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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陈丹青谈《繁花》
> 我的上海记忆全是小市民的作天作地,弄堂里分分秒秒上演寻衅,恶骂,阴损,暴力。这时,南人的阴柔,懂经,拎得清,将心比心,“弗响”,这才饱满有张力。夜东京那场吵架我重看五遍。我记忆中的上海弄堂,天天,甚至每个上午、下午和晚上,都是这类人间盛况,几天后他(她)们又在一起吃饭说笑,荡马路。现在还有吗?如果没了方言和吵架—一个个才气横溢——生活还是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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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触动我。不是剧情(我看剧不太在乎,也弄不清剧情),而是那几张脸,当她们接连不断说出上海话,我全时共情(如果他(她)们出演普通话角色,在我看,魅力只剩三分)。前面说了,我最感动的戏是“吃耳光”“寻相骂”(沪语即“挨耳刮子”“吵架”)。所谓弄俗成雅,弄雅成俗,《繁花》是雅俗之间的离奇组合。宝总太帅,太可爱了。他是典型上海版的老实孩子,乖,酷,稍稍调皮,更可爱,更老实,所以不很像“宝总”,他的演技如果十分,仍然敌不过他的样子。没关系,格里高利·派克,还有赵丹,都不很像他们的角色。胡歌只要穿好了在那儿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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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本昌也好帅啊,老到那样,魅力全出,如今在上海,在各省,“爷叔”都是“沧海遗珠”。我们小时候有无数这样的长辈,语音苍老,如木心在《从前慢》所写:说一句,是一句。他眼瞧宝总一背身套上西装(不知拍了几条),那种神伤,是双城记之间才有的彼此心照啊。
手机上看到年轻时的游本昌(性感透顶),我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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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讨厌两本书的前言,还是纠缠她的身世之苦。我很惊讶专业文学评论居然认八卦如考据,不肯走进文学,不认文学的张爱玲。多少人与爹妈一世怨恨,千种悲酸。这类悲酸数也数不清,那是人间事,多少窗户里都曾上演、正在上演张爱玲历经的人事。文学在哪里?为什么文学之所以是文学?为什么文学评论总爱咬住张爱玲的身世?
张爱玲的动人不是那句“华丽与虱子”(我很烦听人称引这句话,没性灵的人喜欢把好句子引坏为止),而是她的无数对话,无数感觉——很难很难写出来、写准确的感觉,她随手便来——我读出的不是她和母亲如何如何,不是她小小年纪冷眼看破,而是,张爱玲,惊人的纯真,老实,惊人的傻。
理想国:米沃什的获奖致辞
> 每个诗人都依赖于用自己的母语写作的一代代前人:他继承了他们精心打磨过的风格和形式。与此同时,他又感到那些陈旧的方式不足以表达自身的经历。在摸索着寻找最适于自己的风格时,他听见了来自内心的警告,提醒他拒绝假面和伪饰。然而当他奋起反抗,他又陷入了对同代人、对各种先锋运动的依附。唉,第一部诗集刚刚出版,他就发现自己落入了圈套。他原以为最具个性的那部作品,油墨尚未干透,看上去就已和别人的风格交缠难分了。唯一能消除隐隐悔意的办法就是继续追寻,发表下一部作品,但届时一切又会重演,于是那追寻便永无止境。有可能就是这样:当他将这些仿佛蛇蜕的书抛在身后,不断向前逃离过往所做的事,他就获得了诺贝尔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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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许我们最宝贵的收获不是对观念的理解(我们接触的是它们最具体的形态),而是对那些防止人们自内部崩溃并屈从于暴政的事物报以尊重和感激。正因为此,有些生活方式和习俗制度激起了邪恶势力的震怒——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有机联结,它们仿佛是自发形成的,由家庭、宗教、邻里与共同传统维系。换句话说,那就是一切凌乱的、不合逻辑的人性,经常因其狭隘的情感依附和忠诚而被认为是荒谬的。在许多国家,传统公民社群(civitas)的联结正在逐渐遭受侵蚀,人们不知不觉地被剥夺了应享的权利。但也有些地方并非如此;到了存亡攸关之际,一种由这类联结所构成的价值观突然显现,保护了那里的人们并让其焕发活力。那就是我家乡的情况。我感觉这是一个恰当的场合,让我提及自己和朋友们在我那一部分欧洲所获得的馈赠,并且祝福致意。
单读 林戈声:世界是个巨大的玉米地,我是快乐狗熊
> 我书写的是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对当下,对人与事,而呈现的方式,是“纷纷水火”式的。我希望它带给读者的感受,能像天上下火雨,把看似平凡的人、看似庸常的人生里积攒的煤堆、煎熬着的热油,都点燃,灿烂地烧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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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在创作这些故事的过程中,有意识的“融合”从未发生。我并不是在写作某种“类型文学 + 纯文学”的混搭作品。实际上,自《终夜》开始,我的定位都是“切进深处”。创作的锚点不再是故事,而是人性;引发我创作的,不再是“好玩的点子”,而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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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确地在创作我个人的一种纯文学,它来自于不可遏制的创作冲动,其中感性的部分来自于我的情感、观察、感受,理性的部分则包含了我对人的思维方式的思考,对于语言这门思维工具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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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来说的话,写作是我的生活方式,是我认识和体验这个世界的方式,所以我个人是无法说写作对我有多重要的,就像你无法说生活对你有多重要,生活就是你本身,是全部的你。所以暂时写不出来我一般就先放下,因为生活就在这里,我总是会回来,而且总是很快回来,坐到电脑前,开始写——当然也经常写砸,写废,但写砸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看自己犯蠢跟看别人犯蠢也一样,值得开心一笑——生活有沉重的部分,也有轻松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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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观察世界和人性特别有兴趣,一切现象和个体都会吸引我,这种兴趣甚至都不直接和写作相关。如果我遇到一件新的事情,它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就会扎进去,像个真正的爱好者一样深研一通,包括事物本身和与它相关的人、人们的心态和原因,纯粹是觉得好玩。世界是个巨大的玉米地,我是快乐狗熊。
理想国 尹珊珊 熊亮:读这本书里的故事,就像照镜子
> 我记得我第一次看俄狄浦斯王的时候,我印象最深刻的和戏剧性最强烈的段落,就是俄狄浦斯正好刚去神庙问完事情,就在路上他就把爸爸杀掉了,那个时候我能感觉到巨大的悲痛,首先他没有爸爸了。第二他爸爸是自己亲手杀掉的,我感知到的不是一种错误,而是巨大的悲痛。其实我是在悲悯这样一个悲剧英雄。所以说弗洛伊德做了一件,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对于学说的贡献很大,但是他把俄狄浦斯王归纳成杀父娶母这四个字,是我在情感上不能接受的。他无情地榨干了这么丰富的一个文本。我们现在仅仅是用杀父娶母来讲俄狄浦斯王这么完美,这么均衡,这么古典的一个故事。但事实上他的内容远远大于杀父娶母这四个字。杀父娶母相当于我们今天的电影预告片当中,告诉你这个女主角脱了几套衣服,这个男主角一共丢了几千颗炸弹,没有意义。那个是我们到大学以后,学弗洛伊德之后才具有的意义。对于所有没有学过弗洛伊德的人,或者不需要学弗洛伊德的人来说,俄狄浦斯跟杀父娶母没有任何关系,他就是一个悲痛的非常伟大的人,陷入一个非常不好的命运的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