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先生探讨舍生取义：14避实击虚

周六。 孙先生来小吴家做客。 小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孙先生说：“辛苦先生。” 孙先生：“我们的问题其实是欲望，而不是完颜亮本身。” 小吴认同：“好。” 孙先生道：“严格来讲，你我皆有欲望，欲望的问题，很复杂。” 小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先生说：“你的欲望就是正义。” 但是小吴却是这么回答孙先生的：“我忌惮正义，我老是觉得自己是坏人。我很怕犯罪者编造事实然后利用外部力量造谣我是犯罪者。” 孙先生说：“'老是觉得自己是坏人'应该是你精神疾病的病因。至于你惧怕犯罪者编造事实利用外部力量污蔑你是犯罪者的观点，可能来自你的童年阴影，也有可能来自我。你做不到像我一样，因此你惧怕一旦面临造谣无力应付而一败涂地。” 小吴问：“精神疾病的患者应如何追求正义？” 孙先生答：“善良即可。可能我们要另外开一个主题来讨论这个问题了。” 小吴点头，结合自身经历，又想到精神病人有可能犯的一些错误，于是又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是来琢磨完颜亮的事情吧。完颜亨先生真是给我挑了个不得了的对手。” 孙先生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吴起身给孙先生递了杯水。递水的时候他想起庞涓的事情，心情一阵起伏。 孙先生研究起了问题。他知道这个问题很难处理，无论是完颜亮还是庞涓，这两个人物都很难处理。而他和完颜亨的对手关系，也需要作一番考量。 小吴翻了翻密码学教材，想到个办法，对孙先生说：“用社会的信任机制，让这个机制自动发挥作用，把完颜亮排斥出去。先生您看这一招怎么样？” 孙先生道：“这样的话你也会挨排斥的。我们需要保存有生力量——一旦出现有人舍生取义的做法，我们需要尽最大可能救治舍生取义者，尽最大可能确保当事人能生还。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救治完颜亨。完颜亨的心理疾病非常严重。” 一筹莫展之下，小吴想到了曹操，却说：“我要去问一下唐僧。” 孙先生乐：“我和你一起去。避实击虚就要找唐僧了。” 半小时后—— 静室里，唐僧盘膝而坐，孙先生和小吴两人跪坐在对面。 孙先生说：“佛法本一。” 小吴心想你们在这里打禅机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唐僧道：“施主，静坐。” 小吴实在忍不住挠了挠头，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只猴子。 小吴心想，我在唐僧面前仪态尽失，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善念了。唐僧则觉得小吴虽然善变，但依然为可造之人。 孙先生又道：“有位朋友，名叫郭果，外甥女之情事遭人欺骗情感受挫，郭果为此事伤神。应作何解？” 唐僧道：“有何症状？” 孙先生心里浮现出头一天郭果没精打采的样子：“郭果不似往日一般活泼；外甥女急性抑郁。” 唐僧道：“郭果惧外甥女犯罪自毁前程耳——恐其堕入邪道、万劫不复也。” 小吴心想，万劫不复？没有那么严重吧。 仿佛看出小吴所想，唐僧道：“严重。” 孙先生道：“外甥女如果觅不得活路，就有可能面临大师所提及的问题。” 唐僧道：“勿忧。先正心。” 小吴还是忍不住挠了挠耳朵。他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唐僧道：“施主稍安勿躁。” 小吴意识到小郭的问题，除了对外甥女的担忧之外，应该就是意识到隐私信息泄露心生烦恼。小吴推测，可能是小惠告诉自己的姨妈小郭，她曾无意中向安德透露过小郭的隐私信息——包括在哪上班，平时喜好等等，而这些信息又是小郭亲口告诉小惠的。