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BG,或是死去的凯涅厄斯 第三章 个人授课
第三章 个人授课
我们坐在办公室的一角,一动不动。
那一瞬间。
当我看到宫下同学的时候,双腿蜷曲,动弹不得。美纪,菜穗子,还有包括林老师在内的女老师也是一样。这时, 佐佐木老师上前确认了宫下同学的死亡。一旁的菜穗子“啪”的一声瘫坐在地。我步履蹒跚地走向佐佐木老师,同时也是走向宫下同学的遗体。
真像啊,我的第一反应。
和优子姐的死状真像啊。宫下同学的脖子上也缠着一条围巾,发黑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着,可以从半张的嘴里看到紫色的舌头。和优子姐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衣物没有一丝凌乱。
我们没有在屋顶上陷入恐慌,只是静静地呆立着,每个人都茫然地望着宫下同学的遗体。一片安静中,只有两个人有动作。就是我们学校仅有的两个男性,佐佐木老师和校长。校长指示其中一个老师立即向警方通报,他自己则带着我们几个学生返回办公室。佐佐木老师留在现场,负责维持现场的环境。两位男老师片刻间就完成了这么多步骤,我们其余人只是照着做。从屋顶返回教学楼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佐佐木老师。寒冬的夜晚,仅仅身穿一件白袍的佐佐木老师没有露出一丝寒冷的迹象,静静伫立在屋顶上。紧握长尺的他,仿佛在守护着已死的宫下同学。
警察的大部队立刻就赶来了,连同数台警车,冈部警官和香川警官也到达了现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沉重,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警方在会客室里开始做笔录。首先是校长,然后是确认宫下同学死亡的佐佐木老师。接着按顺序是天文社顾问林老师,在现场的其他老师,最后是我们,其实就是我和美纪两个人,在屋顶晕厥的菜穗子已经被她的母亲接回家了。我经历过这种场面所以我知道,现在的菜穗子确实没办法做笔录。
一想到菜穗子受到的打击,几天前看到的那个景象在我眼前浮现。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菜穗子和宫下同学正在交欢。亲眼目睹爱人惨状的菜穗子,变得失魂落魄一点也不奇怪。
宫下同学究竟为什么会遇害?我不禁开始思考。优子姐当时的衣物被脱到一半,所以大家认为由于凶手在强奸过程中遭到抵抗,恼羞成怒才将优子姐勒死。但是宫下同学的情况则不同,除了颈部被勒,外观上没有其他可疑之处。这是不是就表示,凶手一开始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还有就是,宫下同学遇害和优子姐的命案有没有关系?从常识上来推断,一般都会认为有关联。短短三个星期内,同一所学校就有两名学生遇害,并且地点都是在校内。两名死者间的共同点也很多,她们都隶属于天文社,而且都被外人认为是优等生,都是男性化候补的首选人物。虽然还不知道凶手和动机是否相同,但可以认为是同一背景下的两起案件。但也仅此而已,现阶段一切都不明朗。
美纪会怎么想呢,我看向坐在旁边的美纪,只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是我害死她的吗……”
她嘀咕了一句。
“美纪……”
美纪抬起头看着我,一脸不解的表情。
“都是因为我把宫下同学的名字告诉了松田德子,她才会死的。对吧小遥,是这样吧”
“不是的!”我抓着美纪的肩膀说道,“我们和松田记者见面的时候宫下同学已经到学校了,宫下同学的行为和松田记者毫无关系。而且谁也不知道松田记者在打听宫下同学的名字,所以两者完全没有关系。美纪,根本不是你的错”
美纪瞪圆了双眼注视着我。
“——真的吗?”
我抓着美纪的肩膀不放,使劲点了点头。
“真的”
“你肯定吗?”
“肯定,我向你保证”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保证,但我还是答应了。我一把抱住脸部扭曲的美纪,美纪开始在我怀里哭泣。
美纪哭了多久,我就抱了她多久。感受着美纪的体温,我也渐渐冷静下来。看到宫下同学尸体时的震惊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强烈的情感。从优子姐的噩耗中振作起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这种情感以一种更强的力量支撑着我。
是愤怒。
我对凶手简直咬牙切齿。我现在心中的怒火,比优子姐那时候更粗暴。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样的厄运?为什么我们身边重要的人要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对这样不公的现实,我感到愤怒,不可饶恕。
我绝对不会饶恕凶手。
“——小遥,痛……”
直到美纪在我怀里说话我才回过神来。我在不知不觉中用力过猛,把美纪弄疼了,于是慌忙松手。
“对不起”
美纪从我怀里直起身子,轻轻摇了摇头,她已经不哭了。
“我没事,已经平静下来了”
“那就太好了”
突然有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原来是香川警官来找我们。
“关于你们提到的松田记者,请允许我问几个问题”
于是,香川警官带着我们去了会客室,冈部警官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至今在我印象里都是面无表情的冈部警官,现在也是一副好像受尽折磨的表情。不,实际上他可能也确实受尽折磨。杀害优子姐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而就在解除学校警戒的节骨眼,又出现了新的死者。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案件负责人,但媒体和学校方面一定会加大对警方的声讨力度。社会上普遍都在质疑男性尸位素餐的问题,冈部警官也一定因为工作上的重压而喘不过气。我看到冈部警官的脸就是这么想的,因此我也不打算苛责眼前这名男性。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
警官开口冲我说道,我点了点头,“白天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也是”警官咬着嘴唇说道,“问话的对象在几个小时后被杀,对于警察来说是奇耻大辱了”。
警官是真的很不甘心。
“我们一定会逮捕凶手,所以还请协助我们”
警官问了我们在家庭餐馆分手后发生的事,我们就把遇到松田德子,还有她在我家的对话,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松田德子在你说出汉娜·霍夫曼的名字后态度就发生了剧变”
“是的,就像凝固了一样”
虽然我担心警官听了这个会生气,但意识到这可能是重要线索,最终我还是选择告诉他,而警官也没有对此发火。
“嗯,松田德子想要接触的两个高中生相继遇害,这必须要详细问一下了”
警官平淡的语气下是目光在燃烧,脸上似乎写着“一定要把你抓起来让你说实话”。
“早知道这样的话,应该在见汉娜·霍夫曼之前先见一见松田德子的”
警官说道。我能理解他的想法,松田德子是一个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著名记者,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牵涉到高中生的谋杀案。而且身为资深记者,应对警察也是游刃有余,毫无疑问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另一方面,突然出现的德国人明显更加可疑。研究员这种职业不擅长和人交际,如果突然遇到外国警察来盘问,就算把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也一点不奇怪。为尽快破案,警方选择首先接触汉娜·霍夫曼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从结果上看这一选择延缓了破案,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警官的问题开始围绕宫下同学本人展开。内容方面和优子姐一样,她是个怎样的学生,在老师和同学眼里口碑如何,在校外的人际关系如何。
但是我们和宫下同学并没有那么要好,知道的也不全面,所以也只能尽我所知告诉警察,最后说“宫下同学的事,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久保菜穗子最清楚,您可以等她冷静下来后问问她”。
“嗯”警官挠着头说道,“个子高挑人也漂亮,学习运动无所不能,待人和善口碑出众吗?”
警官眼神上挑看着我们说,“和西野优子同学的描述一模一样啊”。
“是这样”我也看着警官回答,“宫下同学一直被视为姐姐的继任者”。
确实如此,也就是说,两名学校引以为傲的优秀学生相继被杀。她们两个遇害只是偶然吗?
“警察先生”我问道,“真的有专门袭击优秀学生的变态吗?”
冈部警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我。“你这个问题,虽然以前没有过类似的案例,但也不能排除没有。毕竟变态都有自己的行为模式”。
说完这句无功无过的回答,警官合上手账。
“感谢你们的配合,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学校也放假,请留在家里待命。对于你们我们也再三强调了,千万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游荡,特别是晚上,千万不要来学校,那辛苦你们了”
我们一出会客室就看到佐佐木老师在走廊里等我们。他看到我们,脸上就露出了无力的笑容。
“辛苦了,妈妈来接你们了”
说完老师就带我们去了办公室。快到办公室的时候,我拉了拉老师的白袍。
“怎么了?”
佐佐木老师停下脚步望着我,一脸温柔,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舒适,几乎感觉不到男人的气息。就算学生相继被杀,这点也是丝毫未变。
“老师”我说道,“我很生气”。
老师一副诧异的表情,“生气?对谁生气?”
