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先生的读书笔记 2024.7.19

今天,乐山我来拉个文,与电影拉片一个道理。无非是边读边分析,边评述。这篇文,仅是我自己的一腔论调。不足之处,烦请谅解。我今日所拉,乃是水浒传第二十一回。解读虔婆醉打唐牛儿,宋江怒杀阎婆惜。这一回了。前文中提到,林冲受激,火并了王伦,尊晁盖为梁山泊首领。晁盖感念宋江恩情,遣刘唐酬谢。宋江知道晁盖几人夺财杀官,做了亡命匪徒。如果与这帮人频有来往,这还了得?便婉转谢绝了。你看宋江怎么说的,他说,你们七个弟兄,初到山寨,正要金银使用,宋江家中颇有些过活,且放在你山寨里,等宋江缺少盘缠时,却叫兄弟宋清来取。 这是一种委婉的拒绝方式。晁盖现在是匪,宋江是吏,水火不容。钱是黑钱,宋江不好受,也不敢收。可毕竟兄弟情深,晁盖一伙又盛情难却,所以这个说法是最合适的。于是只情面上将晁盖来信并一条金银留下,还回书一封,既感谢了几人,又解释不留金银的原因。还又不会让刘唐受责,刘唐也自然不会勉强了。这便是人情世故。 施耐庵这一个情节荡出去,却又为宋江杀阎留下伏笔,对,就是那封信,怀里的那封信。作者厉害啊!一环扣一环。 可是为啥要让他转过三两个湾,就碰到虔婆呢?还是因为信。该回初已交代,阎婆惜与张文远有奸。我拎出一笔,话说这张文远并不是这回初交代的,在宋江舍命救晁盖一回,已被作者点过一次,你以为当初那一笔没用?非也,伏了这么久,这不就用上了? 话说回来,叙述宋江救阎婆惜一家,为写宋江仁义。虔婆感恩宋江,又见宋江下处,不见妇人面,打听一番,知道他无娘子,又见他出手阔绰,便有意将婆惜嫁做他妇。一来感恩情;二来娘俩远在他乡,无依靠,就想找个仰仗的。三来还解决了女儿人生大事。何乐不为呢? 不过直到这里,阎婆惜仍未出现,对阎婆惜的描述,却是始于媒人王婆之口,王婆知道宋江仗义,必然相助。你听她怎么说的,先恭维一下,你有福气,为啥呢,做好事的押司来也!然后介绍阎婆惜一家。说老公是谁,女儿叫啥,还多才多艺,长的漂亮。这才说,因啥需要银两资助。 此处王婆为何刻意提阎婆惜的相貌才艺?这又是作者的厉害处了,粗粗几笔,不仅将一个妙龄少女大致样貌勾勒了出,且写出社会的现实,王婆世故,刻意提阎婆惜样貌才艺,试问世间那个男儿面对娇柔美人不心动?哪怕是项羽似的英雄豪杰,也会儿女情长,的说虞姬虞姬奈若何!何况他宋江! 相信读者自王婆甫一道出这女子来,便已暗暗期待宋江与阎婆惜,早结秦晋之好了。所以,王婆也是这么想宋江的,或许还有启发虔婆之意。 在之后,就是虔婆看过宋江家宅,对王婆说的一番话。她说自己女儿好看,会唱歌,会逗人乐。在妓院人见人爱。本打算奇货可居,价高者得。谁成想沦落了。她情愿把婆惜与他! 注意重点,情愿。啥叫情愿?还是不愿意嘛!只是没办法了,不得以之举。你想想,妈都是这想法,闺女能不是?这阎婆惜心比天高的性情,就已经被作者写活了!这档子口,阎婆惜仍旧没出场呢! 然后,阎婆惜出场了,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咱们古代小说,一般遇到这种时候,都爱用诗词曲赋,把一些个情节描述,比如人长相,武打场面,风景等等。好是好,诗词自然是美的,可很多人,比如我自己,匆匆读过,也只感叹一声,好诗词!没了。然后接着看情节。 你说这样的情节重要吗?重要!不然不会费一顿力气,吟诗作赋,特意去描绘。可如果说他重要。也只感叹,这处笔墨并不似小说其他地方精妙绝伦。