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沟渠
今天讲讲明月和她母亲的故事。
母亲节刚过,然而很抱歉,这并不是歌颂母爱的那些岁月静好的故事。
也是在5月的一个下午,明月把一张微信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我看。里面是她和母亲的对话。母亲让她和别人介绍的一个离异男结婚,是惯常的逼迫命令口吻。哦对了,明月35岁。这是母亲每次催婚用的顺手的武器。母亲继续发着长达50多秒的语音,说的是明月的嫂子和她说再不结婚,以后会成为侄子的拖累。
明月把信息截图发给嫂子询问,嫂子说是母亲先说了明月不婚的话,以后会麻烦侄子,自己才说自己的儿子以后可能都照顾不了自己,更别说照顾明月了。向来骄傲自尊的明月,当即便告诉嫂子自己哪怕是死,也不会拖累侄子。也说了对亲情失望的话。嫂子也只是说自己并没有很心坏,只是希望明月早日结婚以免孤独,其他的随她怎么想。
依然很难理解母亲的脑回路,虽然类似的事情她干过很多次。但想不通,这下明月和哥嫂的关系尴尬冷漠,兄妹疏离,家宅不宁,对母亲有什么好处?本来过年因为她非要住院,医生不让住,她非要去私立医院住院。明月和哥哥争执,很久没有联系,现在关系更降到冰点。不想再听她的输出,每天高压的工作和不顺的前途,已经负压很重,还想活着,也不想争辩,因为母亲从来只要控制和顺从。明月像往常一样拉黑了,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被侵蚀心神。
明月接着又发来一张短信截图。内容是母亲问她怎么还不去给她取快递,口气很差,就像在指使一只狗,当时明月正在上班,并没有回复。紧接着又发来信息,依然是质问和命令。看着那些玻璃渣子一样的字句,明月没有回复,内心翻涌着黑色的浪涛。
后来电话打来了,明月刚下班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母亲质问:你给我快递取了没有?
明月:没有。
母亲:为什么不取?
明月:不在,出差了。
母亲:什么时候去的?怎么这么巧?是假的吧?
明月:嗯。真的假的都行。
母亲:我明天去你们单位找你们领导收拾你。
明月:知道了。你6年前我刚回来上班,你就说过想去闹。你想去就去吧,我还是那句话,你前脚去,我后脚就辞职。
母亲:你别以为你威胁我我就怕了?
明月:到底是谁在威胁谁?你想去闹,就去吧。(挂了电话)
区区一个快递,明明她自己会骑电动车,自己会去取。明月知道,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母亲又在测试她的服从性。这个时候,她只能是一条狗,不能是一个人。
结束了情绪激动的对峙,明月到厨房给自己煮饭,胃开始疼,但问题不大,还能忍受。边做饭,心中已经开始在草拟辞职申请。
母亲的短信又发来,依然是威胁,说着生育之恩可戴天,不取快递要她好看。在没有得到回复后,又继续打电话过来。明月没有接电话,在炒菜的声音中,电话铃声停歇。
菜炒的很难吃,默默的咽下最后一口饭,洗碗。看着窗外夕阳西下,天色暗沉,路灯的光照进房间,影影绰绰。暗影中,明月看了一遍信息,奇怪的是,激荡翻腾的情绪居然平静下来。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的选择买单。7年前,离开即将结婚的男友,和自己喜欢的沿海小城,回到这里以为会有安心。结果生生捱过一年待业,母亲的磋磨,哥嫂的嫌弃,最后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稳定工作。刚上班一年后,母亲让明月把工资交由她保管,明月沉默。后来又让明月每月拿出工资的三分之一按时给她,不然就要去单位找他们领导做主。明月说记得当时是个中午,艳阳高照,如坠冰窖。当时并没有说话,只是告诉嫂子,如果她去,自己丢不起这个人,只会再次离开。她才作罢。现在想来,这六年,母亲一定动过无数次这个念头,只是不敢。而这一次,她终于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又想试图挑战一下自己的底线,想拿到这个武器,继续驯服明月,以供她驱驰。
怪谁呢?明月曾经从黑暗中挖出自己的灵魂,经过战斗抵达远方,却又回到埋葬自己的地方。明月没有哭泣,只是眼神中弥漫着死灰。这失去的7年的年华,对她而言,择偶、择业都达到一个瓶颈,再出去,外面严峻的形势,必定无法像现在收入好。一个普通农村出身的女孩,在一个畸形的母爱控制、胁迫下,卑微又懦弱,被捆绑,反抗却不彻底,半梦半醒,付出昂贵的代价,得到一个残酷的真相。
道德审判?明月说审判并没有用,没有道德的人,你拿什么审判她。我这一生得到最多的霸凌,就是源自她。这天底下,真的有不爱子女的父母。比起她的霸凌,我宁可相信她是真的缺钱,而不是不爱我。所以我始终抱着怀疑,不敢承认,默默忍耐,被伤透心依然尽着自己的义务。
我想我应该再坚强一点。可是好累啊,姐妹。我也是个普通人,这样下去,我快活不了了。
我现在不怕她去单位闹我了。我这辈子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尊,怕丢人,怕被看不起,这一次我不怕了,可能是心死了。我可能一直在做梦,我心中的母亲可能从未存在过。
明月说,这生而带来的亲缘,这剜心的真相,这阴暗的沟渠,竟生生困我三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