小吴的推论是，因为小何、自己和孙先生分析基本上确定安德很可能是高智商犯罪，所以郭果担心自己隐私信息，还担心自己因为透露给小惠在哪个地方上班，被公司追责。 小吴心想，对自己家人透露自己在哪上班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们公司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而且是家私人公司，所以他原谅了小郭。 看出小吴的焦躁，唐僧开口道：“施主，但说无妨。” 小吴道：“我是郭果的雇主。我的推测是，郭果的隐私信息泄露，一方面担心被公司追责开除，另一方面还担心自己要照顾自己外甥女无法上班丢掉工作。总之就是害怕自己隐私信息泄露、害怕自己丢掉工作、害怕自己丢了工作之后因为隐私信息泄露等等原因在另找工作的时候碰壁。所以她现在尽力在我的公司表现的好一点，但是她目前的心态又导致她没那个能力，于是她感到受挫。” 唐僧点头：“施主，不知您意欲何为？” 小吴想了想开口：“我希望我的员工能早日摆脱阴霾。” 唐僧点头：“善哉。施主勿忧。” 孙先生和唐僧起身去了另一个房间对谈，小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还是继续在静室里跪坐等待。 中午，孙先生来找小吴，两人在另一间屋里吃自带的饼干和水的时候，看见貂蝉走过门口。小吴举起手跟貂蝉打了个招呼，貂蝉点头示意。 下午，孙先生、小吴和貂蝉几个人坐在草地上聊天。 小吴向貂蝉请教：“前辈，我在学习的时候遇到一个问题， 就是我不得不反复研究实例，例如田忌赛马和围魏救赵，反反复复地看，看看自己能看出什么。但是《孙膑兵法》本身，我读的版本是残篇，没有孙先生自己指点的透。而我除了知道劝架不能跳到争执双方的正中间之外，兵法其他内容都忘记了。”小吴叫貂蝉前辈，是孙武命令的。 孙先生说道：“那个版本的《孙膑兵法》确实是残篇。” 貂蝉微微一笑：“小吴你啊，就是嘴贫。” 小吴仿佛得到了点拨。 貂蝉道：“关键是要结合实例来理解。不仅是孙先生的事例，还有其他人。我看《孙子兵法》也略有心得，说来与你们听听。” 小吴喜笑颜开：“是。”于是两人畅谈兵法之道。 末了，小吴夸赞貂蝉：“前辈，你真是得了《孙子兵法》真传，了得，实在了得！” 貂蝉谦虚道：“唱空城计，你比我有经验。” 小吴心想，我唱空城计唱到最后自己被送去精神卫生中心，想到这里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孙先生观察小吴，猜测出了小吴心里的想法，忍不住呵呵一笑。 三人又嬉闹了一会。见唐僧走来，坐姿随意的小吴和貂蝉两人赶紧坐好。 唐僧对貂蝉说道：“女施主，去吧。” 貂蝉对唐僧施礼，冲小吴和孙先生笑了笑，起身离开。 唐僧又对小吴说：“施主，佛法高深，勿亲试之。” 小吴脱口而出：“那我要怎么办？” 唐僧道：“心怀仁爱，避开因果。” 小吴想了想，说：“多谢大师。”但是小吴心想，虽然高僧的话挑不出错，但不见得他们说的话就真的能拿来用的。他还不如边想问题边扯头发，没准还能想出点名堂呢。 孙先生看小吴抓耳挠腮，忍不住笑了。 唐僧看着孙先生说：“施主，别来无恙。” 小吴叹了口气：“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唐僧道：“心怀慈悲。” 小吴道：“幸好不是我。” 唐僧点头。 孙先生表情严肃。 二人起身向唐僧施礼告辞。 唐僧回礼。 回来的时候小吴路过寺庙外面的水泥路，望着路边草丛里的麻雀，说：“这些小麻雀多开心啊！” 孙先生说：“对。”孙先生想到小吴和唐僧刚才聊到的问题，不由得叹口气。 小吴想了想，安慰孙先生：“斗战胜佛同学，善良必须有锋芒。” 孙先生笑了，又复又表情严肃，说道：“对。” 小吴想了想，虽说即便孙先生没有任何才能，他也不会抛下孙先生，但就他的真心来说，他就喜欢孙先生这样集知识、智慧、善良和正直于一身。 小吴又道：“如果想要避免桂陵之战可能我们只好让唐僧上阵了。” 孙先生点头。他建议道：“明天我们去见小郭吧。” 小吴道：“好。” 麻雀们一见两人靠近，便一齐起身飞走了。 小吴见了说道：“你看他们多开心啊。一看到我们靠近，就像触发了他们一样，让他们一齐起身飞离了。有时世间的因果未必是你我想象的那样：虽然是一齐起飞，但却有相同的促因，而不是各怀心思出于巧合一齐起飞。