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音乐:一场从视觉到听觉的数字化迁徙
当我意识到这会是一篇重要文章,我便感到我俨然一支鸿毛的笔,被这个事件与时代紧紧握住,在移动的笔尖上吐一个小我的血与汗。作为一位深耕新诗十数年的诗人,我也曾误入新诗百年至今的相似性迷雾,并于其中辗转反侧摸爬滚打日久,但好在最终依靠新诗等效原则走出。何为新诗相似性迷雾呢?这背后其实是未假思索的印随现象,即后来者的诗大多印随稍近(这既有时间之近,又有距离之近、亲疏之近)的诗,而这些稍近的诗又印随距它们稍近的诗,陈陈相因,以至众多相似性文本的涌出,构成了至今未散的新诗相似性迷雾。
我想多数作者都因相似性而入门,但只有少数能冲出相似迷雾,并形成直抵诗心的诗学观。我曾分享过我的经验,即采用新诗等效原则。即如果一首诗表达的效果,可以等效为别类文体(别类文体,即是去掉分行后,与之颇似的文体)表达的效果,那么抱着就低不就高的等效原则,就可以将此诗等效为该文体。也就是说,如果一首诗等效于一条微博,那么它本质就是一条微博;如果一首诗等效于一则随笔,那么它本质就是一则随笔。正是基于此原则,我才豁然开朗,多少攀诗附诗者才会像虱子一样,从抖擞着的袍子上簌簌地坠下去。
在《世说新语》中有这样一个人,他“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如此之心胸、抱负向来为我所倾慕。如今之人若谈天下便显得多少可笑,但澄清新诗却是力所能及之事。新诗等效原则的提出,正是我意澄清的一种探索。但尽管澄清方案已经提出,但因其缓释运用者了了,并不能立竿见影。直到音乐AI的出现,因为我深知音乐对于新诗意味着什么。
正如曹僧所言,“从创作这端来看,音乐AI是一个测量工具,测量、照见的是诗本身”,我也同时表达过类似意见,即智能音乐是新诗的“试诗石”。作为最早参与新诗音乐创作,并引以推动其进程为己任的的诗人之一,不仅改编自己的新诗作品,还改编他人的新诗作品;不仅在圈内散发魅力,还去圈外给新诗音乐引流;更不仅埋头于个人创作,更试图为新诗音乐打下理论基础。今借助此笔谈契机,且将亲历的新诗音乐推进至过程以及过程中之所见所思所虑尽数抛出,权且给参与笔谈的同行指一个方向、立一个靶子。
一、缘起及发展
4月21日夜里,我点进朋友圈一则视频,并索骥到对应平台,信手丢进一首屏体诗,仅仅2分钟不到,我便为之一震劲从中来,曾经因AI写诗而生的失望,立时一扫而空再次激情投入,我也立即感到它对于新诗的石破天惊。
我想多数介入AI音乐的用户都有如此体验,又接连抱着测试的心态做了两首诗后,便立即在网上搜索相关教程,经过6小时的学习、试错、调优,一首令我感动并眼热的新诗音乐诞生。这首歌随即在朋友圈传播,曹僧评道“这得成为热门歌曲”;而后登录腾讯音乐等平台,一位网友评道,“这是新诗突破性事件”。随后更多诗人参与进来,日以继夜只用了5天,由8位诗人共同打造的新诗史上第一张音乐专辑《新诗之歌》就面世。这标志着新诗从传统纸媒、屏媒起身,正式全面进军声媒,综合视觉听觉打造一站式新诗窗口,为新诗供给侧与需求侧带来新的可能。
此后,新诗音乐带给少数人的激动如何转化为整体性律动是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一方面是敢为人先、愿为人所不为的吹喊,建立微信公众号〔新诗之歌〕,接着登录腾讯音乐、网易云音乐等平台,为新诗提供了新的视听乐读渠道。在最初的一个月,做多、做优一直是推进核心,并不热衷流量的获取,也因此只是把诸多平台仓库化,而非门店化。为此我们打造“汉语新诗音乐专辑”,第0号专辑专门收入诗人们的第一首新诗之歌,1号以后则专注于打造个人新诗音乐专辑。很野很先驱的曹僧很快推出第1张,为专辑体例起到示范作用,紧跟其后的夏超、炎石、刘阳鹤、殊不方也推出了自己的个人专辑。
第二个月里,推出0号专辑《新诗之歌》的B面,收入杜绿绿、陈玉伦等8位诗人的第一支新诗之歌,新诗之歌也渐具规模效应,此时也将新诗、音乐、绘画、视频结合,展开多平台推送。也接触到一些音乐人,并试图展开对话但未果,直到一位乐队主唱引发重名争议,进而双方展开AI音乐的讨论。重名争议最终以“炎石乐队”更名而平息,但关于AI音乐的讨论,至今仍缺乏共识。
与此同时,不少尝鲜的新诗作者,也产生身份认同等疑虑,创作热情陡然消退。尽管前5张专辑里,都附有新诗音乐思考,但那毕竟是个人的随想,远未能形成共识。我意识到新诗音乐需要配套思想基础建设,否则很难可持续地推进。
