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心中贼难，除不好走火入魔——读《聊斋志异·耳中人》

《耳中人》是一个关于修炼内丹走火入魔的故事。

修炼者名叫谭晋玄本，是县里的秀才，笃信吐故纳新的导引之术，每日修炼。寒来暑往，从不间断，坚持了好长时间，似有所成。

这一天，他正在打坐，听得耳边细声如蝇鸣：“可以出来了吗？”声音听得清晰，睁开眼看，一切如故，声音也没有了，再次闭眼，调整呼吸，便又听得这声音。谭晋玄内心暗喜，这是自己内丹要成了！

果然以后每次修炼都能听见这声音，但只说话，就是不出来，谭晋玄决定试着答应一声，这天打坐，果然听得又问：“可以出来了吗？”他就应道：“可以出来了。”就觉得耳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痛又痒，俄而便觉得有东西钻了出来。偷偷看去，就见一个三寸左右的小人，相貌狰狞仿佛画上的夜叉，在地上转来转去。

谭晋玄正自吃惊，忽然外面邻居敲门要借东西。小人吓了一跳，绕着屋子一阵乱奔，好像找不到洞口的老鼠一样。谭晋玄顿时感觉自己六神无主，一阵迷惘，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来，谭晋玄就得了癫狂，不住地号叫。家人四处为他寻医问药，治疗半年多，这才渐渐好了。

这是一个修炼内丹走火入魔的故事。

道家炼丹分外丹和内丹，外丹就是拿铅、汞一类金属的熬制，经常吃死人。宋朝以后就出现了内丹说，就是以自身为鼎炉炼化元神，使其凝结为“圣胎”，然后“出元神”就大功告成——谭晋玄炼的就是内丹，而且已经到了出元神的地步，只是没有出好，走火入魔了。

外丹能吃死人，内丹也不是绝对安全，修炼内丹最要提防的就是“六贼”——“眼耳鼻舌身意”而产生的“喜、怒、爱、思、欲、忧”六种情感纷扰，《西游记》十四回里，还把这“六贼”拟人化了，六个强盗就叫做“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孙悟空打死他们，说的也是修行。

再看谭晋玄，他修炼之中，听见声音，觉得内丹成，这是喜；小人只说话不出来，他又焦虑，亲自应答，这是欲；听见外面敲门，一阵惊惧，这是忧……修炼半天，“六贼”如此猖獗，不走火入魔才怪。

网上搜了一下，谭晋玄确有其人，还找到了朋友送给他的诗，诗里把谭晋玄比作乐水知鱼的庄子，说他是乘风而行的列子等等，蒲松龄一个故事就拆穿了这些人的谎言。

谭晋玄，邑诸生也。笃信导引之术，寒暑不辍。行之数月，若有所得。

一日方趺坐，闻耳中小语如蝇，曰：“可以见矣。”开目即不复闻；合眸定息，又闻如故。谓是丹将成，窃喜。自是每坐辄闻。因俟其再言，当应以觇之。一日又言。乃微应曰：“可以见矣。”俄觉耳中习习然似有物出。微睨之，小人长三寸许，貌狞恶，如夜叉状，旋转地上。心窃异之，姑凝神以观其变。忽有邻人假物，扣门而呼。小人闻之，意甚张皇，绕屋而转，如鼠失窟。

谭觉神魂俱失，复不知小人何所之矣。遂得颠疾，号叫不休，医药半年，始渐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