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系统与混沌宇宙
一个假设,倘若人们真的奉行这个假设的法则——即人是语言的存在,存在于作为“实在”的语言的建筑中,以此塑造现实、引发历史秩序、赋予任何他人一个自己的理想中的一般性的身体,看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性质的事件——那么,就不应将尘世作为语言和思辨事件的最高场所:宇宙呈现为语言,一切都在言说,每时每刻都在言说,最高的存在亦存在于一种最高的论辩中:追问与回答;尘世只是位于语言圣殿中某层的小房间。现在,我们把尘世的政治、文化、经济活动以及相应而生的普遍批判视为语言活动的标准和范型,一场获胜的法西斯战争就能把它运用语言的方式以及依赖这种语言方式的生存置于语言圣殿的塔尖,连神庙、宗教场所、高等教育的空间、学者的工作室都要被视为次等,乃至最次等的所在,因为那里不生育,不带来经济效益,因此释迦牟尼和众佛的论坛比一场键政大战还不如,印度史诗中的神灵只构成了一面壁画,尽管再过几十载我们的吐槽也达不到他们的对话水平,然而,既然人们认为秩序发端于语言,便不应弄错这个秩序是如何排布、是由什么主导的。婚姻、生育、谋生度日,这些都可以被视为语言秩序的某个结果、语言世界中的某些权力,但这些既不是最初的也不是最终的。我们把作为语言系统的世界系统仅仅当做人的语言系统,就好像是后者有能力改变一切,但它也只是世界语言系统在一些特殊条件下所聚合、实现的。
但是语言系统并非时空动力本身,而是运动者、受动者或者说宇宙的“幼生主体”(哲学家都是他自己的系统的幼生主体——德勒兹)对系列之间的耦合的符号表达。从物理学上说,宇宙是一个强度的运动系统。因此,说宇宙是一个语言系统还不如说是一个精神运动系统,这更接近于对时空动力系统的表达。 小说和故事的语言系统,是通过预兆或阴暗预兆来实现系列的耦合的。德勒兹的例子是乔伊斯的《芬尼根守灵夜》,而拉康的例子是《被窃的信》。对象=x在不同系列中移置,由此产生预兆。预兆是幻相、表象的一个类别,与异象也有重叠。德勒兹说“精神体验能否像一种语言那样被构成”或“物理世界能否被当作一本书来看待”取决于预兆的本性。但是答案是否定的(《差异与重复》p215)。预兆和隐秘词语自身不具有同一性,“它的价值在于它言说之物的意义而不是该物本身”。然而在这种表象中运用的“语言之法则排除了这种可能性”,“隐秘词同时将自身和意义表象为无意义”。人们(错误地)让语言体验的结构被赋予精神体验,前提是对象X或一切事物都是静默无声者,以满足于让它在所有系列中看不见地移置。那么这岂不就是一个悖论?整个语言系统、一个所有事物都言说的系统,必须让所有事物都沉默无声。沉默无声者被任意地放置到所谓的语言体验之下。“贡布洛维奇在《宇宙》这部极为精彩的小说中表明了两个异质系列如何通过不同符号进入到交流状态之中,一直到创立起一个阴暗预兆(谋杀猫)。” 这个阴暗预兆是一个荒谬的表象,在它背后的诸动力的状态自身与”谋杀猫“的故事相关的诸系列是没有关系的,表象只是焦点、自我的转移。在诸动力,或者说那些谋杀者自身的存在状态中发生了什么?这和一只猫无关。猫并不能让这些状态释放或舒缓。在诸动力那里,真相被揭示为死亡欲力的出现。也就是自我、本我的毁灭,过去和当前以及条件和施动者的毁灭。一个语言秩序、符号秩序崩溃了。在这里,我们可以这样说了,”时间的故事便这样结束了:时间的使命在于破解自身那种圆心稳固的物理圆圈或自然圆圈,从而形成一条直线,一条由其自身的长度所导致的,重又形成了一个永远偏移中心的圆圈的直线。”(p204)对那些谋杀猫的人,博尔赫斯会借助他笔下的人物夏拉赫说:“下次我杀你时,我给你安排那种迷宫,那种只有一条线的、无形的、永不停顿的迷宫。”(参《博尔赫斯全集 小说卷》,前揭,页165。——见p198,注释1) 当一本书得以作为宇宙存在,它的条件并非语言、词语的同一性,并非一个语言或符号秩序,而是“宇宙=混沌”(p216)

精神体验像一种语言那样被构成的观点,肯定是来自拉康的“无意识有着与语言同样的结构”。德勒兹认为,“无意识在意欲,而且它只能意欲”乃是实情(所以我立刻可以补充说,只要欲力是存在的,人们便不能像精神分析,或以纯粹的语言法则那样行事,事情会超越语言故事的诸系列);但是“种种无意识现象并不听凭自己在过分简单的对立形式或冲突形式下被理解(如如弗洛伊德所认为的)。”(p190)
真正应当提出的难道不是这样一个问题:欲望是否只是一种对立的力量?它难道不是一种完全建立在发问之强力的基础上的力量?