这期间也与Way to AGI群体展开交流,新诗音乐逐渐为圈外人所知;并积极参与AI音乐讨论,输出新诗音乐概念;双管齐下,新诗音乐获得第一批圈外粉丝。5月20日,一位TikTok music的运营经理联系到我,言及他们最近在做的aigc音乐项目,想跟我谈谈新诗音乐以及对agic音乐的看法,我自是欣然应允,并受邀参与他们的产品内测。5月27日,长江诗歌出版中心启动诗歌音乐计划,这是第一个跟进新诗音乐的机构,其视频号推出了不少由Muye改编的名人名作。
当我与通用AI音乐用户群体交流日久,我意识到他们在歌词创作与储备上,完全不能匹配持续高涨的音乐制作需求。尽管AI可以根据关键词给出歌词、推荐适配音乐风格,但这些并不能将歌做到他们心里,他们个性化需求常常被失望填满。于是新诗音乐就成为更好的选择,但如何获取优质新诗、并解决新诗版权,大抵是他们望而却步的原因。于是又一项计划开始酝酿,由我来做为进入新诗的窗口,提供丰富的优质的新诗文本,并发动这些诗人开放其版权。
最初同行还不太理解其意义,直到我版权开放后不到一周,已有三位网友参与新诗音乐创作,接下来的二次动员就非常顺利,至今已有17位诗人参与版权开放计划。如此新诗里丰富的优质文本,借助于涌入优质音乐制作人,得以在圈外、在音乐层面传播。这是我一直畅想的合作机制,那就是诗人不可能完成从新诗到新诗之歌的全流程,必有一些环节需要引入合作者。在最初的设想里,诗人通过AI制作成新诗音乐demo,然后被音乐人/公司发现,得以被音乐工业赋能为完全的歌。如今的局面则也不错,诗人可以专注于新诗创作,有他们来制作新诗音乐demo,或直接制作成完全的歌,从而进入到音乐流通环节。
如今,再回想半年前的新诗现场,已经是两个人间,而此时新诗音乐推进才仅仅77天。新诗的发展忽然被外在智能技术加速,还在惯性中的诗人,并没有被剧烈的推背感而惊醒,那是因为他们错过了新诗音乐这列快车,而已经在飞驰中的诗人们,他们得以是AI时代的胡适之或温庭筠。
二、问题及方案
从最开始的技术尝新的冲动,到后来的艺术创新的自觉,在行动中解决问题,永远比谋定后动有用,互联网大厂的发展莫不如此,都是小步快跑、快速迭代、完整完善。限于篇幅,以下就新诗音乐推进过程中2个核心问题展开。
一是新诗音乐的定位问题。新诗音乐到底是坚持新诗本位,还是需要换位于音乐本位?新诗音乐到底是新诗指导音乐,还是新诗随AI逐流于音乐?新诗音乐到底是好听就行,还是既要好看也要好听?等等之类,都关于这一基本问题。而我是一位坚定的新诗本位的新诗音乐人,为此我常常发表新诗本位相关言论,兹摘录如右:“新诗音乐仍是一种关于新诗的艺术形式,即新诗音乐仍是关于新诗的音乐。创作新诗音乐的前提,仍是创作新诗;欣赏新诗音乐的本质,仍是欣赏新诗。新诗音乐可以是音乐之滥调,但须是新诗之新声。音乐之滥调,乃因智能音乐不提供新的音乐,只是已有之排列组合;新诗之新声,乃因新诗之滥调亦多,如无新声则与平庸音乐无异。”我把音乐作为继纸媒、屏媒后的第三媒,我们在纸上、屏上欣赏的主体是诗而非纸与屏,自然在音乐层面亦同此理。当然音乐也为我们带来审美体验,但那是次生审美、是附加值、是买手机赠送的手机壳。
二是创作主体归属问题。这牵扯到到底谁在创作,是AI,还是人?首先需明确的是,AI音乐不是AI自主生成的音乐,而是AI辅助生成的音乐。可以根据参与度、贡献度的多寡,来判断谁是创作主体。目前广泛生成的AI音乐,大多是一键或多键生成的智能傻瓜音乐,其特征是傻瓜相机般短、平、快,生成过程基本交由AI在盲盒里执行,因此很难有创作主体快感,更像是信手发了一次音乐抖音。目前仍显小众的AI新诗音乐,首先其创作过程不能自投入AI那刻起算,而应从新诗动念写作的那刻起算,从新诗动念到音乐生成才是完整新诗音乐创作过程,多数人往往忽略这一点。因为新诗本身是一项创作行为的成果,这项成果在AI里转化为新诗音乐,遵从得并不是通行的文生音乐模式,而是声形义综合的音生音乐模式。(读者请注意,这里的声形义综合,是诗的最高形态;它们并非同级并列关系,而是声包含声形义、形包含形义、义包含义。因此一首诗最主要表现的就是声,是内含于文本内部不能自声而需要读取的声,这个声也被我称为新诗的隐性音乐。)我曾如此论及,“诗本就是刻录进文字唱片的一类音乐,经由舌尖上的唱针,才得以被读取与倾听。……。诗作为一类刻录进文字唱片的音乐,因不具‘自声’之能力,可称之为隐性的音乐。藉由音乐人之努力、智能音乐技术之发展,隐性的音乐得以转录进声媒,从而具备‘自声’之能力,故得以成为显性的音乐。”我将这个转录过程等同于翻译过程,不过一个是从视觉翻译进听觉,一个是从外语翻译为汉语。如此AI不过一个翻译者,且诗人还参与部分翻译份额,如此创作主体岂能归为AI?