也不是神招手让他们一齐起飞，而是感知到我们，于是起飞离开。” 孙先生点头：“嗯。麻雀们起飞时间上的间隔，不为我们所察也。” 孙先生走到草地上坐下，示意小吴坐下。小吴见状也坐了下来。 孙先生说：“我建议你走软件安全这条路。我会教你很多东西，注意倾听。” 小吴点头。回思孙先生的耐心和开导，小吴说：“啊！我真是未识得先生的一片苦心啊！”小吴满面愧疚。 孙先生点头，娓娓道来：“反思很重要，安全也很重要。路很杂，先走软件安全。” 小吴恍然大悟。 小吴想了想，思及庞涓，立马明白庞涓问题的根源——撇开其他不说，庞涓没有深刻反思桂陵之战。反思能产生思维，思维有可能接近真理。而没有反思，人有可能错过一些真理。 其实小吴在跟孙先生相处的过程中不敢跟他走的太近，怕触及孙先生内心的痛处，但是孙先生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不信任小吴。因此，小吴和孙先生两人相处一方面很融洽，另一方面，在不了解的人眼里看来，则是仿佛有隔阂一般，互扯后腿。 小吴还没有消除这个隔阂的勇气。孙先生也没有。慢慢磨合，可能才是这两个人面临的共同问题。 小吴开口道：“我参考庞涓在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落败的例子，认识到在自己遭挫的情况下，至少要学会从深刻的教训中反思自己的深层问题，做到不再重犯错误。但是，我的结论是，不要把先生您作为对手，而要试图超越先生。” 孙先生是这么认为的，小吴这个人是希望超越。想到这里，孙先生点头，又道：“你是如何看待我在马陵之战中的减炤计的？” 小吴：“如果我是魏国立场，第一反应是，第一次减灶太过有规律，觉得内必有诈，不敢追击；又想了想，有可能是刻意为之，能而示之不能，抑或不能而示之能，不敢追。”小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孙先生笑了笑。田将军很佩服小吴，而小吴更多的时候是站在个人立场上想这个问题的。 小吴说道：“先生对我的很多关怀，包括避而不谈我精神失常后与我疏远的旧友，帮助我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神智恢复正常，好多时候我都不敢接受先生的好意。”小吴都不好意思了。 孙先生说：“没关系。是紧张所致。” 小吴释怀地笑了笑，想了想又说：“感觉认识到孙先生您以后，我的灵魂变得善良了许多。孙先生真乃良善之人。” 孙先生微笑，开口道：“保存有生力量，是我认为庞涓应该采取的策略。” 小吴看到不法伤害就非常希望尽到自己的一份力量，孙先生就把这力量告诉了他。 小吴福至心灵。 孙先生没有说话。受鬼谷子的影响，他比庞涓更擅长观察，所以就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孙先生开口：“你把我的想法记下来。” 小吴：“好的。能认识孙先生，并能从先生这里学到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很满意了。接下来，虽然有可能得以从先生这里学到更多东西，但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学不会，又有些担忧。” 孙先生得意地笑了。 小吴嘟起嘴：“我还有一大堆数学没学呢！” 回思自己结识孙先生的经历，小吴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想得什么果，就种什么因。真理之事，须从长计议。能得先生指点，我已经很满意了。”小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完颜亨。 孙先生手托下巴，告诉小吴：“我也很满意了。” 孙先生告诉小吴，慢慢学数学，小吴连连点头。 孙先生说：“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你会不会是我的对手拿来对付我的。” 小吴只是笑了笑。 孙先生道：“冷静下来。” 