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驿，叫东东
窦巩有个相好的是妓女东东。而东东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窦巩于是作诗悼念她：“芳菲美艳不禁风，未到春残已坠红。惟有侧轮车上驿，耳边长似叫东东。” 窦巩把东东比作美艳的花，认为她弱不禁风，就像某些花春天没结束就凋落于地。而由于他的悲伤与思念， “侧轮车上驿”就像在叫“东东”。 栾保群老师校注的冯梦龙《情史》第393页收录了以上故事的原文。不过，栾保群老师的注释没有解答我的疑问： 1. 车上驿是什么？ 2. “侧轮车上驿”发出的声音为什么像“东东“？
我们大概可以从第二个问题开始解决。既然某种东西发出的声音像“东东”，那么“侧轮车上驿”就是某种东西。而由于侧轮发出的声音大概就是常见的“碌碌”“辘辘”，不可能跟“东东”相似。因此，车上驿发出的声音才像”东东“。 而车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发出声音？我猜那就是“车铎”，也就是车上的铃铛。 马嘶车铎鸣，群动不遑安。 马耳山连车铎响，鸭头波夹酒舡浮。 https://cnkgraph.com/Book/Search?MetaDataKey=&ContentKey=%E8%BD%A6%E9%93%8E 而铃铛的声音具体是什么样的？大概是“当当”之类。 人生意气不下堂，车铎当当冯妇老。 身同车铎郎当甚，心比帘旌上下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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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根据郭锡良的《汉字古音手册》（修订本），当的中古音拟音为taŋ，东的中古音拟音为tuŋ。二者确实有些相似。 因此，发出东东之声的是车上铎，而非车上驿这种不存在的物件。栾保群老师大概一时不慎，没有看出驿之误，也就是没有仔细看《诗话总龟》的记录。
冯梦龙本身呢？他大概沿袭了顾起元《说略》的错误。
写到这里，我就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窦巩为什么在诗里用“车铎”？同样能发出当当声的还有风铎、木铎、金铎。我猜这是因为他听过李嗣真的故事。 唐朝承周隋离乱，乐悬散失，独无徵音。国姓所阙，知者不敢言达其事。天后末，御史大夫李嗣真密求之不得，一旦秋爽，闻砧声者在今弩营，是当时英公宅。又数年，无由得之。其后徐敬业反，天后潴其宫。嗣真乃求得丧车一铎，入振之于东南隅，果有应者。遂掘之，得石一段。裁为四具，补乐悬之阙。后享宗庙郊天，挂簨虡者，乃嗣真所得也。
《独异志》里的李嗣真取了丧车上的一个“铎”，而东东恰好死了，窦巩于是联想到车铎，就把它用到悼亡诗里了。 神奇的是，《太平广记》把铎写作了鐔，中华书局《太平广记》文白对照版、张国风《太平广记会校》却没有改过来。相关人员大概把鐔看成了铎的繁体字鐸吧。
长簟昏眠 南充 2024年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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