“对凶手,不——”我沉默了一会儿组织语言,“为什么姐姐和宫下同学非死不可,我在对这个案子整个的背景生气”。
老师缓缓摇头,“你说这个的话那我也很生气”。
“所以请帮帮我”
我注视着老师的双眼,叫紧盯着或许更贴切,而老师看我的眼神还是那么温和。而美纪在一旁,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和老师。
“我应该怎么帮呢?”
“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请回答我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我身体突然一震。是因为我开始行动了,所以身体给了我一个回应吗?没错,我要开始行动了。
老师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不过要等明天,今天先回家。明天看你身体情况给我家打电话,电话簿上有号码,你知道的吧”
老师说完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刚才我和美纪坐过的椅子上,现在正坐着我妈妈和美纪的母亲。美纪的母亲一看到女儿没事,宽慰地哭了起来。而我妈妈则是看着我一个劲地摇头叹气。
“你爸没告诉你别乱来吗?”
妈妈一边开车一边说道,爸爸应该把我打电话的始末都告诉妈妈了吧。爸爸也是很关心我的。
“也算不上乱来”我辩驳道,“我到了学校第一个就是去找老师,之后我也一直和老师在一起,没做什么危险的事”。
“那就好,你担心朋友是对的,我也不打算说你什么”
妈妈说完这句就专心开车了。
我犹豫着应不应该把松田德子的事告诉妈妈,她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出现,还问了我们关于宫下同学的事。妈妈今后还要和松田德子一起工作,两个人如果因为这件事发生隔阂就不太好了。但退一步想,守灵那晚,松田德子就当着妈妈的面问了我优子姐的事,所以我感觉,就算我告诉妈妈松田德子又来找我问话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可一直到最后到家,我都没能说出口。
虽然完全没食欲,但没吃晚饭的我现在肚子里空空的。我呆板地吃着妈妈做的烩饭,妈妈很少见的在晚饭时喝了红酒。在吃完烩饭后,妈妈也继续一言不发地品着红酒,我也真的很久都没见过妈妈喝酒了。
“宫下同学是不是那个”妈妈突然说了句,“优子死后,因为担心你来家里的那个,长头发的女孩?”
看我点头,妈妈又喝了口红酒,“她和优子感觉还挺像呢”。
“嗯,大家也都当她是优子姐的继任者,事实上她也接替优子姐当了天文社的社团长”
为什么要杀这么好的女孩——。妈妈盯着红酒杯说道。
“你自己也要当心”
我略微一笑。
“没事的,我又不是优等生”
妈妈没有回我,而是将红酒杯倒满,“优子她”。
“什么?”
“优子她很努力,她拼命想争取自己还没得到的东西,她这么努力”
我不明白妈妈想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那是因为”妈妈面部微动,望向我,“她不想输给你”。
“什么……?”
“优子她老是说,懒散的小遥要是认真起来,那会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优子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她作为姐姐,总是走在你的前面,她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寻常的努力很快就会被你超过,所以她才那么拼命”
“……”
“但她也有点太逞强了,叫宫下的那个女孩说不定也是一样——”
“妈妈,你说的这些……”
然而妈妈没有回答我,只是将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接着“啪”的一声把红酒杯甩在桌上。
“你快去睡,这里我来收拾”
我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去上班了。想着今天学校肯定会放假我就没有开闹钟,结果一觉就睡过头了,外面天已经完全亮了。
昨天晚上我真的睡着了吗?我在被子里一直想着昨天的事情,警察的话,松田德子的话,宫下同学的死,向佐佐木老师倾诉的决心,还有妈妈说的那些话。我不确定到底是整晚都在想,还是睡着后梦到了。我想不明白,脑袋有些发懵。但无论如何,昨晚都不畅快。
下楼来到客厅,妈妈已经取了报纸放在桌上了,有大众报和金融报两份。但无论是哪一种,第一页都被宫下同学的案子占据了。
我闭上双眼,原来这不是梦啊。我很清楚,昨晚的事情实实在在发生了。
我咬咬牙翻开报纸。毕竟是高中校园里发生的连环杀人案,新闻价值极高。不仅是一整面,连社会新闻版面也有很大面积都在报道这次命案。我转念打开电视,我们学校的校门随即映入眼帘。早上的娱乐新闻节目也对案件进行了报道,甚至还给出了直升机拍摄的空中画面。学校周边已经乱作一团,也难怪不得不放假了。
我用微波炉热了牛奶,边喝边开始看报纸。虽然看着很痛苦,但既然决定行动了,就不能放过这重要的信息来源。
根据报道,宫下同学是从下午2点开始下落不明的。报纸上写着,宫下同学和家人说“我忘了东西要回趟学校”就出门了。到这里,和菜穗子说的都一样。警方推断的死亡时间是下午5点到6点,正好是松田德子回去后,我和美纪在客厅疲惫不堪的时候。也就是说,在美纪提议马上去见宫下同学的时候,宫下同学就已经遇害了。我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剧痛。
我一直都想找宫下同学问清楚天文社传说的事,但临近期末考试,所以被迫延后。我不禁思考,要是我能早一点问宫下同学,那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虽然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诞,但我还是没办法不去想。
我摇了摇头,提醒自己这个想法很荒唐。我没有这么大本事,现在要做的就是舍弃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接下去应该怎么做?昨晚做完笔录后,我明确地对佐佐木老师说“我有问题要请教您,请您如实回答”。流传在天文社关于佐佐木老师的传说,既然最了解这个的宫下同学已经遇害,那最理想的方法就是直接问当事人本人,这是我当时的想法。然而,过了一晚我突然就没信心了。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如实回答我。他应该不会在傻乎乎的学生面前巧舌如簧,然后直接跑路吧。
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在钻牛角尖,和以前相比没有一丝改变。我赶紧摇了摇头,不能这样。再继续这样畏首畏尾,就永远破解不了优子姐的秘密,我必须勇敢地踏出第一步。于是我起身向电话机走去,翻开电话簿找到佐佐木老师的号码,仔细拨通了号码。在电话响了两声后,老师拿起了话筒。
“喂”
“佐佐木老师吗?我是船津”
中间停顿了几秒。
“——已经冷静下来了吗?”
“我已经没事了,老师现在在家吗?”
“嗯,在家待命。警察和校长随时都会找我,外出也禁止了”
“啊,是吗?话说”我咽了口唾沫,“老师,您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吧?”
“我想想,什么来着?”
很明显在打马虎眼。
“请你不要装糊涂”
老师在电话那头好像笑了起来。
“对不起啊,我当然记得,我接受你的询问,不会食言的”
“可以见一面吗?”
“说的是啊”老师停顿了好长时间,“最好的地方就是学校了,不过现在去那里会有大麻烦的,再说我现在被禁止外出哪儿也去不了啊”。
“那我能去老师您家吗?”
老师顿时沉默了。
“可以是可以,但我家很脏啊”
“我不在意的,因为我也不打扫”
“别有什么期待哦,我一直在的,你有空就来吧”
见老师挂断了电话,我也放下了听筒。只是一个电话,我就感觉走进了一条回不来头的单行道。
怎么办?这下不得不去老师家里了。除了爸爸的公寓,我还是第一次去男人的住所,好紧张啊。就在我犹豫该不该去的时候,突然想起我还有援军,于是我再次拿起听筒。
“喂,是美纪吗?是我”
“啊,小遥,早啊”
电话那头的美纪还是老样子,我也就安心了。
“冷静下来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我已经沦落到小遥也来关心我的地步了,真是惨啊”
美纪笑着说道,笑声里多少有些生硬,但也不算勉强。
“美纪,我现在要去佐佐木老师家里问点事情,你要一起去吗?”
“嗯,我也去,——啊”
“怎么了?”
“我去了是不是就成电灯泡了?”
“讨厌”
美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才是美纪平时的感觉。
“我去的,大概几点去呢?”
“越快越好”我拿起电话簿确认了老师家的地址,我知道这里,就在学校附近大概走路5分钟的地方。“我半路上顺便去你家,大概一个小时内就能到”。
“好咧,那我准备准备在家等你”
美纪说完就挂断了。
我喝完剩下的牛奶就去了浴室,昨晚没来得及泡澡,现在就算是淋浴也要冲一个。冬天早上的浴室冰冷刺骨,从观测流星那晚开始,我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我把水温调得稍高,拧开水龙头开始冲凉。我闭上眼,开始思考自己的位置。
我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高中生,先是姐姐被杀,昨天朋友也被杀。凶手至今还没找到,也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们。
死去的优子姐身上藏有秘密,有好多人都想从我身上打听这个秘密,所以我才想知道优子姐这个秘密,姐姐到底又知道些什么。为了完全从优子姐的死讯中振作起来,我有必要掌握这个秘密,并且直面它。
但我私自调查案子的原因还不止这个。优子姐这个秘密很有可能还和宫下同学有关,但在我向宫下同学确认事实之前她就遇害了。假设宫下同学是因为知道了优子姐的秘密才被杀的,而另一方面,许多人都认为我知道优子姐的秘密。
——万一,凶手也是这么想的会如何?
