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天
我在大雨到来之前赶到朋友的店。刚出地铁站时云层里还隐隐可以望见太阳,水汽氤氲着包裹了每一个赶路的人,没走出去几步就已经大汗淋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门口的灯箱亮了起来。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想必店主人不会过来了罢。
硕大的雨点携带着空气中的热量,迅速洇开在地面上。我和朋友赶紧起身去室外取回茶座上的布艺椅垫,刚收拾好,倾盆大雨便席卷了整个城市。玻璃窗一片水雾,连串的水珠集结在一起流淌成小型瀑布。
我们在远离水域的城市中心隔窗静静地守望着这样一场暴雨的降临。今年立秋之后的雨水格外多,在溽暑并未完全消散的时节,雨水的光临只能凭添一些闷湿。朋友早就闷好了白茶,这是个难得安静的下午,店里并无其他客人,我们人手一本书,无言对饮。湿漉漉的空气里,茶香不似在干燥天气中那样高扬,却显得更为幽深精细了。
可以慰藉灵魂者,往往就是这样隐匿于细微之处的小惊喜。
暴雨的降临仿佛给这座城市迅速地进行了一次大型清场,那些觅食的鸟儿,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转眼间就消失在雨幕中。高架桥下行驶的车辆拖起长长的白色水浪,听不到车马人潮带来的噪音,世界安静到只剩下雨声。而闷雷始终在天边滚动着,如同一个无形的巨大碌碡不知疲倦地不断碾压着水汽,骄傲又低调地隐藏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偶尔也会有行人经过门前,沿着狭窄的檐廊步履匆匆,迅速消失在雨幕里,身上雨披或是手中雨伞几乎沦为摆设。没有人推开门触碰到那个金属风铃,让它发出清脆的声响;亦没有人带着满身的水汽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可以奉上暖瓶里闷好的茶水;甚至没有谁勇于起身去打破这独属于大雨天的宁静。路过的人只是路过。
门口的藤蔓被雨水压弯,风吹来时恰巧敲在玻璃上。门外的风景被玻璃格子分隔成若干区域,雨水越过灰蓝色钢条,从一处流淌到另一处,仿佛试图将整个画面黏合在一起。我们与安静且过于潮湿的雨界只隔着这样一扇门。
门上端午挂起来的艾草历经一夏,叶片已然缩皱,在潮湿的夏季里又不能完全干透,略显犹豫地散发着浑身药香,混着泥土气息和大雨独有的味道占据了嗅觉。
里间条案上有一盏小小的烛火,被玻璃灯罩保护起来,映在窗上剩下一个活跃的亮点,温暖且干燥。我倚着隔断看它轻盈地跳跃摇摆,我不去打扰它。
朋友转身上楼去,步履轻盈,在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楼梯上的潮湿空气仿佛溅起了朵朵细小的水花。我一个人坐在门前,看着这风雨飘摇中的城市逐渐沉向黄昏。雨似乎小了些,天色转白,却没有放晴的趋势。如此天气,想必店主人不会来了罢。阳历八月间,这样的雨下着下着,秋天就不知不觉降临了。
2024.8.19 第一稿
2024.8.26 第二稿于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