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之夏：误会和理解

一个多月前，和一个年轻同事谈起今夏的行程，我说我们在韩国玩一周后，直接从汉城飞美国。他迟疑了一下后问：你意思是首尔飞美国？我才意识到，汉城改名首尔已经是十九年前的事了。

昨晚九点半，女儿和小表姐还在灯火通明的明洞兴致勃勃地逛店，我们两个中年人坐在咖啡馆里休息等候。看过无数韩剧的妹妹感慨：看再多电影电视，听人说再多，终究还是比不上来一趟。

确实如此。我也看过屏幕上青瓦台里的勾心斗角、怪物从汉江中一跃而起、俊男靓女在小店吃烤五花肉喝烧酒，但真正来到韩国后，走进青瓦台和汉江公园，在小店里就着烧酒吃生拌韩牛，那种体验不是文艺作品可以替代的。第一手接触，也消除了不少误会。

景福宫来之前期望颇高，但进去后却略有失望，因为这个皇宫不是像故宫卢浮宫那样，本身是有大量藏品的博物馆。贵为皇宫，连地面的防水也做得不太好，大片大片的沙地，雨后到处积水。但是当一个台湾旅游团的导游讲解时，我听了一会儿，文官在哪武将在哪，皇帝在哪杀人，顿时感到颇有兴味。感觉还是自己对韩国历史不够了解，也不够关心。一个西方人在故宫看到珍妃井，如果不知道背后的故事，也会觉得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口井。

青瓦台高于我的期望。毕竟曾是景福宫后院，又当了几十年的总统官邸，修饬整齐，树木葱郁。有大片开阔的绿地，也有幽深僻静的角落，透过窗户和帷幕可以看到总统的书桌和总统夫人的梳妆台。我跟两个女孩聊起“青瓦台的诅咒”（青瓦台历任总统皆不得善终），妹妹对我女儿说：你爸就喜欢gossip（八卦）。女儿深以为然，我说：我喜欢的是historical anecdote（历史轶事）。她笑道：那只是gossip的好听说法！

进门墙上的一排总统画像，从李承晚到朴正熙，从金大中到朴槿惠（朴正熙的女儿），她一个都不认识，甚至都没听说过。但是在主馆的墙上看到一张四个女生在白金汉宫里的照片，她笑道：Blackpink!

一到韩国，女儿就念叨要吃jjamppong（海鲜汤面）。在釜山时我先去探路，发现一家面碗直径31公分的面馆。没有菜单，因为只卖一种海鲜面，端上来却发现和期待的大不一样，汤完全是用小海鲜煮出来的清汤，没有一星油花，也没有任何蔬菜。味道不错，面也筋道，但不是女儿想要的那种红红的、有不少蔬菜的 jjamppong。回去后研究一下，是我们误会了。 jjamppong（짬뽕）在韩国被认为是中餐，而且从日语champon（ちゃんぽん）而来。

最后我们在酒店对面的一家名叫“夜来香”的中餐馆，吃到了用蔬菜辣椒粉炒出来的“海蜊炒码面”，女儿让我点炸酱面，因为她想一顿饭品尝两种“韩面”的味道。我告诉她，韩国外长访问中国时，在炸酱面的故乡山东，邀请中国外长访问韩国，中国外长说到时候一定要尝尝韩国炸酱面的美味。

也许是汉城和汉江里的“汉”，让我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但当我在餐馆里看到真正的汉字，却又常常不能确定什么意思，比如“干烹鸡”到底是怎样干烹，“两张皮”又是谁的两张皮？

之前经常看到说韩国物价高，吃不起肉，过年送礼送SPAM午餐肉罐头，来了以后发现釜山美食街一份9000韩元（约7美元）的猪肉猪内脏汤饭，肉给得不少，而且不少韩国大叔当早饭吃。如果把韩国3.6万美元的人均收入（GNI）考虑进去，这份汤饭可以说挺便宜。

四个人出门一般打车，二十来分钟的车程大致8美元左右，美国叫uber至少要20美元。 最后一天在汉江边的现代超市吃中国麻辣烫，服务员和我说汉语。虾、鱼丸、蘑菇、白菜、香菜、宽粉和方便面都一个价钱称分量，加一份羊肉，两人合吃一个超大碗， 18.5美元。聊起中韩美三国物价，妹妹说：是不是韩国是中国的两倍，美国又是韩国的两倍？我说差不多，但这么一大碗内容丰富的麻辣烫，美国40美元吃不到。

可是短短一周，我也不敢说自己已经理解韩国，理解首尔。

在釜山海云台的步行街，喝完饮料却没有地方扔瓶子，走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一个垃圾桶，还以为是海云台游客区的特色，但后来在釜山的两天和在首尔的四天，我在街边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垃圾桶。

在釜山和首尔吃饭，从街边小店，到景福宫附近上过米其林的参鸡汤店，从来都是自己倒水自己拿筷子勺子，最后吃完跑去前台结账。在美国一直被人倒水被人拿了信用卡代为付账的我，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再一想：我真的需要这些服务吗？

也许街上没有垃圾桶，餐馆自己倒水前台付账，都是为了在这个老龄化少子化的社会，进一步节省人力，但也是替本地居民和游客节省了花费。

我们住在新世界边的L'Escape，第二天清晨五点半走出房间，整个酒店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坐下来喝咖啡的地方，lounge前面挂着拦绳不让进，餐厅和图书馆都没开。妹妹起来后我向她抱怨，说美国即使三星级的酒店，早上也有免费咖啡，大堂有沙发和桌子让人坐。

妹妹笑道：为什么咖啡要免费呢？在中国喝咖啡，也是不管在哪里都是要付钱的呀。我想想也是，我也算学过经济学的人，怎么忘了经济学第一要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咖啡同理，不然韩国的物价怎么能比美国低那么多？

在首尔的四天，几乎天天下雨，本以为首尔和青岛差不多纬度，应该天气也差不多。有位豆友告诉我，韩国也有梅雨，我才知道梅雨不只是在长江中下游和日本。但韩国的梅雨和苏州一下一天的长脚雨又不一样，下的时候很急很大，但下会儿就停。在雨晴交织中，我们参观景福宫和青瓦台、逛店明洞和现代商场，登上首尔塔，走进汉江公园，品尝年糕、糖饼、生拌韩牛、大骨土豆锅和海鲜炒码面，渐渐体会到，首尔是一个有山有水有历史、有美食有好物的美丽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