那凶手完全有可能会盯上我,我了解事件全貌也是一种自卫行为。光靠警察是不行的。优子姐死后,一开始警方还在学校警戒布防,但是经过两个星期,警方见无事发生便解除了警戒。紧接着,宫下同学便遭遇了毒手。凶手有可能一直在蹲守警戒解除。但就算我意识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让警察保护自己。自己的安全必须由自己保护,但是该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断断续续的信息组合起来,唯一能追查的线索只有BG这个词。现在在我身边,就有一个被称为BG的男性。
我睁开眼,自己现在要去见佐佐木老师了,这应该就是为接近真相迈出的第一步。
我花了点时间让自己暖起来,比平时多擦了一些沐浴露后,仔细清洗了身体。当我走出浴室,擦干身体和头发的时候已经过去40分钟了。
穿什么衣服呢?我也想过去老师家穿校服会不会好一点,但一想,在学校附近如果被媒体拍到穿校服会很麻烦。最后,我选择了毛衣配牛仔裤,围巾配呢大衣这样毫无个性的服装。我穿戴完才回想起,这就是优子姐在遇害当晚穿的衣服。但也许,换上这套衣服是探明真相的第一步。
走出家门,我戴上手套跨上自行车,骑车的话不用10分钟就能到美纪家。美纪已经换好一身黑色的衣服等我了,说是吊唁宫下同学。说起来,美纪在这种地方特别会花心思。
我们两个就这样骑着自行车开始找老师的住处。凭着电话簿上登记的地名,我们转了没多久就找到了。是一栋五层的公寓,看着还很新。一看信箱,只见507上贴着“佐佐木”的铭牌,没错了,就是这里。
“怎么说?我这就回去?”
美纪又开始调侃。
“今天聊的是正经事”
我责备了美纪一声就按下了电梯按钮。我们坐电梯上了五楼,来到最里面的507门口。然后按下门铃,从对讲机里传来了老师的声音。我自报家门后,老师就开门让我们进去了。
穿着黑色训练服的老师,和以往衬衫领带加白袍的形象大相径庭。
“我家很脏,先进来吧”
听老师这么说我们就走进去了。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屋子,虽然老师嘴里说着很脏,但实际上一尘不染,收拾得也井井有条,不太像是听到我们要来才着急忙慌打扫的。连我都知道,平时就注重卫生的屋子和匆忙打扫的屋子区别还是很大的。只是,收拾得过于整洁,就像酒店房间一样,欠缺了一点生活气息。一进这里,访客就会感到些许不安。
老师领我们在沙发坐下,然后开始泡咖啡。真皮沙发坐着就是舒服,我家的便宜货根本不能比,有点太软了让人静不下心。
磨豆机一边发出轻快的声音一边磨着咖啡豆,屋子里芳香四溢。老师把磨好的咖啡粉放进咖啡机,按下开关。
我闲着无聊四下观望。客厅里有几件富含生活气息的物品,电视机,录像机,餐桌,还有杂志架。另外,还有一样东西很吸引眼球。
鱼缸。
一个大概有120厘米长,十分巨大的鱼缸摆放在客厅里。里面装着珊瑚的碎片,角落里还噗噗冒着气泡。
我从沙发站起身,望着鱼缸。
大约5、6厘米长的小鱼在大鱼缸里游着,大概有10条左右。体型酷似金鱼,紫红色的身体上分布着黄色的斑点。这么鲜艳的颜色,大概是热带鱼吧,连身为生物社成员的我也叫不出这种鱼的名字。
“你们俩都冷静下来了吗?”
老师端着咖啡问我们,我看着鱼缸回答了一声“是的”。老师将咖啡放在玻璃餐桌上,向鱼缸走过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这是丝鳍拟花鮨”
老师说道。
“丝鳍拟花鮨?”
“是啊,之前上课不是讲过吗?它们和人一样,也是雌性先熟,会性转的鱼”
我想起来了。我在期末考试的出题范围内复习过这一块知识。
“漂亮吧,怎么看都不会腻”
确实很漂亮呢,于是我沉浸在了鱼群不可思议的动作里。没过多久,老师就回到沙发坐下,我也离开了鱼缸。
“宫下的事很不幸……”
老师开口道,“西野死后三个星期,学校才终于恢复平静。期末考试也顺利结束,马上就是新年了。可能确实有些松懈了,没有好好监视进入学校的可疑人物,对不起。学校方面声称全权负责学生的安全,却还是没能避免宫下遇害”
佐佐木老师朝我们深深鞠了一个躬。
“我们也没认为是学校的责任”我说,“既没办法给全体学生都配上保镖,也没人想到期末考试都结束了还有学生会返回学校。各位老师并没有失职”。
老师轻叹一口气,“如果社会各界都能这么认为就好了”。
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黑咖啡。说起来,我可能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进食。虽然老师身为班主任,平时给我们上课,放学后还给我们社团当顾问,但仔细想想我们其实对佐佐木老师的事情一无所知。
“所以,你想问什么?”
我舔了舔嘴唇。
“请告诉我姐姐的秘密,或者能知道姐姐秘密的线索”
“秘密?”
老师抬起头看着我,表情似乎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我把自从优子姐死后,已经有好几个人认为我知道优子姐秘密的事情告诉了老师。
“说起来,好像确实听校长说过类似的事情”老师交叉着手臂说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我们几个与命案相关的人,都非常想逮捕杀害西野的凶手。但现实中调查案子的是警察,我们想不遗余力协助警方,校长想说的只是这个意思吧”
“那您怎么看林老师的话?”
“那个大妈就爱操心”老师露出困惑的笑容,“她只是不想学生被杀一事影响太大吧。大概,她不想你因为西野被杀,搞得学校人心惶惶吧”。
完美的解释,合情又合理,我几乎都要接受了。
“那松田德子的事呢?”
“那就不知道了,只能问她本人”
“我问过了她不肯说,只不过,BG这个词她说漏了嘴”
“BG吗……”老师稍作沉默。
“学校里的人都认为BG指的是极其优秀的男性。我爸爸跟我说,有都市传说认为存在BG这一人种。而松田记者告诉我它是卓越的意思,但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无法使我恍然大悟。请您告诉我,BG的正确含义”
老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鱼缸。就这段很短的时间,老师仿佛忘记了我们的存在,凝视着鱼缸。
“你刚才的说法都是对的”
“什么?”
老师把目光转回我们。
“极其优秀的男性,存在BG这一人种的都市传说,光凭努力永远追赶不上的卓越,这些说法都是对的”
“我还是不明白”
“总之,BG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因为优秀才被称为BG,而是因为是BG才优秀,这就是BG”
“真的有这种人吗?”
“有的”
老师斩钉截铁地说。我感觉简短的回答里包含着无可动摇的真实。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存在呢?”
老师听了我的提问不禁苦笑。
“你这个问题就和‘为什么人类可以性转’一样无趣,我只能回答你,去问老天”
老师的这个问答令我无从下手,我对BG的疑问依旧悬而未决。
“确实是老天开的玩笑”老师语气一变,“你父亲说的那个都市传说我也知道,也确实存在BG这一卓越的人种,但BG并不是代代相传的家族。目前还不清楚什么样的人能成为BG,因为找不到共同点,有少数人突然就变成BG了。它不是你想变就变,想不变就不变的,BG就是这种东西。所以没必要太在意BG,只作为一个知识点知道就行了,别被它牵着鼻子走”。
老师一脸严肃地向我解释。老师说的话都是真的吧,但我还是在这段解释中发现了异常。
成为BG——就是这个。
BG不是生来就是,而是可以后天成为的吗?我又想起了优子姐说的话,“如果是BG就另当别论了”,这句话隐藏的含义确实是“如果能成为BG”。
“西野学姐所在的天文社,流传着一个关于BG的传说”
一直没有开口的美纪突然说道,老师也把视线转向她。
“天文社似乎认为,佐佐木老师您就是BG。我们学校是预备校,所以就把优秀的男性安排在身边,让学生通过模仿变得优秀,校长和佐佐木老师都是因为这个被派来的BG”美纪向上瞟着老师,“老师,您是BG吗?”