三、意义及展望
我曾把新诗向新诗之歌的转变,比作为一场从视觉向听觉的数字化迁徙,是从拥挤的视觉水世界单栖生物向辽阔的听觉新大陆多栖生物的进化过程。因为以往我们获取新诗入口主要是眼睛,尽管我们拥有眼睛的绝对主权,但它们已完全被外部世界殖民,能够自主支配的视觉份额极其有限。在个人能够自主支配的视觉份额里,分配给新诗的又微乎其微,甚至对一位深耕其中的诗人来说,他分配给新诗的有限视觉,也更多的只是用来审视自己,而非慷慨地去阅读他人。因此我们如何能奢求大众在稍纵即逝的个人视觉份额里来读诗呢?而且是泥沙俱下、混乱又杂货铺一般的诗呢?套用互联网话术来说,新诗的获客途径依赖于视觉的单一通道,而视觉上分配给新诗的流量极其有限,那些可怜的阅读量不提也罢。
因为眼睛总是放射的、飘忽的、早已饱和的,总是被事务锁定或在事物间流转的,总之眼睛是比杜甫还忙、比西西弗斯还累的。但耳朵是收敛的、聚焦的、仍有冗余的,在耳朵上,我们拥有令眼睛羡慕的余闲和自由。那么既然新诗在视觉上极大地受限,与其和抖音等流媒体们抢地盘,还不如将新诗的主场转移进听觉。以往新诗在周云鹏等传统音乐人那里,获得了从视觉到听觉的转移,海子《九月》、张枣《镜中》等等,得以在声媒里获得更广泛的乐读,但其转移效率是传统且低效的,并不能实现视觉向听觉的规模化迁徙,新诗的大部队仍被技术封锁在文本里。
随着智能音乐核武级技术出现,局势才得以摧枯拉朽般根本扭转。AI整合已有的音乐的几乎所有能力,得以形成ISO系统般的音乐技术底座,去支撑部署其上的每一个APP用户。音乐技术的壁垒得以破除,普通人也可以在AI辅助下,满足个人表达的音乐化呈现。这对新诗向新诗音乐的转变,相当于从新石器时代提升到数字时代,新诗作者可以广泛地通过AI音乐技术的赋能,去实现个人原创新诗的音乐化,以及经典新诗的音乐化,在听觉的处女地上重建新诗世界。
音乐AI为新诗破圈提供了决胜之利器,核心就在于新诗音乐化以后,破圈之“破”本身具有商业化价值,只有在“破”的价值驱动下,才能让新诗“破而能成、成而能大、大而能治”。未来新诗之传播,亦决然不限于当下纸媒和屏媒,更可在街头巷陌、奥体中心、乐夏、KTV,亦是可展望之愿景。眼下新诗音乐之境遇与百年前白话诗之境遇相仿,新诗终于能从沉重的文本肉身里破茧而出,化身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蝴蝶,而参与其中的第一波诗人华丽转身为新诗音乐人,将拥有载入新诗及新诗音乐史的幸运。新诗里有大量优质资源等待音乐化,这与唐诗到宋词“以诗为词”的音乐化路径相似,新诗也迅速进入“歌者时代”,这也意味着你既可以是李商隐,也可以是温庭筠;既可以是杜甫,也可以鲍勃迪伦。
2024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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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王孙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9-14 23: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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