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系列之妇女节惊魂

这应该是菜市场的第一次迁移，迁到了离我家老铺子500米左右的位置，旧市场那一块地应该是要把房子推倒重新建楼房，带着时代意义的粮站也不复存在了。

我们家的新铺子开在了菜市场和主街道相连的位置，是一个拐角，前后都开着门，前面的门前摆上了卤菜摊，后面的门角修了一个水池子，方便接水淘洗每天要用的芹菜、香葱，还有吃饭用的碗筷等等，洗完菜的水，夏天就洒在菜市场的过道，除除灰，有的时候过路的人看见这里有水龙头，也会进来讨水洗洗手，简直像公共洗手池，但我们家里人向来对用水这一块是不计较的。

菜市场路口的另一边是一家文具店，一开始是小超市，后面眼镜叔叔说超市里老是有人偷零食，看不住，于是就转型成了文具店，他家的小孩和我一般大，也在同一个小学念书，在我隔壁班。眼镜叔叔戴着眼镜总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他的儿子脑袋大大的，很聪明的样子，我们有时候便会叫他们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紧挨着我家卤菜铺的是另一家同行，这家店原先的夏老板想去其他地方开店，就把卤菜店转给了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妇，巧的是，两兄弟娶了两姐妹， 弟媳妇也是他的小姑子。我妈妈和这个同行的弟媳妇明面儿上和和气气，笑笑呵呵，暗地里互相应该都是看不顺眼的，加上这个老板娘比我妈妈年轻，会打扮，说话软声软气的，我妈妈更是看不惯。第三家是宝儿鲜肉店，宝儿大叔长得高高壮壮，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道缝。夏天光着个膀子再系上围裙，嘴里叼着根烟，满头大汗地剁着猪排骨，一边还和过路的人打招呼，让他们过来买猪肉。

第四家铺子是粮油铺，老板和老板娘都姓姜，男老板高高瘦瘦的，模样比较清秀，头发每天都是打理得端端正正，话不是很多，对人也是客客气气的。经常看他穿一身板正的衬衫，扎裤子里，扛着一大桶菜籽油挨家挨户地送，脚步却敏捷又轻快。他老婆也一起照看店铺，我们都叫他姜妹儿嬢嬢（嬢嬢，阿姨的意思）。姜妹儿嬢嬢深褐色的嘴唇很厚，说起话来声音咋咋呼呼的，没事儿的时候就在铺子前面放个高脚塑料凳，翘着二郎腿招呼路过的人过来聊八卦，一边聊天一边嗑瓜子，说得起劲了，瓜子皮和唾沫齐飞。姜妹儿嬢嬢脾气很火爆，也算是我们重庆话里的“ 母老虎 ”，晌午的时候经常能听见她和谁吵架的声音，因为她的嗓门实在是大，就听不清对手到底是谁，于是其他铺子里面坐着吃饭的人就端起饭碗探出脑袋一探究竟，有的大人不好意思亲自去看，便派出身边的小间谍去打探，小孩子端着饭碗点点头，踏着小步子去粮油铺认真地看吵架，生怕漏掉了重要情节，回去不能向大人们最真实地还原现场。姜妹儿嬢嬢爱打麻将，经常通宵打一整晚，当然，输多赢少，打的牌还不小，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爱打扮，喜欢买各种衣服，不管姜叔叔有多勤快，也攒不下钱来，姜叔叔和她似乎不怎么说话，每天就是勤勤恳恳地开张送货，见到人也是礼貌地微笑，没有再多的话。

每年的三八妇女节，菜市场的阿姨们便会组织一次集体春游，男的大多数就留在家里照看店铺，当然，想去的话也可以跟着一起去，费用均摊。那一次我妈妈她们去的是小三峡，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一个椰子壳做的手提包，但比起手提包更令我记忆深刻的是，姜妹儿嬢嬢掉下悬崖摔死了。春游后回来没几天，就是姜妹儿嬢嬢的葬礼，听菜市场的阿姨们说，事后有人去她家里帮她整理遗物，衣柜里面堆了好多她新买的衣服裤子，折叠得整整齐齐，一次都还没穿过，年纪轻轻的就突然没了，大家都很惋惜。葬礼我没有印象，但听说姜叔叔在葬礼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平静地招呼来的客人，还是那么礼貌，对人就淡淡地微笑。这件事大家除了惋惜，其实大家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没人敢说。过了一段时间，又听说姜叔叔的粮油铺来了一个新的老板娘，是他的二表嫂，离婚后，就和姜叔叔在一起了。这个二表嫂倒是比姜妹儿嬢嬢温柔不少，说话也不是咋咋呼呼的，对姜叔叔体贴，姜叔叔脸上笑容也变多了一些。

又过了好长时间，到了夏天，我们一家人吃完晚饭，照例和菜市场的几个叔叔阿姨相约去散步，走着走着不知道谁又提起了那次三八妇女节，我妈妈说那天晚上姜妹儿嬢嬢去悬崖边边上厕所的时候，是姜叔叔陪着一起去的，有其他的阿姨看见姜叔叔和姜妹儿嬢嬢好像在那边吵架，推推攘攘的，但那个阿姨没怎么放在心上，自己上完厕所起身就走了。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悬崖边上传来一声“啊”的叫声，大家才发现姜妹儿嬢嬢掉下悬崖了，原因是上厕所不小心踩空掉下去了。“那谁知道呢，我看就是姜老板把她推下悬崖的，你看他平时闷不吭声的，老婆一走，马上就找来了一个新的，你看他现在过的日子才是滋润”，散步的另外一个阿姨这样说道，听到这番话，我顿时汗毛竖立，我说了一句，“我现在都记不起姜妹儿嬢嬢长什么样子了”，眼镜叔叔回应我“死了的人记不住模样才好呢”，大家都笑了一下，继续慢悠悠散步。

自从那次三八节事件之后，阿姨们集体出游就不会去太远的地方了，尽量把活动都安排在白天，当天就能回，估计大家都心有余悸。姜叔叔照常每天给别家送米面油，见到人还是和和气气，我上大学那会儿回家，他送货的路上看见我拖了一个行李箱，还停车帮忙把我载到了菜市场，日子还是平淡地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