“我不是”
佐佐木老师简短地答道。
“我不是BG,很遗憾没能如大家所愿”
“那校长呢?”
佐佐木老师淡淡地笑了。
“那个大叔应该是BG,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呢金子,你说的那个天文社传说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什么?”我们面面相觑,“什么缺陷?”
“你们上课没听吗?”老师开心地笑道,“我在讲到男性化的时候提过一嘴,古代中国的皇帝为了让女儿可以男性化,会故意在她们身边安排了小个子的随从”。
我们两个一齐点了点头。
“听好了啊,这是关于人类本质的问题。相比周围更优秀的人类个体会男性化,现在已被证实只要是生物意义上的相对优秀就可以了。反过来说,如果身边有比自己更优秀的人,那自己就不会男性化。记住这一点后,再看看我们学校。按照天文社那个传说,我们如果是作为BG被派遣过来的,那你们身边就必定存在比自己更优秀的人,这对学生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就算有学生想男性化,但身边只要有BG就绝对无法成功,优秀的老师是培养不出优秀学生的。人类天生就是这样。”
“……”
我们一言不发听完了。老师刚才说的话是我们从未设想过的。
“所以天文社这个传说,就只是传说。假如我是教育委员会的高层,如果要想培养出优秀的学生,那是绝对不会让BG靠近他们的”
“但,但是”美纪试着反驳,“您刚才不是说校长他是BG吗?”
然而佐佐木老师没有丝毫动摇。
“校长是学校的经营者,不是直接负责教学工作的老师。经营预备校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所以让BG担任校长不是为了培养学生。那校长是BG也就不奇怪了,毕竟对学生没有负面影响”
“……”
无言以对的我们,被老师辩驳得体无完肤。老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虽然不知道天文社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说法,但我作为教生物课的老师感到很难受,这说明她们上课没好好听啊。不过,天文社的学生只有一小部分上过生物课,也没办法吧”
老师最后用教育的口吻说,你们两个是上过生物课的为什么不自己动动脑子。
所以,我们的假说是完全错误的吗?那优子姐说的“如果是BG就另当别论了”,这难道不是优子姐在身边看到BG后有感而发说的话吗?
老师听完我的疑问——或者说商量后,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西野应该知道BG具体指的是什么,她是一个不满足于现状追求进步的学生,一心想着要达到那个层次,脱口而出这种话也不奇怪了。你是她妹妹,难道不这么想吗?”
我也这么想,但无法接受。在我看来,优子姐如果不是在现实中遇到BG,并且目睹了他有多优秀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就好比打棒球的孩子不会说“我想成为一流选手”,只会说“我想成为〇〇选手”。人如果没有具体例子是想象不出的。
那优子姐遇到的BG就是校长吗?优子姐在是在某种机缘下知道了校长就是BG,同时目睹了校长有多优秀吗?
我眼前开始浮现校长的样子。挺直了背的校长,满脸皱纹,一看就知道衰老得十分明显。就算他是BG,优子姐看到这样已经处在人生下坡路上的人,真的会有感而发吗?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优子姐是凭借校外的人际关系见到BG的?但即使这样考虑,也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是什么呢?我感觉大脑里有东西掠过,撩拨我的神经。就是在和佐佐木老师对话的时候。老师的每一个论点都非常有说服力,如果我不是事件的当事人,这时候应该已经完全被老师说服了。但就是有一个地方想不通。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就是最近,但忘了具体时间。想起来了,就是昨晚,我们为了寻找宫下同学在校内奔波的时候。那时候佐佐木老师就在我身边,是他的某句话,或者是他这个人,让我一直都想不通。我开始在脑子里寻求原因,但始终找不到,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西野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吧”老师总结道。
“众多围绕西野的言论,还有西野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够很好地解释。有些只是当事人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言,你太钻牛角尖了吧。所以别想太多,破案是警察的事情”
也许真的是这样。这么解释的话,我确实不该过多地吹毛求疵,佐佐木老师已经非常合理地推导出了结论,只是我不能接受而已。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老师忽略了松田德子的事情。
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佐佐木老师从来没见过松田德子,他可能把松田德子当成了单纯采访杀人案的记者,为了获取独家新闻而接近死者妹妹的记者。但我是实际见过松田德子的,见识过她质问我们时候的压迫力,如果仅仅是为了杀人案采访死者的妹妹,有必要那么严肃吗?还有就是,她在听到汉娜·霍夫曼时候的强烈反应。
“老师,您知道汉娜·霍夫曼吗?”
我这个问题,似乎让佐佐木老师一时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反应。
“——啊,是警察说的那个医生吧”
“警察也来老师这里问话了吗?”
老师随意点了点头。
“临近期末考试那时候来的。他们在校内找了包括校长在内的几个老师问话,我不是教西野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到我这里来”
说起来警官确实说过这样的事,那时候校长给他们的回复是“等期末考试结束再去问学生”。
“这个医生在西野守灵那晚也来了吗?我没注意”
“她不是老师们还在的时候来的,是在快结束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上完香就回去了”
“是吗?她来干什么呢?会不会是西野父母的朋友?或者是奶奶的?”
“都说不认识她”
“是吗?”老师沉默了。
“听说汉娜·霍夫曼是一名研究医师”美纪在一旁说道,“她研究的是一种叫杜塞尔多夫病的疾病,老师,您听过这个病吗?”
“我不是医生,只是一个生物老师啊”老师笑道,“生物学者和医生是有决定性差异的,不要以为生物学者也研究生物所以对医学也很了解。连警察也把两者混为一谈,他们居然问我‘作为生物老师,您在看到尸体的时候有什么发现吗’,这我哪说得出啊,不过——”。
老师喝了一口咖啡。
“关于杜塞尔多夫病,我还是知道一点皮毛的。虽然这种病很早以前就有了,但直到本世纪初才作为一种疾病被人熟知。住在西德杜塞尔多夫的患者是第一例被报道的病例,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吧”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呢?”
“是一种十几岁的少女才会得的病。初期的症状很像感冒,而且会持续一段时间,随后突然会出现高热,接着就会开始全身麻痹,内脏器官衰竭,最后死亡。这种病非常罕见,患病率是几十万分之一,几乎所有患者都会死。由于是在工业城市杜塞尔多夫被报道的,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公害病。但是现在已经被证实与公海无关,属于基因疾病”
我不由咽了口唾沫。
“我听说这种病别名男性病,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老师脸颊微动望着我,我在老师的注视下一时竟无法动弹。随着老师低下头,我感受到的压力也随之减小。
“没错,全身麻痹还有内脏衰竭之类的症状其实只不过是并发症。这种疾病的本质不在于此,杜塞尔多夫病患者的体内会发生剧烈的男性化症状”
毛骨悚然。
背上一阵恶寒。
“我上课的时候也讲过,一般只有生过孩子的产妇才会男性化,而且这个过程长达两三个月。虽然男性化期间确实听说很煎熬,但绝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这种变化却发生在了十几岁没有性经验的少女身上,而且相当剧烈,换句话说就是基因失控。突然发生原本不可能发生的异变,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老师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似乎和患者感同身受。
“目前还不清楚这种病是如何引起的,有一种说法是,这种病是伴随人类获得性转能力必然会出现的”
“什么意思?”
“你们也知道,哺乳动物中只有人类可以性转。像哺乳动物这种具有复杂结构的生物,如果强行采用性转这种机制必定会有很多不稳定的部分。基因中涉及性转的部分还不够健全,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能正常运作,但也会有极小的概率发生故障,杜塞尔多夫病就是如此”
“那也就是说”美纪用生硬的声音说,“智人为了留下后代就引入了性转机制,而为了能给全人类的发展做贡献,这点小小的牺牲在所难免”。
“就是这么回事”老师称赞美纪的总结十分到位。“当然了,政府也不会放任不管,虽然目前还没有攻克,但该病的疗法正在加紧研究中,汉娜·霍夫曼也是其中一个研究员”。
原来如此,我接受老师这个说法,但对于汉娜·霍夫曼我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研究杜塞尔多夫病的她为什么千里迢迢要来日本?从我外行人的角度来看,既然是在西德发现的这个病,那西德当地的信息不是更多吗?但是我再怎么在意,也没办法得知。
“警察说他们找过汉娜·霍夫曼,她也承认自己找过我姐姐,但她没有透露找我姐姐的理由。研究杜塞尔多夫病的医生,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见姐姐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老师看向了天花板,“医生对于病人的隐私是有保密义务的,从情况来看西野没有得杜塞尔多夫病,那她应该就不是汉娜·霍夫曼的病人。只不过,关于西野,汉娜·霍夫曼应该知道些什么,如果她想隐瞒,只要谎称西野是自己的病人就完全合法,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汉娜·霍夫曼,她和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又想起了守灵那晚看到的汉娜·霍夫曼,她金发蓝眼,是一名典型的北欧女郎,漂亮得好像工艺品。她还对着我,轻轻挥了挥手。
——?
