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3 《阳光普照》：隔靴搔痒似的不痛快

前几天和同事聊天，说起职场现状，他说自己有种被支配感，无论在家还是职场，都处于被支配的位置，无法认可自己的劳动产出和价值，现在很想逃离职场，所以想问问我脱离职场一段时间后的感受，并问我有没有看过《阳光普照》。我观影量不多，讪讪道没有，但是应允了他会看。于是上周日找来看看。

以为这是部讲述个人成长的故事，看完发现与想象的大相径庭，影片讲述的内容太丰富，以至于看过后必须用文字把自己的感受罗列一二三，才能让我整理好思绪。

1.漂浮的大陆电影 VS 沉入生活中的台湾电影

看完后第一感受是，相比大陆电影，台湾电影沉得很彻底。大陆电影的主角毕业生光鲜亮丽，职场白领浑身名牌，家庭主妇喝茶遛娃，公司霸总既帅气又多金，人设不接地气，情节经不起推敲，布景夸张，严重脱离现实，让人怀疑我们与主角生活的是否是一个世界。

反观台湾电影，聚焦底层小人物，节奏就是人们日常生活节奏，语言就是人们日常说话语言，动作就是人们日常经常动作，不刻意回避不高大上的镜头，每个人行为方式都有迹可循，都是身边会出现的鲜活有灵魂的人物。

电影主题也足够下沉，东亚家庭里的畸形关系，父亲无甚本事却执拗，夫妻无交流，父子不理解不相容，家庭氛围压抑，让人喘不过来气。导演细致入微，洞察精准，我的家庭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因此看着感同身受，更加难过。

看过后还羡慕着台湾人不慌不忙的人生态度，即使天塌下来，也是从容不迫的，阿文和琴姐面对着命运扔来的一个又一个难题，一个接一个地解决，不躲避，不惶恐，不慌乱。对这种人生态度实在是羡慕！

2.电影在绝望中释放一丝希望

在心理脆弱的人看来，比如我，整部电影透露着绝望，开幕就是小儿子阿和砍人入狱，接着儿子女朋友怀孕还坚持生下来，受害者要 150 万巨额赔偿款，电影演到一半品学兼优引以为傲的大儿子阿豪跳楼自杀，后面小儿子出狱后被黑道纠缠，任何一件事对我来说不啻于天塌下来，我无力承担，大概率会选择自杀以逃避责任。

而阿文和琴姐，都选择坦然接受，能解决一件就解决一件，不逃避，也鲜少互相指责，问题解决后继续一日接一日地过下去，虽然日子了无生气，但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总好过死去。

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人生艰难，接受命运给予的任何东西，无论好坏，平静继续地走下去，直到生命自然死亡。

3.阿豪：没有自白的话我看不懂司马光故事

阿豪的自杀最令我震惊，想不通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突然想不开呢？思考了很久，慢慢理解，正因为品学兼优，所以背负了太多期望，父母的、老师的、同学的、社会的，他不被允许学坏，不被允许有阴暗面，必须是个符合完美社会人模版的样子。在太阳照耀下，没有阴影能够遮蔽和休息，太正能量了！

相信他的心理早已经出现问题，但他宁愿和相识不久的女同学吐露心扉，也不选择最亲近的爸妈寻求支持。缺乏交流，没有情感流动，缺乏理解，即使身处一个屋檐下，每个人活得更像一个个情感孤岛，正面的、负面的情绪统统自我消化，等有一天肉身承载不了这些情绪的时候，就是肉身灭亡的时候。

这个问题在东亚家庭中普遍存在，上至父母，下至孩童，大家根本意识到问题的存在，更遑论去解决。

4.阿文：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阿文是个驾校教练，一辈子相信“把握时间掌握方向”这 8 个轻飘飘的字。小儿子砍人手臂法院要他出面，他拒绝，在电话里大声吵嚷，我希望他关到死；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儿子，拒绝承认小儿子存在；小儿子女朋友上门要说法，他强硬地要赶人走；面对小儿子教育失败，他把锅甩给妻子；面对受害者要求的巨额赔偿款，他硬气不给，让赔偿落在菜头那可怜没有劳动能力的奶奶身上；小儿子出狱后被菜头纠缠，他突然父爱爆发去杀菜头。

可以说，大儿子没有阴影躲避，小儿子没有阳光照耀，80% 是因为他这个做父亲的作，小人物式的作。不与儿子沟通，大儿子出现心理问题他一无所知，小儿子行为不端不做矫正，恐怕他对儿子们的情况毫不知情，不知道大儿子背负了多少压力，不知道小儿子怨念有多深，不对家庭负养育责任，将养育责任转移给妻子，自己安心做一个驾校教练。

我厌恶这种在家庭生活中因为自私而缺位角色义务的人，也在此警醒自己，没有足够的金钱支撑和情感溢出，拒绝结婚，拒绝生子！这是为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人负责！

5.阿和：或许是最幸福的人

看下来，或许阿和才是整部电影最幸福的人，有两肋插刀的兄弟，有不离不弃的女朋友，有尽心尽责的母亲，有最终冰释前嫌的父亲。尽管在人生道路上误入过歧途，但最终知错悔改，承担起对妻儿的责任，不辞辛劳，一人打两份工。他最对不起的人，只有菜头。

6.菜头：遇上这一家真是倒霉

父母双亡，和唯一的奶奶相依为命，幼年时期没有正确的引导，和兄弟不走正道，将情感寄托在阿和身上，为阿和愿意砍人手臂，将兄弟情看得比自己命重要。但在审判席上，面对着阿和一家人把所有罪过全推他身上的无耻行径，也没有辩驳什么，他只有一个奶奶，无人为他说话，这一刻，感觉他被全世界遗弃了，让人心疼啊。

即使入狱，受害者要求的 150 万赔偿也不得不承担。阿文以不是儿子亲手砍的，以及没钱为由，拒绝赔款，让受害者找菜头家。可是菜头只有一个没有劳动能力的奶奶，法院只好强征房屋赔给受害者，奶奶被安排到养老院，孤苦无依啊，让人心疼啊。

出狱后，他心里不忿，多次找阿和，曾经掏心掏肺的兄弟视他为“一个找我麻烦的人”，最终被阿文杀害，也无人追究他的死因，没人替他伸张正义，虽然他混黑道。他这一生，让人心里闷闷的。演员演得真好啊，出狱后的他，每次亲热地和人寒暄，每次人畜无害地说着让人胆寒的话，轻飘飘、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都让我起鸡皮疙瘩，害怕下一秒他就要发狠把对方干掉。

这部片子看下来，节奏缓慢，是我们日常生活的样子，但传递的情感太压抑了，我非常期待有场猛烈的、刺激的冲突，大家都歇斯底里地狂吼，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让沉在心底多年的情绪有个宣泄的出口，让周围的人认识真正的自己，可惜没有，大家都太“儒家”了，被“仁义礼智信”规训地没有了自己。很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