小吴回想自己学田忌赛马策略的经历，寻思着也许自己可以照着葫芦画瓢，用同样的方法学数学例题，这样也许自己的数学可以学的更好一点。 孙先生告诫小吴：“要捕捉你内心深处的想法。我会陪你走到底的。” 小吴放心了。当然，这是我贯彻仁道的前提下，小吴心想。 孙先生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让我考化学我肯定得零分。” 小吴笑了笑，说道：“庞涓的案例，错误的认知会导致错误的思维，错误的思维导致错误的结果。不过，我是由衷这么认为的——不可与先生为敌。” 孙先生哈哈一笑。“自满。庞涓自满。”孙先生说道。 小吴想也不想，回道：“我也自满。我错了。” 孙先生：“没事没事。” 小吴：“与先生相处，不知何故，我愈发认识到生命的脆弱。另一方面，和您打交道的过程中，我越来越觉得，诚的重要性——虽说兵不厌诈。” 孙先生道：“还有呢？” 小吴道：“如果小看了'兵不厌诈'，不吃亏则已，一吃亏恐追悔莫及。” 孙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阵，孙先生道：“好了，明天周日，我们去小郭那里看看她吧。上午九点半，你看怎样？” 小吴道：“好。”说完给小郭发了条某信消息：“小郭，孙先生和我明天打算去你家看看你，时间定在早上九点半，你看方便么？” 很快，小郭回复道：“好的，谢谢你们。” 孙先生拿过小吴的手机给小郭发了一条语音：“把你手头的事情整理一下，明天我们过去，有什么问题当面沟通。” 小郭回复：“好。” 小吴接回手机，仰头望了望暮色沉沉的天际，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小吴缓缓道：“孙先生，庞涓问题是我希望带着公司深挖的一个案例，您不介意吧？” 孙先生道：“不介意。” 小吴道：“好！” 孙先生笑道：“我不会把你丢下。” 小吴扬起笑容。 孙先生道：“对不起，我决定教你。” 小吴道：“哎，有什么对不起的，我还得谢谢先生。”小吴很感激孙先生。 孙先生认为，小吴实际上是出于对自己的感激才无论何时不愿抛下孙先生的。若是小吴听了这些，可能他会随手一挥说：“算了，这些事情就不管了吧！” 小吴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对孙先生说：“我以前一个好朋友恐怕奉行的是'不跟精神病人往来'原则——且不要说我精神失常的时候，她在我精神尚未失常的时候、精神失常的时候、精神失常好转后都没有跟我聊，我的苦恼无人诉说时，恐怕引来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虽然我在她陷入困境时毫不犹豫地陪伴她，但她没有在我患难时理会我。”小吴难过得落下眼泪。 孙先生眼角含泪。 小吴理解孙先生的苦恼了。他赶紧找来纸巾吸干眼泪，还吸了吸鼻子。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呵呵笑了一下。 孙先生觉得小吴是舍身悟道之人，于是说：“庞涓真的是把我跟许多人的关系搞的一团糟。” 小吴想了想，还是对孙先生说：“庞涓并不是单纯的一个恶人或者一个善人，他是一个伪善者。如何应对，才是问题。” 孙先生道：“对。” 小吴道：“虽说兵不厌诈，但以诚相待才是正道。但我不欺人，人莫欺我，切不可小看兵不厌诈。” 孙先生点头，道：“隐藏。”这是他对小吴的建议。 小吴点头：“兵不厌诈恐非正道。” 孙先生道：“对。有预防策略的话，兵不厌诈不是正道。”想了想他又道：“振作起来。” 小吴回答：“我相信先生。倘若有一天先生有一天弃我而去，那也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先生您的问题。” 孙先生：“此言甚善。” 小吴思及往事，不由道：“感觉有时候真没劲。”小吴过去最好的朋友不理他，他有时候觉得很无奈。想到自己从精神失常之后到逐渐恢复理智，社交圈子可以说是大换血，小吴不由得说：“我的天哪。” 孙先生道：“我们的目的不是复仇。”孙先生站起身，小吴见状也利落地站了起来。 孙吴两人大踏步迈入夜色笼罩的林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