我想起来了,汉娜·霍夫曼一看到我就挥了挥手,也就是说,她认识我。但我从来没见过汉娜·霍夫曼,那她是怎么认识我的?只有一种可能,从优子姐那里知道的,优子姐在和汉娜·霍夫曼见面的时候给她看过我的照片。但是,为什么呢?
我想去见见她。
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我想见见汉娜·霍夫曼,当面问她优子姐的事。警察说汉娜·霍夫曼在优子姐遇害那晚,暂时回了西德。那就说明她不是凶手,我去见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松田德子的话在耳边响起。松田德子告诫我千万不能去见汉娜·霍夫曼,甚至称她为恶魔。可以肯定,松田德子在追查的人就是汉娜·霍夫曼。汉娜·霍夫曼在她眼里是一个危险人物,对记者来说,越危险的人物就越适合作为报道的主题。不过,很难想象一个研究杜塞尔多夫病的医生有那么危险。还是说汉娜·霍夫曼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走私毒品之类。
“——老师您觉得凶手是什么样的人?”
听到美纪的声音我回过神来,看到美纪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佐佐木老师,而老师则是平静地看着美纪。
“金子,这个问题不是你一时兴起就能问的”
“您觉得我是一时兴起吗?”
美纪的声音有些颤抖。
“西野学姐的案子是在毫无准备下的情况下突然发生的,虽然很不甘心,但确实是防不胜防,而宫下同学的案子就不一样了。西野学姐的案子发生后,小遥身边出现了各色各样的人,告诉了我们许多事情。我们原本可以经过分析,提前预测到宫下同学可能有危险的,但是——”
美纪的眼眶湿润了,“我们没能做到”。
佐佐木老师冷静地望着美纪流泪。
“那时候临近期末考试,我就想着暂且集中精力备考,没能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所以宫下同学才会死的”
我一脸震惊看着美纪,原来她到现在还对宫下同学的死耿耿于怀。之前,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把宫下同学的名字告诉了松田德子才会酿成惨剧,在我的说服下她放弃了这个想法,而事实也确实不是这样。但现在看来,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让自己承担责任,不知道老师能不能明白她的意图。只见老师点了点头,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递给美纪。美纪接过纸巾擦完眼泪,就开始擤鼻涕。
“我懂了”老师接过话,“那我们就一起考虑吧”。
他停顿了一下注视着水槽。
“首先,和警方想的一样,凶手有可能是专门针对未成年的变态。如果真是这样,那锁定凶手就非常困难了。如果凶手没有前科,就只能在他下次行凶的时候当场抓获了”
“那是不是说,还会有下一个受害的学生?”
“必须避免这种情况”面对美纪的质问,老师叹了口气。“很遗憾,如果凶手是早就被警方锁定的前科犯,恐怕早就抓到了吧。那个男警官虽然看着不像很能干的样子,但至少也不傻。既然现在还没破案,那就应该不是前科犯了”。
非常悲观的看法。
“那如果不是变态作案,还有什么其他可能性呢?西野是个高中生,案子的源头可能是家庭或者学校,我不清楚家庭方面,船津,你觉得呢?”
“没什么异常”我立刻回答,“我和姐姐还有爸爸接触到现在,他们两个都没有表现出反常的地方”。
“你的印象应该不会有错”老师点了点头,“那学校方面呢?不用说,警方自然调查过学校相关人员的不在场证据。包括所有教职员工,同班同学,还有天文社成员。案发时间是深夜,几乎所有人都回答在家里睡觉,严格来说这不叫不在场证明。观测流星的集合时间是12点半,所以天文社成员也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死亡时间是12点到1点,如果作案时间正好是12点的话,那天文社所有成员都有作案的可能。那么学校相关人员里有没有可疑人物呢?根据警方的调查,天文社顾问林老师在死亡时间内一直都在学校,她说当时在屋顶的天文台上检查望远镜,完全有作案的可能”
美纪用力握紧我的手。
“不过,如果反过来想,敢在作案时间附近光明正大说自己“在学校”,是不是反而可以证明林老师是无辜的?如果林老师真的是凶手,那应该说自己不在学校。毕竟是深夜,在去学校的时间上多少做点文章也不会有人察觉”
美纪松开了手。总之,佐佐木老师就是想说,谁都有可能作案。
“而宫下的案子才发生了一天,基本上还都是谜团。根据报纸的报道,死亡时间是下午5点到6点之间。昨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有许多学生在这个时间段还在外面晃悠,与西野那时候相比,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多了很多,所以就要具体查了才知道了”
“也就是说,想从作案机会这个线索锁定凶手是不可能的吧”
老师听完我的发言点了点头。
“说得对,那么从动机这边锁定凶手呢,这也很困难。虽然西野是非常出色的优等生,很容易遭到妒忌,但基本不可能发展成杀人动机。暂且不论变态,除非自己整个人格遭到否定,否则是不会想到杀人的,这是我的想法”
老师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起来。
“说实话,我觉得从动机方面来推断凶手是不可能的,毕竟有些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真是毫无人情味的发言。
“那么,杀人方法又如何呢?她们两个都是被人用围巾勒死的,当然,围巾是她们自己的东西。暂时还不知道凶手自己是否准备了凶器,但实际上用的是现成的东西,从凶器上也无法推断凶手。大胆点说的话,绞杀这个行为没有点力气是完不成的。不过我自己也没勒死过人,所以不知道具体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行”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
“她们俩是从前面被勒的还是后面被勒的?”
老师眨了眨眼说“我听说是前面”。
“那就说明,呃”美纪用手抵着太阳穴,“她们不是被潜伏的凶手从后面袭击的,也就是说凶手是熟人——”
“不对,那可未必”我打断了美纪的话,“因为优子姐差点被强奸了啊,如果优子姐是被凶手强行压在地上,那凶手肯定会在前面啊。就算真的是强奸未遂或者伪装强奸也是一样的道理”。
“啊,对哦……”
我转向老师的方向。
“老师,从外观上看姐姐差点被强奸了。那到底是真的如此,还是有人刻意伪造,警方对此有给出见解吗?”
“我可不是警方相关人员”老师困惑地笑了,“虽然我多多少少听过一点现场的情况,但没有听过他们的解释。我所知道的是,警方没有将嫌疑人锁定为男性。我也不认为警方会先入为主,确实很难啊。还是大胆点说的话,男人就既可以是未遂也可以是伪装,女人的话就只能伪装了”
“您这个意见根本不能作为参考吧”
“差不多吧,接下来再来分析一下具体的作案过程吧,我指的不是伪装强奸未遂的情况。男人强奸女人的过程比较难想象,你们年轻人脑子应该很灵活,加油想象吧。反正就是某个男人想和某个女人做爱”
老师一脸严肃,说的内容虽然不像是学校老师教学生的,但用的是上课的语气,所以不觉得奇怪。
“但是女人不想和男人做爱”
“真浪费”美纪评价道。
“我不是让你们想象吗?然后男人就强行想要发生性关系,他在没有人的时间地点,跟踪对方去那里,或者是喊出来。接着他就偷袭了,强奸必须要脱对方衣服,就和船津说的那样,男人将女人仰天推倒,接下去男人应该怎么做?”
老师的语气仿佛在叫我回答问题,但老师没有点我的名字,而是继续往下讲。
“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对方失去抵抗。在这里就有几个选项了,殴打让对方失去意识是最快的。如果不这么做,也可以选择用单手捏住对方双手来减小抵抗。如果是女人袭击男人就需要花更多心思了,但换成男人袭击的话,因为力气大所以单手是完全可能的”
“对了”美纪突然插嘴,“如果有好几个男人呢?那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是不是更简单了?”
