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化的“康德” | 纪念康德诞辰300周年
李泽厚曾说,在特殊年代,上面放一本《毛泽东选集》,下方藏着自己想读的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从康德到毛泽东,中国人很难清楚其中的学理脉络,即便是李泽厚这样的大学者亦是以这样含蓄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倔强。可能正是因为李泽厚如此这样阅读康德,他完成了《批判哲学的批判(康德述评)》一书,因此他就是如此这样的解读康德。80年代以来中国对于康德的理解,深深地打着李泽厚的影子。李泽厚说“救亡压倒启蒙”、“要康德还是要黑格尔”,换个说法“革命是革命,建设是建设”。 世人都知道徳先生与赛先生,世人不知道如果非要在哲学史上找一个非常五四的西方哲学家那么最恰当的无非就是哥尼斯堡的康德。因为康德有两个明确的精神偶像,一个是牛顿,一个是卢梭。牛顿代表了康德对于科学的向往,卢梭在一定意义上寄托了康德对于民主的向往。哲学爱好者对于康德的熟悉是康德对于唯理论与经验论的调和,或者说康德选择了一条崭新的哲学道路。牛顿生长在经验论哲学的传统之中,但是我们不能说卢梭就是唯理论哲学的代表,非要选择的话,应该说与牛顿同样发现微积分的莱布尼兹更能代表唯理论的传统。政治的理解康德和哲学的理解康德显然有所差异。
我们非常好奇康德在其哲学的奠基之作《纯粹理性批判》之中的核心问题究竟是什么?
纯粹理性的真正问题就包含在这个问题之中: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纯粹理性批判》,邓晓芒,P15)康德说知识本身会提出四个要求:完备性、详尽性、确定性与明晰性。康德哲学的核心问题在《未来形而上学导论》中说得更加清楚。“《导论》的总问题:出自纯粹理性的知识是如何可能的?”“先天综合命题是如何可能的?”这个问题又可以分解为四个问题:“1、纯粹数学是如何可能的?2、纯粹自然科学是如何可能的?3、一般形而上学是如何可能的?4、作为科学的形而上学是如何可能的?”
我们对于总问题的分解就能看出,数学与自然科学在发挥知识本性方面已经走在形而上学前头,而形而上学却存在着“一般形而上学与作为科学的形而上学”的差异。因此康德哲学的关键词实际上是“科学”。哲学的说法准确来说是真理的科学或者说科学的真理。 2004年康德逝世200周年,刘小枫以一篇《《安提戈涅》第一合唱歌的启蒙意蕴》阐释中国化的“康德”。文章讨论延续八十年代以来整体的知识分子气质,在“诗人与哲人”“启蒙与古典”的张力中放置中国人对于康德的理解。关键词仍然是“启蒙”,延续了李泽厚所奠定的康德。大约在这个时期,中国正在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国加入了世贸组织,中国经济进一步快速发展,同时,毛泽东热正在以启蒙知识分子难以理解的方式伴随着改革开放的高歌猛进中在群众中不断自发涌现。革命文化与建设文化正在发生奇妙的变化,从区别到冲突。
2020年,十六年以后刘小枫在人大作了一个关于康德的讲座——《春季学期讲康德》。讲座以康德关于启蒙的著名文章《回答一个问题:什么是启蒙》为中心展开对于“启蒙”的批判。此时的刘小枫引借施特劳斯把“左-右”作为一个现代性的对立统一体进行整体反思,“古典”在这种否定性中构建自身的合理性,因此,李泽厚对于康德的理解无论是右派还是左派,都是刘小枫反思的对象。刘小枫曾经借荷尔德林追问:哪个人有这启蒙的能力?
在刘小枫看来康德启蒙思想的核心在于“自由运用理性”。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讲“理性”本身是太清楚不过的东西了,如果理性是确定的,那么康德启蒙思想的核心词就在于“自由运用XX”,这是中国文化人喜欢自由因此喜欢康德的原因吗?
唯一的差别是,当时的普鲁士只有一个康德,而如今在我们的时代则有千千万万的康德信徒——作家群体中尤其多,其次是大学人文学院中多,他们运用的语言(诸如“暴虐者的宗教专制”)与康德如出一辙——把康德当做圣人,读他的书如同读圣经,结果,我们都成了康德分子。(刘小枫)
追问当然就需要彻底,不仅仅是追问中国公知有这启蒙的能力?我们还要追问李泽厚、刘小枫是否有这启蒙的能力?甚至同样要追问康德,康德有这启蒙的能力?倘若我们不追问,那么对于康德的理解就仅限于启蒙,对于启蒙的理解仅限于精英对于大众的启蒙。倘若我们不追问,正如刘小枫所说:“如今的我们为何只知道‘自由运用理性’的权利,只知道如何‘摆脱受监护状态’,却对最为常识性的好/坏、对/错、善/恶、优/劣、公正/不义、高尚/卑鄙的道德区分视而不见,自以为有‘独立的良知’,遑论‘自由之精神’。”
康德之所以是康德正是在于康德的自我追问。对于理性的怀疑,休谟怀疑得很彻底。但是康德并不怕这种怀疑精神,康德说正是休谟打破了独断论的迷梦。“自由运用理性”核心是回答什么是理性?就是要在你自由运用理性之前“对于认识加以认识”,康德说我们的认识是有原则的。这个原则是僧侣阶层垄断的吗?这个原则是由贵族阶层垄断的吗?这个原则是由资产阶层垄断的吗?这个原则是由知识分子垄断的吗?显然不是。康德说是人的先天认识能力。又有人说,那么人的先天认识能力是什么?傻瓜,知道原则了,你还一定需要知道先天认识能力吗?而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就是以哲学的方式论证说明这个理性的原则究竟是什么以及它们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正是因为中国绝大多数知识分子没有认真阅读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正是因为缺少这种认真的阅读,因此不能理解中国之所以能够“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原因为什么是科学社会主义,为什么一定要加一个康德哲学指向关键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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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小能手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4-04 00:5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