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乎上寫的一篇大學“回憶錄”
请原谅我不请自来,偶然看到这个帖子,勾起了不少回忆,忍不住追念一番。
我是上世纪末在LSE念的本科,算是比较早了。我印象中那时候中国大陆的学生很少,偶尔在大课或图书馆里听到普通话,都是看上去年纪稍大,有点像研究生的那么一两位;当然港台新马来的学生就很多了。不过我自己也是年纪稍大的成人学生,好几次还被刚认识的同学误以为是读PhD的。我是在香港读了伦敦大学校外学位课程(香港大学有相关的辅导课),然后用第一年的成绩申请进去的(好像Ronald Coase当初也是这样进LSE的)。其实我的经济学成绩并不好,可能是因为数学考了first才侥幸被录取了。
有师弟师妹贴了现在经济系教授的名录,如今除了Pissarides,一个都不认识了。当年他和Charles Bean一起教我们宏观经济学,Bean教短期理论,他教长期。那时经济系最大牌的教授应该是Charles Goodhart,我final year的时候本来想选Monetary Economics的,结果上半部分是一位印度教授代课,虽然我有幸进了Goodhart的小班,却被他吓跑了。他老先生说了一大段开场白(什么时候可以见你,什么条件他才会为你写介绍信之类的)之后就一路开始抽学生问问题,然后还要做记录(估计就是打分了)。那天的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来(说实话,他那本老派的教科书看得我晕头转向),幸好没抽中我,要不然可就丢人了。于是一下课我就立马改修数学经济学了,惭愧。另一位大人物是Lord Desai,同学们都说他很有名,一位能被英国人授勋爵的印度经济学家必定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吧,我想。不过我并不知道他是研究什么的,也不知道他教哪门课,只是他做了我final year的tutor而已。那时他的办公室在对着Lincoln's inn的一栋小楼里,还有个女秘书。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研究马克思经济学的;在LSE经济系绝大多数学生在专业课中是接触不到马克思的(我在内地长大,所以还算知道一点),我猜只有学经济学说史的人才会知道马克思吧,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专门研究他。
上世纪末是投行的一个高峰期,尽管发生了LTCM基金倒闭这样的事,谁也不会想到十年后像雷曼兄弟这样的百年老店也会破产。现在看来还是一点也没变啊,人人都得准备好一套西装大衣,参加各种推介会,二年级就得申请internship等等。我记得final year跑去Goldman Sachs面试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完了立马回去上课,好在Goldman Sachs就在Fleet street,步行距离。
在LSE念书得自觉,没人管你,但即便你自己不在乎,身边的人也会给你压力。我有个很要好却又八卦的新加坡同学,总是说来不及看完各种书,past paper题目一点都看不懂之类的话(其实开学都不到一个月),然后又说某人见面就提议去哪儿玩,其实一转身就跑去图书馆或宿舍苦读了。LSE学霸不少,我就认识一位新加坡和一位香港同学都是以12门first毕业的。平时也没觉着他们特别有才华,一到考试便有如神助,可能人家深藏不露吧。我没在班上遇见过所谓的天才,倒是有位学长提到他在硕士班上见过,说那人如此有见识,甚至令Paul Krugman如此“impressed”,直接就被招进MIT去念博士了云云。虽然那时候还没听过女神学校的说法,我在校园里的确见过不少容貌清秀姣好的女孩,我自己就曾经为一位马来西亚妹子着迷了大半年(其实她是师姐,比我早一年毕业)。不过我并不觉得男生“稀缺”,尤其在经济系,男生明显比女生多。
LSE的公开课还是不错的,我不记得听过哪些,不过我记得校长Giddens有一系列讲座,每次都搞到Old Building人满为患,过道楼梯上都站满了人。还有一次听说美国国务卿Albright(她也是位学者)到访,整个校园都被封了,不过我当时恰好不在,不知道实情。
我手头没有旧照片,不过看师弟师妹们发的,很羡慕。那时候我们只有旧房子,St Clement’s Building和Peacock剧院都已经算新的了。Final year的时候,Lionel Robbins Building重建,图书馆搬去了Lincoln's inn另一边的Southampton Building。很古老,甚至有点阴森的建筑,在里面读书就像是去了19世纪。新图书馆开幕的时候,我已经毕业回香港了,看着照片里那个旋转楼梯,就觉得很酷,可惜没见着(估计有师弟师妹笑我了)。
刚去那年,我住Passfield,和UCL只隔了一条街,我在房间里都能看到他们上课考试的情景。宿舍附近有个小花园,里面有圣雄甘地的塑像,旁边还有棵樱花树,春天在那里走过挺怡人的。说起塑像,我还记得Old building楼上哲学系有波普尔的塑像,我经常在他身边擦肩而过。宿舍的伙食除了烘烤的肉馅饼(猪牛鸡鱼的都有过,我还在Cornwall游玩的时候吃过兔子肉的)和周五的炸鱼薯条,乏善可陈。最要命的是他们经常煮米饭,我吃了一次就没敢再点。有一次同桌的英国小伙子抱怨饭很难吃,我便解释,“ rice汉语有两种说法,一种叫米,一种叫饭,你这个是米,不是饭”。学校餐厅的东西更糟,只有那间有汉堡包卖的稍好一点(忘了叫啥名字,就在那个大食堂对面),有时候我情愿花两镑(估计现在不止这个价了)去外边买棍子三明治+汽水吃。还有一次我碰到一位KCL的老兄坐旁边,他说他经常跑到LSE的餐厅来吃饭,说是比KCL的好多了。
我是个音乐爱好者,经常会跑到Shaw Library听免费的音乐会,中午听过,晚上也听过。不过最精彩的一次,却是在Peacock剧院,我和那位新加坡同学拿到了两张免费的学生票,而且位置很靠前,看了Paco Pena弗拉门戈舞蹈团的表演;近距离观看专业的弗拉门戈舞蹈是种震撼的经历。等快毕业了,我才去看需要买票的音乐会。由于当时Royal Albert Hall在装修,我只去Southbank Centre看了一场Perahia的肖邦作品独奏会,作为一位穷学生,那就只能买最差的“山顶”票了。
最后我想说一说我们的拉丁文校训,rerum (of things) cognoscere (to know) causas (causes)其实就类似《大学》中所说的格物,用国际音标标出来大约是这样的: /re:rum koŋnɔːskere kausɑːs/ 其中r要读得像老派英国人读cheerio那样,也就是近似 l 的发音。
当年我也不知道怎么读,后来学了拉丁语才知道。这个短语出自维吉尔《农务》(Georgics)卷二第490行。完整的句子,也就是第490-492行是这样的(我自己的翻译):
felix qui potuit rerum cognoscere causas, atque metus omnis et inexorabile fatum subiecit pedibus strepitumque Acherontis avari.
得以认识事物的原由,并将一切恐惧 和那不可遏止的亡殁,以及贪婪无厌的 阿渴戎河的喧嚷踩在脚下的人真幸福!
阿渴戎河是地狱五大冥河之一,也叫痛苦之河,无厌地不断接收哭喊的亡灵。诗人说的是卢克莱修这类哲学家,伊壁鸠鲁派学说的主要目的就是通过对自然规律的解释来消除人们对死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