“那就不是未遂,是成功了”
“啊,对哦”
“总之,凶手应该是一个人,像这样让对方失去抵抗后就开始脱衣服。当然了,虽然只要脱下面就能实施性行为,但一开始就是为了泄欲才强奸的,所以很可能连上面也一起脱了”
我想起了优子姐的死状。优子姐的毛衣和衬衫已经被掀了上去,牛仔裤和内裤被褪至膝盖下面。我一想到看不见的凶手骑在优子姐身上脱她衣服的样子,就几乎要呕出来了。
老师用平淡的口吻真实再现了当时的情况。
“我听说西野身上除了脖子被勒以外没有被殴打过的痕迹,看来凶手没有采用殴打使对方失去抵抗的方法,那应该是用了单手捏住双手的方法。但是,这么做还不够彻底,西野在高中生里也算体格大的,力气也很大。凶手遭到了意料之外的反抗,于是他恼羞成怒。原本男人的义务就是做爱,不可能存在想做做不了的情况,凶手一定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个女人竟敢拒绝自己,凶手彻底疯狂了。也不知是为了让对方彻底失去抵抗,还是因为爱之愈深,恨之愈烈,凶手用面前的围巾勒住了女人的脖子。——西野的案子基本上就是这样吧”
老师一口气说完,长舒了一口气。“这就是强奸未遂演变成杀人的类型,那如果是伪装又会如何呢?凶手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杀死西野,那又为什么要伪装?凶杀案中的伪装当然是为了让自己洗脱嫌疑,也就是说,凶手是女人,毕竟女人无法强奸女人。凶手先勒死西野,在确认西野已死后开始了伪装工作”。
“请等一下”我制止老师继续说下去。老师说的内容,之前我为了让宫下同学安心也说过,但是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缺陷。
“如果是那样,就不应该伪装成未遂,而应该直接制造强奸的痕迹啊,比如用粗棍子一类的东西——”
“那是行不通的”老师摇着头说,“伪装是在西野死后进行的,如果在阴道插入异物,不管怎样都会留下伤痕。只要一查就能知道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那就穿帮了。但如果是伪装成未遂,就不会露馅了”。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大概老师之前也分析过优子姐的案子吧。如果不是,很难想象能像这样滔滔不绝。
“凶手把西野的尸体横放在草坪上,脱下衣物,敞开大衣,将衬衫卷起,最后脱下牛仔裤。做完这些凶手就离开了现场,大概是这样吧”
老师说完就看了看我们。
“我刚才说的两个假设,最终呈现的结果都是衣服脱到一半的西野。但是如果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尸体的状态有微妙的区别,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是……是……”突然的提问令我无所适从。意图强奸先脱下衣物,之后杀死。或者是先杀死,而后为了伪装强奸再脱衣服,这之间的区别是——。
“——啊”美纪大叫一声,“区别是脱下衣物的时候西野学姐是活还是死吗?如果是活着的时候脱衣服,那学姐一定会挣扎,而如果是死了之后再脱衣服就不会挣扎,是这个差异吗?”
“没错”老师对学生的回答很满意。“如果是横放在草坪的情况下挣扎,大衣背后一定会和草坪摩擦满是污渍,而如果是死后横躺再脱衣服,背部就几乎不会沾到污渍。西野的尸体应该能体现出这里面的差异来”
“那,到底是哪一种呢?”
美纪借机会询问道,但老师只是摇摇头。
“所以说我不是警方相关人员,这个细节就没听说了”
美纪失望地沉默了,于是换我开口。
“但老师应该知道吧,就算不去问警察”
美纪瞪大眼睛看着我,但我只是注视着老师。
老师也在看着我。
“为什么这么想呢?”
“因为我想起来了。我在看到姐姐的尸体后失魂落魄,当时,老师您曾对我说姐姐的尸体被搬走的时候凌乱的衣服已经整理好了。那就说明,老师您当时应该已经看过后背的情况了”
佐佐木老师一脸困惑地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有这么优秀的学生我很高兴啊”
“所以当时的情况呢?”
“有一大片污渍”
老师的回答使屋子里一片寂静。
老师的回答具有重大意义,这句话就意味着强奸未遂并不是伪装。那凶手就是男人吗?案发地点是在校内,学校里只有两个男人,校长和佐佐木老师,而校长那个大叔样——。
“先说清楚,我不是凶手”
老师好像会读心术似的说道。
“警方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
那您能不能早点说啊,害得我胆战心惊的,虽然不是真的怀疑您。
“单凭我们手头这些信息,不管怎么分析都是破不了案的。西野的案子还能想到是强奸未遂,但宫下的案子就完全一头雾水了,她除了脖子被勒就没有其他了。虽然你们因为巧合被卷进了案子,但劝你们在这里收手,你们也没有必要自责”
佐佐木老师最后总结了一下。
老师不是的,我不是自责,而是害怕自己身处漩涡中还一无所知。
很想这么反驳,但我还是没能说出口。老师刚才也说了,这是我自己在钻牛角尖。而我也根本不在什么漩涡之中,老师的话非常一针见血。
“西野和宫下两个人都在不应该来学校的时间来了学校,也没有和朋友或者我们老师报备。她们俩应该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吧,但单纯地把这个和案子联系到一起就有些牵强了。身为高中生有点秘密怎么了,我也不觉得所谓的秘密会和杀人案有关。专挑高个美女高中生下手的变态,瞄准时机等平时就开始跟踪的猎物落单,最后动手,我倒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呢”
完美,这个假设太完美了。以致于我无法反驳,只能动身回家了。我们洗完咖啡杯向老师道谢,我刚打开门老师就开口对我说。
“船津,我明白你很在意案子,但你千万别乱来。我们已经失去了西野和宫下,我实在不想看到再有学生牺牲了”
我转过身看向老师,这时的老师一脸严峻。
“不过,要是在某个时候不得不冒险,你第一个就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个时候”我低下头,“还请您多多关照”。
听老师在背后喊着别绕道直接回家,我们离开了这栋公寓。
这次来老师家里非常有收获,老师告诉了我们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为什么没有满足感?是因为信息量太大,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吗?还是说,是我刻意渲染优子姐的死,而对佐佐木老师提出的变态犯罪一说,单纯不喜欢吗?看来有必要冷静一下整理思绪,和松田德子也必须再聊一次。汉娜·霍夫曼那边,最好也要见一次面。我一边想着接下去该怎么做,一边蹬着自行车。
事后回想起来,这个时候的我对一切都浑然不知。如果我认真听佐佐木老师说的话,多问一些更精准的问题,说不定就能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的确,老师回答了我们的疑问。对于问题本身,他毫无保留告诉了我们很多。但是对于我们问题以外的事情,老师什么都没告诉我们。这个时候的我没能发现这点,不过也无可厚非。
这个时候的我,愚不可及。
“我果然没食欲呢”
美纪一边说一边停下了叉子。平时不煮200克面就不满足的美纪,今天连100克的通心粉都没吃完,而且还是她喜欢的明太子通心粉。我们再年轻也好,要我们只用半天时间就从昨晚的打击中振作起来还是太勉强了。美纪前的盘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老师家中返回我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没能好好吃早饭的我们就决定直接吃午饭,不过也真的是没有食欲。想着健康饮食,我们就煮了通心粉,但没想到还是很痛苦。我是勉勉强强吃完了,但美纪却中途放弃了。我朝着对我说抱歉的美纪摆了摆手,随即打开了黄色的罐子,是梵豪登的可可粉。趁微波炉热牛奶的空档,我把可可粉稀释到热水里,然后再用热牛奶融化糊状的可可。我把做好的可可倒入画着海豚图案的马克杯递给了美纪,每次来我家她都用这个杯子。各种餐具就这么摊着,我们转身去了客厅。
“呼”美纪叹了口气,“感觉像上了堂家教课”。
“嗯?哦,你说佐佐木老师啊”
也的确如此。我们登门造访佐佐木老师家,是想打听案子还有优子姐秘密的线索。老师虽然提供了很多信息,但与其说这是围绕案子进行的讨论,倒不如说是老师给我们上了一堂家教课。不过对方毕竟是老师,也是没办法。
“对不起”美纪突然说道。
“怎么了?”