总之一句话,阎婆惜很美,很性感! 后来呢?就写宋江虽然很宠阎婆惜,感情却渐淡。为啥呢?施耐庵写的很清楚,宋江是个好汉,爱耍枪棒,不爱唱曲。 这里作者有些偏颇了,谁说好汉只爱枪棒了?那岳飞辛弃疾这样的世间顶尖好汉,哪个不爱曲了?不过只是人家宋江不爱罢了! 你说,要是阎婆惜不会曲,却和扈三娘一样,耍刀弄枪的,哪怕和小燕子一样,会些杂耍,宋江焉能不爱?那也就没108将啥事了。 夫妻感情淡了,两性生活就少了。这是施耐庵说的,大家记得,可不是我说的。阎婆惜开了戒,她又风月场里惯了的。哪能耐得住?好巧不巧,宋江带了张文远去家。这便看了对眼。姐姐,却在哪一处不寻的,你却在这里!女追男隔层纱,男的也不是省油的,二人一拍即合。 坊间风言风语,和如今一样!谁家小区还没几个长舌妇人,没点流言蜚语了!都知这阎婆惜偷汉子!宋江也不傻,小媳妇出轨,人想的开,这般气量,那个能比,可不人家是天罡之首呢!眼不见心不烦,老子躲得起! 多日不回去,小媳妇耐得住,丈母娘可忍不了! 一见面,也不谈什么风言风语,只道歉,我家臭丫头,嘴上欠的,伤触了押司。也看老身薄面,回去我教育她,和押司赔罪!宋江不想回,说单位加班。丈母娘知道他心思,再劝。宋江只好说,今天忙,明天一定去!哪知丈母娘是个厉害的,就是不答应。死活要拉他回去。这才提外界传的闲话。当然不能说具体是啥。这才是人之常情。又是公共场合,还指望二人和好,哪能用女儿出轨之类言语刺激了他!大致意思传递到位,然后推脱了,说有人挑拨离间,一些街坊邻居啊,很讨厌,就见不得小两口腻歪!然后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这才是正常为人父母的想法。 这个时候,按正常的写作逻辑,是不是该松口了?你看施耐庵咋写的:宋江道:你不要缠,我的事务分拨不开在这里。宋江还在拒绝。他是真不想去,这么个贱玩意儿,老子见了就烦!宋江已经使脸色了。丈母娘呢?小样,我还拿捏不了你?就不让你走,你提公事?那我就搬出知县来,你俩的关系我还不知道,误了公事,他也不会责罚。这次错过你,可逮不住你了。你必须跟我走。宋江无奈,只得去一遭。 走到门前,宋江立住脚。虔婆知他又悔了,把手一拦,你都到这了,不进去不合适吧? 进了门,也不上楼,只随便坐了。感觉就很拘束。对吧?不像回自己家。 虔婆开心啊,她心里相信一句中国古话,床头打架床位和。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虔婆进门便叫,闺女唉,快下来唉,你心爱的三哥哥来喽!阎婆惜正卧床思春,想着张文远。慌忙起来,口里喃喃骂道,这个死鬼,让我苦等,看我咋收拾你!飞也似的跑下楼。这打情骂俏,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俩才是真爱嘛!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阎婆惜下楼,躲在槅字眼里,偷偷这么一看,心立即凉了。复返回楼上。哪是她心心念念的张三郎,明明是屁也不懂的宋黑炭啊! 用一串动作,写出了女子的想法,她很想念张文远,如果来人是张三郎,我猜测阎婆惜也不会冲出去见他,而是立即返回楼上。只不过心境不同,一种是期待,一种是厌恶。 写的很妙! 女儿去而复返,虔婆迷惑了,这不三郎嘛,咋回去了呢?阎婆惜回呛了一句。虔婆老油条了,自然看出宋江不自在,骂几句闺女,给宋江个台阶下。