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周家巷
再见周家巷
周家巷要拆迁了,应该就在这几天,先是片区内的工厂停工搬迁,然后是菜市场关停,最后所有的居民和小商贩都得搬走,至于那里到底是建成商品楼房还是城市公园,犹未可知。
上周末我们去买菜,恰好遇到菜市场内卖了十几年调料的老夫妻在摆地摊清仓,两个老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腰,一个倚靠在三轮车上,一个蹲在地上摆货,以前井井有条的调料略显凌乱,已经打好的花椒面孜然粉被装在大的塑料箱里。老两口说没找到新的店面,新建的星河菜场摊位太贵,偏远的村镇上没客流量,总之是不能再卖了。我们买下了几十块的调料,还买了一袋干菜,一些方便保存的火锅料。付完钱老爷子硬是塞给我们一瓶调料,说谢谢我们照顾生意。我说吃了你家十年调料了,以后再也买不到你亲自调配的调料了。
辞别老人家,我们去宜兴大觉寺,正赶上做法会念大悲咒,不知怎得我总想到两位老人家,居然哭的不能自已。时代滚滚向前,我叹民生多艰。车轮碾下的时候是公平的,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老,也会失去赖以为生的活路,我们除了束手无策别无他法。
周家巷拆迁受影响的不止这对老人家,还有市场内的所有商户,比如门口卖各种蛋类的中年人,比如专卖鱼圆肉丸猪蹄的老汉,比如卖豆腐豆芽的年轻女人,比如里面杀鸡宰鱼卖猪肉的夫妻,还有各种卖蔬菜的摊主,不知道拆迁有没有给他们赔偿或者安置费,只知道他们一时间都失业了,都没了踪迹。
还有几家经常买菜的老板,早年间就从菜场搬出来租了临街店面,做蔬菜批发生意,每天早上卡车从凌家塘批发一卡车的菜,直接拉到店里成筐的卸下来,菜品新鲜量大且价格低廉,老板老板娘把住店铺的进出口,各守着一盘商用称,称边上放一个塑料桶,桶里盛满了零钱。俩人算账极快,一手接过蔬菜水果放在称上,顺手在现实屏上按价格,嘴里念念有词的同时就把帐算好了,有零有整分毫不差。等客人扫码或者付现找零的同时,把客人的菜装进蓝色大袋子,偶尔还能送一缕小葱或香菜。
这样的店在周家巷有三家,一家是从菜场搬出来的,另两家是看好了商业模式的后来者。特殊时期有些同事买菜困难,我们总趁周末去菜场买三大袋子菜,一袋留着自家吃,另外两袋周一分给同事。因为这三家菜点,我们买菜基本不用挑选比价,连带着水果都更新鲜便宜,他们实实在在的撑起了我家的菜篮子。
除了直接选购批发店里的菜,我还热衷于购买本地爷爷奶奶摆的路边摊,他们的菜品往往不多,但是非常有季节性,而且有一些苏南特有的菜品。比如春季一定有马兰头和香椿,赶上端午一定有艾蒿和粽叶,每个摊位都有择干净捆成把的各色小菜,有些还有带着泥土的鸡鸭鹅蛋,甚至有些带了自家的咸菜或者干菜。春季有人卖新鲜桑葚,夏天有甜如蜜包的无花果和水蜜桃,秋天有夏黑葡萄,冬天有现摘草莓。这种摊位的蔬果往往不便宜,但胜在新鲜好玩。春天里有摆摊卖各种菜苗的,我总爱逗孩子让他认认各种秧子结什么果,可惜娃在城市里长大,竟没有一样认得。还有一年有人拉了白鹅来卖,大鹅是果园里散养的,嘎嘎的叫着特别活泼可爱,娃想买一只养着,奈何城市里哪有养鹅的条件呢。
以前菜场门口也有一些骗子,比如卖白糖蜂蜜的,或者卖各种假名牌服饰的,但是更多的是货真价实物美价廉的商户。我们最常去光顾的是一家菜煎饼,老板娘与我们算半个老乡,她做的菜煎饼特别好吃,不亏正宗邳州菜煎饼的水准。她先是把店开在弟弟家水果店的隔壁,门口两张大鏊子外加一口大锅,进门贴墙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种蔬菜切成细细的丝段块,有豆腐粉丝豆芽韭菜荠菜白菜土豆圆白菜胡萝卜等,五颜六色的素菜一看就营养丰富,上尖的一小盆菜加上一个蛋摊成煎饼才七八块钱,分量扎实得一个煎饼能管两个饱。除了煎饼老板娘还会做炒菜,辣椒炒小鱼或小虾,盐豆子炒鸡蛋,蒜苔炒鱼肚,辣椒豆粒炒鸡,或者炒咸菜疙瘩,油煎蚕蛹子,总之都是下饭菜,配上咕嘟冒泡的菜粥,吸引了很多老家的食客。有些是在这附近打工的,还有路过跑运输的,有些要跑十几二十公里特意来吃煎饼。老板娘为人特别热情爽朗,说说笑笑中就把活计忙完了,忙完这样忙那样,总也没有住手的时候。街上改造的时候她家搬去旁边的小巷子里,弟弟家的水果店不干了,弟媳跟她摊煎饼炒菜顺便照顾孩子们,店里生意没以前好,但是也够温饱。可惜这次拆迁小巷子里的店面也保不住了,不知道她租到哪里,好在我们有微信不至于失联,等她新店开张我们定会去捧场。
除了煎饼店,受影响最大的还有路两旁的饭店,有些都开了十几二十年了,其中最好吃的是十字路口的好来客,他家的盐水鹅特别好吃,卤猪头肉也是一绝,切盘后老板会给浇汁再拍上几瓣蒜,深知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的真理。他家的肚肺汤也很好喝,还有炒猪肺也不错。在江南很少见炒猪肺这种接地气的菜,这附近貌似只有他家有估计以后也吃不到了。
周家巷这几年开了很多新店,比如卖床上用品却一直打折清仓的店;比如新开的华乐时代超市和万家乐超市;比如新开的馄饨店和装修一新的蜜雪冰城;他们没有见证过周家巷客流最大的时候却也在这个时代忽然关门落幕了。
好在还有那些灵活机动的小吃摊,卖鸭货的,烙饼的,炸串的,炒面炒饭炒河粉的,包韭菜盒子炸油条的,卖正宗纯碱馒头发面饼的,还有做网红烤面筋烤生蚝的,还有张勇坛子鸡,还有吊炉烤鸭,还有炒菜凉拌菜的摊位,估计他们都会再选个地方支起新的摊位,希望有老客人追随他们且能招揽更多的新客。
周家巷不在了,我们还可以去红旗新村,可以去何留,或者任何一个可以摆摊的路边。再见时你们还是朴实且热情,我们还是踏实接地气。一买一卖,生活还在。
再见周家巷,再见亲切的摊贩老板,希望以后再见也要鲜活热情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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