“如果就小遥一个人,说不定可以有更加色色的事情呢”
“讨厌”
美纪也真的是执着,这个梗过不去了。不过,老师今天各方面的行为举止也确实都符合一名教师,他也没有把我们当成女性看待。我明白这一点,虽然感到有点遗憾吧,但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对这种事有所期待呢?我说回正题。
“至少,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真的有BG这种人存在,而且校长很有可能就是”
“嗯,但佐佐木老师他不是”
“老师还告诉了我们杜塞尔多夫病的本质”
“是呢,不愧是学校的老师,见多识广”
“然后,通过这些我们能够得知……”
我和美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一齐垂下了头。
“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优子姐说的BG并不是莫名其妙的东西,而杜塞尔多夫病也只是多学了点杂学知识。现在优子姐也已经死了,就更不知道这些事情和优子姐有什么联系了”
“哇,真严格”美纪伸着懒腰躺在沙发上,“在老师家里听他讲新知识的时候,还感觉什么都明白了呢”
美纪说得没错。老师告诉了我们很多,但告诉我们的东西对于探究优子姐的秘密没有任何作用。大概因为老师自己也觉得优子姐身上没有什么秘密,所以说着说着对话就往那个方向去了。那么,果然还是应该和认为优子姐身上藏有重大秘密的人聊一聊吗?美纪听我这么说就开始掰起了手指。
“林老师,校长,松田记者,还有汉娜·霍夫曼……”
我点了点头,“如果今天就要问的话,就是林老师吧。既然佐佐木老师在家里待命,那林老师在家的可能性也很大”。
“要打个电话吗?”
“嗯”
我翻开电话机旁的电话簿,找到了林老师的地址。
“啊,比想象中远”
“我看看”美纪凑了过来,“这不是快出市里了吗?只能公交车去,要先坐公交车,然后换乘郊区线路”。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于是我拿起听筒拨通了林老师家的号码。我做好了林老师随时接听的准备,但耳边传来了录音电话的声音。是电话留言,老师不在家。
“不在”我说完放下听筒。
“怎么不是在家待命吗?”
“谁知道呢,可能只是出去吃饭了,或者是去了学校,要不然就是被警察叫过去了”
“警察?”美纪瞪大双眼。
“美纪,林老师不是天文社的顾问吗?先是优子姐被杀,现在又是宫下同学,两个人都是天文社的,而且是两任社团长,警察找林老师详细问话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是啊……”美纪望着天,“对了,不管是优子学姐被杀的时候还是宫下同学被杀的时候,林老师都在学校,警察会怀疑她也很正常”。
我抑制住了想赞同美纪的冲动,我感觉不能因为这个就把老师当成嫌疑人。
“今天就算了吧,学校明天应该会重新开放了,到时候再问吧”
我补充了一句,反正暂时也不允许社团活动。
“校长那边怎么说?”
美纪的这个问题让我有些苦恼。
“对啊怎么办呢?虽然我有一堆问题要问”
“虽然?”
“知道校长是BG后就有点怕”
“说的也是”美纪赞同道。
BG是凡人望尘莫及的卓越存在,如果校长真的是BG,那他和我们就有这本质上的区别。直到昨天都和我们亲切打招呼的校长,突然就感觉变成了遥远的存在。
“虽然很想问他是不是知道优子姐什么事,但肯定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对手”
“那校长那边就暂且搁置吧”美纪还是没说出放弃两字,“那松田记者呢?”
“不是有名片吗?可以直接打电话,不过,要怎么问呢?”
“不如反客为主吧,就直接问她,我们告诉你宫下同学名字后她就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美纪”我抓着她的肩膀,“可以不这么说的,因为不是你的错”。
美纪眨了眨眼。
“没事,我已经不去想了。不过对方毕竟是松田记者,没什么好客气的,对吧?”
“嗯,松田记者一定知道优子姐的秘密,稍微用点强也无可厚非”
“那现在打?”
“打”
我回房拿出名片,拨通了事务所的电话,但是。
“不好,又是电话录音”
我在电话录音里自报了家门,说了一下事情的大概就挂断了。
“这样她应该会主动给我们打电话了吧”
“也许吧,但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我就用校长是BG这个消息作饵,从她那里套出情报”
“哇”美纪开心地说道,“你也开始学会讨价还价了”。
“虽然感觉对松田记者不起作用”
“随便吧,现在等她打过来就行了。那最后,汉娜·霍夫曼那边呢?”
“嗯”我离开电话机坐回了沙发,“该怎么和她取得联系呢?”
“警察是不是说过她在国立疾病中心?”
“嗯,这个地方在哪儿?”
“见过汉娜·霍夫曼的那个警察一定知道”
我摆了摆手,“他一定不会说的吧,还会呵斥我们问这种事要干什么”。
“那去图书馆查?”
“对哦”我简单回了一句,想起了一件事。“——啊”
“怎么了?”
“守灵,汉娜·霍夫曼之所以会来优子姐的守灵现场,是因为她以前见过优子姐。如果汉娜·霍夫曼也见过宫下同学的话,那她很有可能也会来宫下同学的守灵现场,到时候我们蹲她就行了”
松田德子认为优子姐和汉娜·霍夫曼有过接触,并且还从我们这里打听到了宫下同学的名字。根据松田德子的言论,就算宫下同学和汉娜·霍夫曼认识也一点不奇怪。
“小遥真聪明”美纪鼓起了掌,“好,就这么办吧”
我点头同意的同时,脑子里浮现出了两句话。第一句是爸爸对我说的“千万别乱来”,第二句是松田记者说的“不要靠近汉娜·霍夫曼”。但是守灵的时候现场有很多人,在那个时候见面也不行吗?总不会在现场突然袭击我吧。松田德子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不想违逆爸爸的话。
“佐佐木老师”
我突然从嘴里蹦出老师的名字。
“啊?”
“佐佐木老师。就算像松田记者说的那样,汉娜·霍夫曼真的是一个危险人物,但你难道不觉得只要和老师一起就很安全吗?”
“——对对,原来如此”美纪也突然反应过来,“老师说过的,让我们叫上他,好,那就和老师一起去找她”。
第一个先找林老师,然后是松田德子,接着是汉娜·霍夫曼,就按这个顺序问话。和优子姐的时候一样,宫下同学的守灵应该就在几天后。换句话说,几天之内就能搞清楚优子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一早,学校周边拉起了警戒线。仿佛是政府召开峰会的架势,到处都是警察。为保护我们学生的安全,这些警察不时地用对讲机通话,警戒着周围的一切。和警察人数差不多的,是聚集在学校周围的媒体记者,想要采访学生的记者还和警察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这阵仗也太大了”
美纪一看到我就跑过来说道,我也一边看着马路一边回应。
“都开始交通管制了,哪个凶手会在一大清早就袭击学生啊”
“对外界展示姿态最重要”
“唯一的好处是帮我们挡了很多媒体的采访”
“说的是,话说小遥,这是……”
美纪指着我的左手问道。我的左手这时正捧着一束鲜花。
“给宫下同学的?”
“嗯,昨天突然想到的,我就买了一束”
优子姐那时候由于打击太大,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但宫下同学这个案子,我很冷静,大概也是因为有经验了吧。总之我想到了要献花,美纪朝我举起了一只手。
“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事,等进了学校就先去屋顶吧”
“嗯”
被警察赶到别处的媒体对着我们闪起了快门。捧着花束的我们,对媒体来说是最好的拍摄对象。虽然确实很麻烦,但还好有警察他们没敢靠近,我和美纪也就毫不在意了。
我们视媒体为无物溜进了学校。在穿过校门的时候我们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教导主任林老师的身影。
“林老师怎么了?”
“她也不是每天都站在这里的,大概在办公室吧”
“说的也是”
其实比起林老师,我还有更在意的事,今天没看到每天都在上学路上与我会合的菜穗子。应该还没从宫下同学的事情里振作起来吧。当初我也是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振作起来去学校的。菜穗子失去的是爱人,这份打击更是难以估量。今天放学后到菜穗子家去一趟吧。毕竟我在家落泪的时候,菜穗子也因为担心我上门来了。
我把书包放在教室,然后捧着花束去了办公室,因为屋顶的钥匙是放在办公室里的。这么一大早,佐佐木老师应该也不会去生物准备室,而是在办公室呆着。我进了办公室,果然看到佐佐木老师坐在办公桌前。佐佐木老师好像非常讨厌呆在办公室,所以只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其他时间基本都呆在生物准备室。我要问问题的时候,比起有许多老师的办公室,肯定是只有佐佐木老师一个人的生物准备室更轻松。虽然平时我很感谢老师这种行动模式,但今天,我更希望老师在办公室里。
佐佐木老师一看到我捧着花束就立刻起身。
“现在屋顶的钥匙归校长保管,我去借过来”
我按照老师说的站在走廊里等他,不一会儿佐佐木老师就拿着钥匙回来了。没想到的是,校长居然也跟着钥匙一起来了。
“校长早上……”
我正要打招呼,可一看到校长的脸就立刻闭嘴了。
校长看起来非常消瘦,原本就瘦骨嶙峋的脸现在更加干瘪了,而且整个人看上去非常阴郁。平时一直挺直的后背现在也弓着,走起路来毫无力气,就好像干枯的树干,摇摇欲坠。
这个人,真的是BG吗?