宋江心里稍微好受些,不然哪会跟他上楼。 接着是对阁楼的描述,很细致。宋江来到楼上,自然不想面对阎婆惜。但小说没直接写,施耐庵用了寥寥几个字,就写出宋江的心声。 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拖入房里去。拖入,极大的不情愿。用的好!然后虔婆一定拉着宋江往阎婆惜床上去了。因为此时阎婆惜躺回床上。 你看宋江的举止,人家可没有坐床上,坐哪了呢?望床边杌子上朝着床边坐了。杌子就是床边踏板,或者小凳子。就如同林教头雪夜,挺枪挂葫芦一样。一个委屈巴巴的丈夫形象,赫然在目! 虔婆这会急了,拖起闺女,教育一顿,要她给宋江说个好话。这话,即是说给阎婆惜听,也是说给宋江听。阎婆惜嘴硬,说自己不曾做歹事,他天天不来,怎么说好话。 按理说,做了亏心事,应在情理上怯场。而这阎婆惜,却硬挺挺这么说法,必然不只是嘴硬这么简单。她是发自内心觉得宋江冷落她,对他不起在先。她的出轨,只是出于一定程度的报复或者排遣寂寞。也就是说,在阎婆惜的价值观里,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在她眼中,女子应为悦己者容。既然宋江不喜欢我,我又为什么要讨好他呢?一定程度上,虽然水浒传所勾勒的女性角色,都是旧道德观念里的婬娃荡妇。却也在某个角度并程度上,体现了女性主义思想。 虔婆想让女儿下床,与宋江坐到一处,说一些有情话儿,阎婆惜不肯,两个人一个低头不作声,一个别转脸。很形象啊,夫妻两个闹矛盾嘛!面对调节的长辈亲友,不就是这个情景? 两个人,尬在一处。怎么办?还得是虔婆,整一桌酒菜,两个人有吃有喝,就不尴尬了。这会儿,宋江见虔婆要走,寻思他后脚就撤了! 还是虔婆技高一筹,把门一锁,自去烧菜烫酒。想走啊,有本事跳窗啊!整了一桌酒菜。虔婆宋江坐定。虔婆要女儿把盏。也就是倒酒。阎婆惜不肯。虔婆很耐心。作者更耐心。 虔婆接着教育闺女,别使性子。阎婆惜偏不,又放狠话,不倒咋了,一剑杀了我?阎婆惜的性格恃宠而骄,蛮横无理,立起来了。也为后来一步步走到那个最极端的爆点,埋下伏笔和隐患。 虔婆知道闺女性情,反称自己的不是,然后立即吹捧宋江,说他风流人物,不和丫头片子见识。说着,把酒来劝宋江。 人呐,经得住诱惑,却经不住吹捧,听得这话,宋江好歹得给丈母娘些面子,勉意吃了一盏。 虔婆一瞧,哎呦,赏我脸了,宋江喝酒,证明他在犹豫。这就是信号,说明还有挽回余地。这才开劝了。如果宋江不喝这杯酒。意思也就明显了。虔婆很会的。作者的确更高明! 虔婆劝宋江,别听外人闲话,外头人胡言乱语,放屁拉臊。押司别听。这段话必须出现在这里。然后她做了什么?她要阎婆惜陪酒。如果阎婆惜照做了,便叫锦上添花。二人顺势就和好了。 可作者不要。作者要逼宋江杀了阎婆惜,要他上梁山。那阎婆惜就吃不得这杯酒。阎婆惜年轻性情又烈,也必然不会饮酒。如果,此刻宋江能放下架子,赔声罪,二人也不至于彻底闹翻。女人嘛。哄哄就好了。何况人家心已经不在你宋江身上了。 谁知阎婆惜居然吃了半盏酒。虔婆大喜。完了呢?宋江连饮了三五杯。是不是大有二人重归于好的迹象? 对了,这就是作者的用意,也是他的厉害之处。连这么一段清淡情节,竟也能写的百转千回,可见作者功底深厚。 三人酒喝干,虔婆下楼烫酒上来,又见两人尬在当场。便哈哈嘲笑他。也是提点他,让他装些温柔。可他是糙汉子啊,他哪会这些,要会这些,他还是宋公明嘛! 这里作者处理的很好,虔婆也喝的晕乎,这些醉话,就得有些无礼,还得直激人心。 