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的回忆
走在街上的时候,有时会看到打扮得入我眼的女生。比如这次,这个女生,暂且叫她小芸好了。肩很窄,单薄的。穿着黑灰宽条纹的长款毛衣。留着修剪整齐的头发,刚刚好到脖根。我愿意把她现象成一位文艺少女。 姐姐这个时候会说我好色。说随便给不认识的女孩子起昵称,任意猜测,大张旗鼓地书写。我说我是一视同仁的,你和比安卡不也给我睡着仰卧时,突然降临了阳光和天使在我嘴里放了一勺黄糖的感觉吗? 姐姐嘲笑我的样子,自有一番独特与雅致。 毛衣的回忆 记得刚从工厂“出生”的时候……对,我是一件毛衣,灰黑色的,当然,毛衣也有生命,你得相信。我就是有生命。有生命就有出生。我出生在东部城区的一个小工厂。当然,不算上羊毛的产地,当然,不算上每一根线头。最终我被分装在那里,然后在某个不算大的商场里不算显眼的角落被放了半年又挂了一年多,才卖出去。 我记得那天她缓缓地在我周遭逛着,又更加犹豫地走到我身旁,用指腹接触我,无声地对我说——对,我可以听到她在问我:愿意和我回去吗?愿意年复一年贴身陪伴我吗? 我看得出这个女生,留着刚刚好整齐贴合脖子的头发,短短的,安静的弧线与窄肩。我知道她的品味与我很搭。 可以。我说。 于是她去找店员付了款。带我回家。 就这么简单。我们开始日复一日地生活。她兴致来了会找我聊天。我兴致来了会用毛绒在她身体周围引发荷尔蒙。这种时候她都觉得我好调皮,引得街上一些没什么恋爱经验的小男生侧目,直到过马路时,我俩才察觉到已经被肆无忌惮地看了很久了。 一开始我们过着安静的生活。之后……放心,之后也这样。 她很少洗我。宁愿周身有一点点灰尘的味道,与世隔绝的感觉。她对我说,其实她很喜欢灰尘。红茶放久后那种灰尘里也有令人暖心的香甜。她会对我说出这种句子。有品味的人把灰尘也变得有趣。 其实品味不就是有趣吗?有次,我对她说这个定义,她喜欢的不得了。回到家,就去洗澡,然后晚上好依赖地抱着我睡着了。 她也喜欢毛绒娃娃。“以替代人类的陪伴。”这句话由她口中说出,亦佳妙。她的娃娃也有红茶那种遗世独立的灰尘味。这种味道很多时候让人忘记她的年龄,还以为她是山中修行的老人。 但绝不带年老那种严肃沉重,是轻灵的。 渐渐地渐渐地,时间久了。我在她身上,她在我身上,都越来越多地认识了彼此,也越来越多地认识了自身。我俩常在春夏之交,深秋暖冬穿行在人群里,流连于书店和图书馆安静且同样有轻灵的灰尘气息的书架旁。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的气息来自哪里。不过,气息都是天生的。就像我和她。我们不仅来自此生此世,也来自其他世界。就连那种朝生暮死的昆虫也是一样。我也常与停在身上的小虫子聊天,它们大多是饿得无法过活的蚊子。我对它们说,请吸主人的血吧,她不会责怪你的。又有一次,非常偶然地,一只粉蓝色的大蝴蝶,在闹市区停在她肩头,对我俩说,她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那样子,才是不知道要让人潸然泪下多少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