看着校长上楼梯踉跄的背影,我不禁开始思索。BG也好什么也罢,谁都有身体不好的时候,有学生被杀也当然会消沉。虽然我知道这个道理,但BG这种出类拔萃的人,随之而来的形象应该是超越常人的意志力。现在的校长和BG这个词格格不入,我真的这样想。
校长打开门后,我们就上了屋顶。十二月的寒风肆虐着屋顶,我们蜷缩着向天文台走去。现场还标示出了宫下同学尸体的位置,应该是警察画的吧。我又一次回忆起,这不过是短短两天前的事。
我蹲下身,将花束放在宫下同学的位置,随后保持这样的姿势,双手合十。一旁的美纪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我合着双手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了宫下同学的笑容。我和她因为班级不同,所以不是特别亲密,之所以会变得熟悉,完全是因为优子姐的死。就在不久前,宫下同学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她真是个好女孩,我应该早点和她搞好关系的。我当然知道就算再怎么后悔也已经太迟了,但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宫下同学,你一定心存遗憾吧。
我在心中自言自语道。这时,我想起了宫下同学和菜穗子缠绵时的画面。她那时候对菜穗子说过的,我会保护你,我会变成男人保护你一辈子。
她也是男性化的有力竞争者,她本人应该也很清楚吧。然而宫下同学还没来得及变成男人就去世了,没能继续保护菜穗子。
——宫下同学,你究竟为什么被杀?莫非你和优子姐一样,也有不能对我们倾诉的秘密吗?期末考试结束后,你又为什么非要返回学校?
这些疑问都被吸入了内心的空洞,毕竟,宫下同学已经无法回答我了。答案只能由我自己去寻找,为了优子姐和宫下同学,也为了自己。
我睁开眼,猛然起身。
“可以了吧?”
佐佐木老师在身后说道。我点了点头才发现校长已经不在了,四下观望,我才发现校长正在不远处望着外面。
“听说是不忍心看现场”注意到我视线的佐佐木老师为我解释道。校长是还没有从悲伤中振作起来,还是单纯想要逃避现实,我不得而知。
“那回去吧,第一节课取消改成全校晨会了,快去体育馆集合吧”
体育馆十分寒冷。和寒风凛冽的屋顶不同,刺骨的寒冷会渐渐渗入骨髓。虽然全体师生都要参加晨会,但就算是这么多人的体温,也无法将体育馆温暖分毫。
教导副主任二条老师向大家发出号令。平时的全校晨会都是林老师发号令的,我往教员席看去,还是没看到林老师。
校长走上主席台,用虚弱的声音宣布了宫下同学的噩耗,接着,校长为没能保护好学生向大家谢罪。之后校长讲的,大概是以下内容。
学生不得单独上学放学,直到抓获凶手。
对于社团活动晚回家的学生,学校会向县里申请调配专用的校车。
正在与保安公司交涉,24小时监控出入人员。
学生在日落后原则上应当居家,迫不得已外出时应当在有监护人陪同的前提下,尽量避免晚归。
“大家在上学的时候也看见了,警方会一直保护大家直到凶手被逮捕。希望你们可以安心学习,也为了离我们而去的宫下同学”
在晨会的最后,校长总结道。
我们回到教室后没多久,第二节课就开始了。我注意力非常不集中,按照上课老师的说法,我的心根本不在这里。读课本的时候,要不是有同学提醒我,我都没发现中间我跳了一页。
在毫无紧张感的课上,我回过头看了眼菜穗子的座位,还是不在。她的精神状态果然还没法来上学。而秋山香苗在失去了崇拜的优子姐后也一度缺席,过了好几天才来上学,现在正听着课,不,她不在听,而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香苗还没完全振作,我以旁人的眼光就能看出。严格来说,不是还没振作,而是身体里重要的东西已经被抽离,现在来上学的只是一个空壳。从我的角度看,她已经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可不想菜穗子也变成这样,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香苗,但我真的不愿意。
上完第三、第四节差不多内容的课,就到吃饭时间了。现在菜穗子不在,我就和美纪两个人吃了便当。班里其他人也和往常一样分小团体吃着午餐,但不管是哪个角落,话题都是宫下同学。虽然我觉得她们这样很不尊重逝者,但转念我们也是一样。
“林老师到底怎么了啊?”
我抛出了在意的话题。
“说起来刚才晨会也没看到呢”看来美纪也发现了。
“是请假了吗?”
“可能吧,连续两个天文社成员被杀,意志消沉也不奇怪吧”
仔细想想,美纪说得没错。林老师身为教导主任,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啰嗦。也正因为林老师非常关心学生,而自己担任顾问的天文社接连有两名学生遇害,她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而积劳成疾一点也不奇怪。我因为一腔怒火,打算一个个去质问有可能给我提供线索的人,说实话,这么做太无情了。
话虽如此,但是一味地畏首畏尾只会让案子越拖越久,不管过去多少年,学生遇害的话题都是那么沉重。林老师此时也一定在哪里忍受着痛苦的折磨,所以越快越好。
“吃完便当我们去地质准备室吧”
我对美纪说道。
“地质准备室?”
“对,我们去确认一下林老师到底是请假了还是单纯没去晨会”
“好呀,那走吧”
地质准备室在一号教学楼二楼,生物准备室的更里面,距离我们二号教学楼很远。我们穿过连廊,进入一号教学楼后就直接上了楼梯。我们经过佐佐木老师有可能在里面的生物准备室,来到了与它相邻的地质准备室。
我们敲了门,里面传来粗犷的声音。一开门,就有一阵香味飘来,原来是地质学老师安藤南在吃着杯面。我们学校有两名地质老师,经验丰富的林老师和年轻的安藤老师。学生们经常调侃,与其说是地质学不如说是地球,因为安藤老师是一个圆墩墩的胖老师。现在地质准备室里只有安藤老师一个人。
“林老师?啊,今天请假了,早上打电话来说是身体不舒服”
安藤老师摇着肥胖的身躯告诉我们。如果林老师在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在准备室里吃杯面的。一个人的安藤老师在准备室里看上去十分自由,于是我们打完招呼就离开了地质准备室。
“果然是身体不舒服啊”
美纪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暂停查明真相吧,老老实实上课吧”
而实际上我们也这么做了,上完第五、第六节课后我们就直接出了学校。因为担心菜穗子的状态,所以我们就到她家来探望了,就像菜穗子之前关心我那样。开门的是菜穗子的母亲。
“对不起,菜穗子睡着了,医生开了有助于睡眠的药”
必须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就说明菜穗子受到的打击有多么严重。于是,我们放弃了与菜穗子见面,只是说了一句“请多保重”就离开了。
我们两个一言不发地走着。因为担心好友,所以步伐也特别沉重,我的双脚无力得仿佛灌了铅。说实话,我现在比起查明事件真相,更想帮助沉浸在痛苦里的菜穗子,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再这样下去,菜穗子很有可能变成第二个香苗,我可不想看到一副空壳的菜穗子。
——宫下同学。
我喊了一声再也见不到的朋友,我们到底怎么做才能帮助菜穗子?你说过你要变成男人保护菜穗子,但我们做不到,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咦?
我停下脚步,美纪从我身边超过去后急忙停了下来。
有什么在脑中掠过,之前好几次都眼睁睁看着消失了,这次终于捕捉到了。
“莫非……”
我嘀咕着。不好的念头,很想否定,但是一旦想到,就必须去确认。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那我就已经知道优子姐的秘密了。
“小遥……?”
美纪一脸担忧地喊我。
“对不起,走吧”我一边回应一边重新迈开步子。现在还不行,还没有办法确认。明天,必须明天去了学校才行。但是,我必须去确认那个吗?
我的做法有可能会伤害到许多人,就好像因为优子姐的死,伤害到我自己一样。 我真的有权利这样做吗?没有,虽然没有,但也必须去做。
“小遥等下”
我在不知不觉中步履如飞了。美纪一边抗议一边向我奔来,“你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我简短回答。现在还不能说,这么荒唐的想法,在得到确认之前连美纪也不能告诉。
还没等美纪继续追问,我握住了她的手。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将要知道的事。尽管如此,即将知道真相的自己也同样可怕。
美纪的手十分温热,我紧紧握着这份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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