说罢,宋江有些着恼,却进退不得。阎婆惜也有些心软了,碍于面皮薄,却说不出来。 这时,读者也跟着着急,宋江你个蠢货,赔个罪不就好了嘛!这么难呢?难,真难。在宋江心里,这比上梁山入伙难多了。 虔婆端上酒,开始家长里短起来。实在是喝多了,队友又菜,带不动,没办法。 此处,作者恁地插入一段唐牛儿寻宋江的情节。也颇有趣味。宋江见人,立即使个眼色,牛儿贼精,立马懂了。假言单位有事,便想涮走宋江。虔婆哪肯。作者用了一串干净利落的动词:跳起身,只一叉,攧出帘外。将虔婆把唐牛儿赶出去,写的活灵活现,趣味盎然。为啥要加入唐牛儿这一节呢?一来为了让小说有个气口。二来,他尚有用处,且等到回末便知。 虔婆上了楼,却将宋江教育了一番,宋江再不好擅去了。虔婆又劝两杯酒,便吩咐二人早睡。 宋江寻思时间不早,确实该休息了,心里也对阎婆惜出轨一环,半信半疑。便想留宿于此,试探阎婆惜真情。又细写虔婆不放心,怕宋江离去,便又上楼来,嘱咐二人早睡。便下楼收拾,洗漱吹灯而眠。真的是详略得宜! 这宋江还巴巴的坐在杌子上,等阎婆惜伺候。阎婆惜自受了张文远百依百顺,卖俏迎奸的体贴,心就变了。作者也在此处写道:色最是怕人。若是他有心恋你时,身上便有刀剑水火也拦他不住,他也不怕;若是他无心恋你时,你便身坐在金银堆里,他也不采你。 很想八卦一下,不知道施耐庵先生是否亲身体会过情爱的害处呢?只是颇有些遗憾的,作者用上头这段话,提醒读者,勿要妄坠情爱。却有坐而论道之嫌。 回到文中,两个灯下对坐,各自踌躇,皆不做声。其实,虔婆已经尽力了,只不过强留的瓜,总不甜。 宋江还坐板凳上,睃阎婆惜。啥叫睃,斜眼瞅。不是正眼看。用眼神告诉读者,宋江有心求和,却又碍于情面,不好说出来。完了叹口气,唉,咋还不搭理我呢?我宋三郎,笨是笨了点,但没半点对你不住啊! 那阎婆惜性烈啊!也不脱衣,自倚了枕,朝里壁睡了。老娘才懒得理你!指望我主动示弱,做梦去吧! 在这里,作者还设了伏笔,这你受得了嘛?注意,此时阎婆惜是合衣而眠,并且没有盖被子。 宋江也恼了,这个贱人!居然不理我!脱了衣服除了压衣刀与招文袋,挂在栏杆上。上床去那婆娘脚后跟睡了。你瞧瞧有趣不,还是像夫妻吵架,吵了架,冷战,还掉头睡。 宋江气啊,我呼保义宋公明,豪气干云,哪受过这等冤气! 挨到五更,睡不着,上班去吧!起来洗漱了,实在忍不了,骂了女人一句。阎婆惜也没睡着,回顶他一句。忿忿而去。 你看,作者厉害的地方又来了。人一生气,很多事情,便顾不得周全。比如挂在栏杆的招文袋啦……。又是一处伏笔,厉害吧! 只不过,窃以为,作者有些大意,这么重要的信件,怎么会一直装在身。不怕丢了?那可是通匪的重罪啊!正常情况,看完应该就销毁了吧! 下了楼,写阎婆和宋江对话,显然阎婆也一夜没睡。操心啊,闺女女婿干架,她那睡得着,何况老年人本来觉轻又少。这就极见水平了。 宋江遇到卖汤药王公,可怜他,想给金条,发现招文袋遗落床帷了,慌忙去取。为怕读者忘了,又引宋江的话,提醒读者,招文袋里除了黄金,还有那封通匪的信件噢! 想是作者也意识到了,不对,按理说,这封信早该处理掉了。咋办呢?就说宋江工作忙,忘了处理了。你能反驳我呀?拉倒吧,你直说想叫宋江上梁山得了!别整这一出出的。 再来说阎婆惜,宋江一走,便爬起来了。向宋江骂一句,老娘给你脸了!心里清楚自此宋江再也不会上门了。想着未来,和文远哥哥的美好生活,还是很安逸的。脱了衣服正要睡,就看到那条銮带和招文袋。心里想着,那宋江日子过得美滋滋,还是把銮带赠予我家文远哥哥吧!纯纯的倒贴啊!