折破损的地方封起来。现在我回忆当时的小心翼翼，其实担心书的破损倒是其次，但是因为只有一本，如果只一天，让人“哇”的那种惊喜就打折扣的话，还挺可惜的。我随意期许，如果它能坚持到让300个同学都能感叹出像我初见它那样的“哇”，就太好了。

还有一本乐高版《给孩子的人类简史》，也让我两难。有同学小心翼翼问，能不能把书里的乐高拿出来拼。我脑子飞速运转。只能抱歉地跟她解释说不能，因为它只能拼一次，其他的同学想拼的话，就拼不了了。我脑子里运转出来的，还有，比如我可以在她们拼完之后，拆了再放回去，但是课间时间有限，她们一定拼不完，如果有丢失，后来的人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案，我也不能一直看守着。又一个课间，丽娟问我，有同学问能不能拼那个乐高。我又擅自拒绝了。我试着解释说，这种容易让人扎堆争抢、容易立刻暴露出不公平分配的，最好避免。后来我取出乐高袋子，放在抽屉里了。其实我也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一个乐高玩具，看他们就像在看我自己一样，好奇、小心翼翼、被拒绝、没有得到。

中午J老师来，领我们到教师窗口领餐，带我们去图书馆旁边的会议室。我们半只脚踩进会议室，默契地又退出来了，说在图书馆里吃就好，不用那么麻烦。J老师还说中午可以在会议室午休，我们也推脱掉了。

同学们也吃过午饭了，嗡嗡嗡声渐起。有三四个高年级生在空调附近打闹，你戳我的腰、我压你的肩，我冲着喊，不要在图书馆里打闹。J老师在我前面半米的样子，别着小蜜蜂，调整了一下麦克风，说，都离开图书馆，图书馆是安静的地方。没人理她，嗡嗡声盖过了一切。我十几秒先制止了打闹，走到J老师旁边，说没关系，其他馆也这么吵，很正常，只要他们不在图书馆里追逐打闹就行。默契训练加1，图书馆的纪律应该严格到何种程度，打勾。

学校有午休时间，馆里安静下来，J老师又走过来，问，有检查，能不能在图书馆里拍几张照片。我说能能能，随便拍。她招呼七八个小学高年级生进来，让他们去书架前看书，她拍照，说，红领巾佩戴好，又说，大家分散一些，自然一点，又说，在课桌前坐着看一下书，坐直一点。默契训练加1，对何谓自然的判断标准，暂未达成共识。

下午继续嗡嗡嗡。异常书处理完了，竹子编码、上架了几十本书。梁玥主持的读者卡制作流水线，告一段落。Vivi的妈妈试着拿扫帚扫地，被我拦下，说还不到时候。阿姨又找到工具柜，一层层取下，放在地上，开始整理。我赶紧把抽屉斗搬到桌面上，跟阿姨说坐着整理就行。柜子变得整整洁洁。敞口的箱子也被整理好了，消灭了一处扎堆隐患。

三点半往后了，看见有些书柜实在太拥挤，梁玥和竹子开始给一些书搬家。冒险、侦探类的最拥挤，决定把它们挪到上次新组装的柜子里。在这之前，竹子已经把拥挤的小说区规整了一遍，新增“当代小说”分类，进驻新书柜。达明、丽娟、阿姨，都在前门那一角忙活。我给16-17号柜、层重新打印张贴了编码，作为提示。下课铃响了，15:50，突然有点危机感，担心桌面上、椅子上、地上，还没搬家完毕的书被再次弄混乱，有的还没有更换索书码。

临时决定提前10分钟闭馆，我去把门口的“开馆啦”翻转成“已闭馆”，门不锁的话，关不上，听见门外先是小声讨论，闭馆了，你看这里写的闭馆了。门缝被推开，同学们渐渐涌进来，我又慢慢提高声，说今天闭馆啦，下周三又来。效果不大，因为新涌进来的同学没听到。我呈老鹰捉小鸡之老鹰状，上下挥舞双手，以便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开始慢慢往门外走，也帮着跟逆向的同学们说，闭馆了，闭馆了。锁上了门。

大家又三三两两探着脑袋，在窗台处往馆里看，窗户关死的，我也打不开，只能和他们像唱山歌一样。闭馆啦，下周三又来哈。下周三吗？是的，下周三哈。有时候是四川话，有时候是普通话。达明写了一个“下周三开馆”，放在了大家往里张望的位置。

关灯、拉闸、关门。从厕所出来，一个男的跟我说，你是图书馆的嘎，我是学校的负责人。田校长还挺可爱的，都不说他是校长。我说是的。他说你们上次那个骆老师今天在不在喃。我说她今天没在，最近都有点忙。他说是这样子嚟，那个图书馆里的桌子，我想的话，要不要换一些喃。说着带我往回走，打开门，继续说，我看这些都高高低低的，不咋好看，可以换成那种长条的会议桌，好看些。我说没事，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没说的是，梁玥今天把二条形状的排列，改成了四条形状，多出两个空隙，大家穿行更方便了。他继续说，我想的话，你们需要的话，可以换。我问是不是有什么检查的要求。他说不是。我说现在这样真的就挺好的，刚好分出几条路，好把大家分散点，假如未来办活动，也方便搬运，高高低低的，高年级低年级的同学些都找得到合适的座位。他也明白了，说好嘛，那就等它。我说就是，没事的，谢谢你了哈。

后来我又把这事转述给了 Vivi，说我擅自婉拒了校长的建议。Vivi 说你们觉得怎么方便都可以自己决定哈。默契训练加1，对图书馆桌椅摆放的安排，打勾。隐藏任务加1，慢慢校正彼此之间的礼貌和真诚，打勾。

出校门了，被梁玥叫住，她提着两个垃圾桶，给馆里买的。我说钥匙都还到教务处了。又想起是不是可以寄放在门卫处。大哥大姐爽快答应了，放在了柜子顶上，约好下周三来拿。默契训练加1，在门卫处寄放东西，打勾。

回去的路上阳光也特别亮，今天觉得吵闹觉得有生气，觉得疲惫觉得有能量。我在想，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天然的，会让人觉得有希望。今天所有的这些互动，夹杂着兴奋和一些对于匮乏的无能为力，同学们看见书很兴奋，被拒绝时又很失望，得知还不能借书的时候，不能玩乐高的时候……特别是临时闭馆，大家探着头往馆里张望的时候，觉得既愧疚但又重拾了信心，一定是所有人，学校、微澜、北京的、各地的、成都的，大家都做了些什么，积累了些什么，才让这一切在今天发生了。真的真的是很真实很美好的一天。

袁满 2024-09-11 10:10至16:40在成都2馆执行日常值班，实际服务6.5小时，通勤时间4.0小时，合计耗时10.5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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