可见平时定是阎婆惜拿宋江的金银,养这小白脸了。阎婆惜恋爱脑实锤了! 还有一包沉沉的,是啥呢?抖出来一瞧,一条金子并一封信。正好给文远哥哥买点吃食,我见他这几日都瘦了呢。这俩人腻歪的呦,我就心疼宋江……的钱,白瞎了! 她展开信纸,打眼一瞧,好么,宋江,你通匪啊!看我不讹你一笔!让老娘慢慢消遣你!将东西放回原处,藏在褥被下。只听得宋江去而复返了! 她急忙卧下假睡,宋江自然寻不到。忍气好言相问。阎婆惜不应。再摇。阎婆惜嗔怪,谁搅我!宋江知她装样,直言问她索要。阎婆惜装糊涂。宋江一再赔罪作揖,阎婆惜却作不知。若是方才有这等认错态度,还用得着这会子穷急?还是兄弟如手足啊! 宋江直言,先时你不曾脱衣盖被,此刻你光不溜秋,躲在被子里,定是起来过。阎婆惜不再隐瞒,这才认了。认是认了,若要讨还,就是另一码事了。 所以阎婆惜说,老娘就不还你,你报警啊!抓我啊?看我是贼不是!一语双关,宋江通贼,做贼心虚。还暗示宋江,你的破事,可比我出轨严重多了,既然你不走运,让老娘知道了,看怎么解决吧! 宋江指望大事化小,哪敢报官,也就知她看过信件了,此时她故意提贼这一字眼,心里便更慌了。阎婆惜一看,是时候了,让我诈你一笔。好和我的文远哥哥,比翼双飞! 她便提了三个要求:一离婚。二你宋江净身出户。三给我一百两黄金。前两件宋江答应的痛快,却是第三件,宋江始终不依。狮子大开口啊,宋江是吃喝不愁,要立即拿出一百金,却也不容易。何况黄金是人晁盖的,他又婉拒了。再觍着脸要回来?他及时雨的脸往哪放!不行!他自己哪有这么些钱?灵机一动,宋江想使个拖延哄骗计策,将信赚过来。 阎婆惜鬼机灵,哪肯答应。定要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拿言语逼他,扬言:明朝到公厅上,你也说不曾有这金子?宋江听了公厅两字,怒气直起。这个直字用的好。 阎婆惜再激宋江,我再不济,也只是个通奸,你呢?你是通同土匪,该一刀杀的罪过!这一刻,阎婆惜的火辣性格,为她惹了大祸!这就是有一个潜在伏笔,一个角色的性格,也是一种伏笔,是命运的安排。好比林冲,忍辱负重,委曲求全。金圣叹都说他是水浒里的上上人物!这也是性格使然。 宋江本就一肚子闷气,到这个节骨眼上,渐渐没了耐心,道理讲不通,那只能动粗了。 之前软语温言,也随着角色心态变化,立时变得简短冰冷,你还也不还?你真个不还? 阎婆惜是这样一种人,你好好和我说,我还得考虑一下,你要是来硬的,我比你还刚。 这样的女性,是追求男女平等的,可她生错了时代,嫁错了郎君。想来施耐庵究竟有无女性主义思想,这样的思想苗头?我想是有的,但囿于时代,他终究无法写出更深入人心的女性角色。 于是二人在床笫之上,拉扯起来,对阎婆惜来说,这是她聊以实现梦想的本钱。她舍了性命,也不断然会撒手。宋江舍命强夺,婆惜死也不放。这里的死也不放,四个字,就写清了问题所在。 一封信,对双方来说,都是命。这段情节,作者用词既短促,份量又沉重,多以动名词为主,例如:按住婆娘,抢在手里,扯了盖被。这样的四字短句,气势汹汹,读来抑扬顿挫,随着句式变化,长短句结合,依托本身的情境,读者也不自觉的,跟着紧张起来。 这时,二人的矛盾几乎达到了巅峰。该怎么处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按着今人导演剧作的狗血逻辑,下一步应是阎婆惜误杀宋江。夺了那一条黄金,唤起虔婆,一同摸黑去寻张文远。张文远怯懦,知道犯了命案,自然不敢私奔………。扯远了。 作者之前伏下的,那把压衣刀出现了。宋江狠命一拽,倒拽出那把压衣刀在席上,宋江便抢在手里。 好了,宝刀作者也给你了。该杀婆惜了吗?不,再等等。哪有良人好汉天生是杀人狂的。 这里作者换了视角,从阎婆惜角度去写那把霍霍刀锋。阎婆惜终于做了这辈子最错的一个决定,她见宋江抢刀在手,大叫起来,黑三郎杀人了! 其实事实并未发生。只是阎婆惜心怯,所以喊将出来。目的是让宋江知难而退。却不想适得其反。 这一手法,施耐庵在前章节,已然用过。林冲火并王伦一回,吴用几人明明劝的是莫要火并,哪堪起了反作用。读者皆知,这伙强人实则盼的就是梁山内乱,几人好坐收渔翁。朗朗读来秒不可言!而此处与先前用法一致,却又不同,前者虽劝实拱;后者虽拱实劝。这就很奇妙了!这作者的厉害,超脱众小说家远矣! 这里虽转换了视角,但依旧能从这浅浅的一条气口子里,探究出另一件事,宋江持刀,初时只想吓唬她,并非想做了她。只这一声喊叫,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你看,文中也写的清楚,宋江不想杀人!被她一喊,一旦此人逃过掌控,通匪事泄。他还哪有生路!梁山众兄弟更如何待他? 杀吧!手起刀落,婆惜鲜血飞出,兀自吼哩。怕她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 这段文字写的很血腥。施耐庵是照实写的,一刀杀不死,再补一刀。真实的令人害怕,令人作呕。这就是水浒。有趣里自有趣,冷酷中更冷酷。 一个极懂风情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作者感叹阎婆惜青春亡命,赋诗一首,权作祭奠。 杀了阎婆惜,宋江仍不忘主线任务,将书信烧了,这才走出楼来。却迎头碰上匆匆而来的虔婆。 宋江不会扯谎,直言杀了阎婆惜。虔婆不信,去房中一看,血泊挺尸。这时虔婆并没发难。因为虔婆是听到阎婆惜喊叫,才匆匆上楼。 她只道阎婆惜因与宋江起了口角,这才被他杀了。因此并未在当下发作。宋江心中坦荡,说,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不走,你说咋办吧!这句话刻画了宋江的英雄性情,也能看出,人逢巨变,当下那种不知所措的状态。 虔婆此刻极冷静,不但平心静气地刻意替宋江掩护,还说赡养一节。在虔婆看来,如果现在就高声求救,或者发脾气。必然如阎婆惜一般,被他轻易杀了。这又见虔婆城府了。也瞧出作者对每个人物的把控,人物动机的分析极到位。目的就是把他骗到官府,再行举报,这时,宋江便是情急,复杀了自己,那也是在青天白日下行凶,大仇自然得报了。这里另有一高明处,就是延宕手法。作者将虔婆的情绪爆点,往后延迟了,待到那时,母亲为报女仇,一直隐忍,隐忍,终于爆发!起到的文章效果,自是完全不同的。高明的很! 二人一到县衙,虔婆一把扭结宋江,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几个做公的闻言,立马走拢上来。东窗事将发,宋江脱不了身了!对吧?宋江急,读者跟着急。就在这时,这一回之前写过的另一个人,唐牛儿出现了!先时荡出的一笔,在这里圆回来了。唐牛儿想起昨夜一肚子鸟气,钻将过来,与虔婆扭打作一处。在这么紧张的情节下,作者又留了一个气口,只这么一着,宋江便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