勒克莱尔根据作为无意识基本范畴的发问概念概述了一种神经症和精神病的理论。他在这种意义上区分了歇斯底里患者的发问样式和强迫神经症患者的精神病各自的位置。(p191,注释)
p185-187这三页(图略)很值得研究,强烈推荐给任何人。精神分析发明了固着、退转、原初场景!“在作为它已经被经验或想象的场所的形式中发挥作用”——德勒兹说这一点无关紧要,这正说明他是在思想自身中造就思维活动的典范,带来了“后现代”文明之光。换言之,作为爱的游戏的精神分析,作为一种全球瘟疫般的世界观的精神分析,也许是次要的,但是,它是与什么相比而言是次要呢? 也许作为爱的游戏的精神分析亦是严肃的?它会将自己视为严肃的吗?以精神分析为世界观或原则…… 三页下来我首先得出一个结论。就固着、退转、原初场景这三个概念来看,在精神分析的游戏中,无物可以存在。如果它是严肃的,在它的系统中,在这个无意识的行动群体中,却无物可以存在。那么它和游戏就是矛盾的,它的内涵只能是:爱的游戏是对立和冲突的游戏,最终要消灭的就是冲突的因素,当这个冲突的因素一旦消除,游戏也就完成了。不过这就意味着爱的游戏成为了消除爱的游戏。 如果说权力意志也是一种爱的游戏的原则,那么显然,精神分析的原则和权力意志的原则就是敌对的。权力意志总是意味着对意欲的肯定,固着、退转、原初场景并不能从过去和远处作用于权力意志和它的当下的当前。德勒兹本人的权力意志让他说出(p187)潜能对象在诸系列中从时间上说彼此不同。 诚然,精神分析的游戏和权力意志的游戏都会面临死亡。这就是为什么德勒兹保留了弗洛伊德的死亡欲力的概念,并对起进行了权力意志式的改造。 在精神分析中,潜能对象和爱的因素的消除(其特征从本性上就是被遗失,这也意味着自恋的强烈动机。(p196)自恋自我所拥有的只是已死的躯体,它在失去对象的同时失去了躯体。(p198) 自恋自我虽然出出现在时间之中,但它根本没有构成时间性的内容。(p196))就是死亡欲力,即是说力比多消失于潜能对象,回流了。 而权力意志意义上的死亡欲力是本我与自我、条件和施动者、规则和法则、基础和根据的毁灭,力比多不是回流和消失,而是去性化,意欲仍在去性化中意欲。这就是爱若斯与塔纳托斯的组合、结合,奇怪的综合,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个把圆环打开的直线,产生了一种唯一性,如果说在精神分析的游戏中人们也要求唯一性却不可得——如果说——那么权力意志的这条直线终于能给出这个唯一性了,它将选择那个它唯一专注的对象,即时是在死亡之中、尤其是在死亡之中。所以布朗肖在说到“在它之中”时,不仅仅是一个直线的迷宫,同时也涉及到在永恒回归之门、在直线的端点所看到的永恒回归的圆环。
死亡欲力,在权力意志和精神分析两种游戏中,都揭示了“实践法则本身指的完全是空时间形式。”(p197)只是空时间形式对两者而言有不一样的含义。空时间形式正是游戏在其特性中达到的巅峰和边界,也是游戏之存在的一个标识。在权力意志中它就是权-力-意志及其极限,死亡欲力不能被还原为不灭的灵魂,但它是持久性的标志,而且“不能被还原为否定……既不是物质对有死的生命的限制,也不是不死的生命与物质的对立”(p200);在精神分析中,它是“解脱”,假定那是解脱的感觉……毕竟那是无止境地坠入进入直线的迷宫!谁认为空时间形式等同于终于达到一无所有,那他的文科一定是在北大的影响下读的(玩个梗)。
死亡欲力的概念是精神分析系统和权力意志系统有所交叉的地方。精神分析在其结局处,在它的时间的任务结束时,仍要体现权力意志的原则。它体现的是权力意志如何变得反动,转而反对自身。说它仍在权力意志的笼罩和影响之中,是因为,它似乎很有必要进行游戏,哪怕以反对自身为代价,弗洛伊德所说的“无意识在意欲,而且只能意欲”也泄露了这一点,否则,无意欲不游戏即可。换言之,精神分析的世界观,也是权力意志要实现自己的一个途径——这正是它的无意识——问题就在于,即便当它认为自己获得实现时,它也误解了实现和权力。这也许是因为精神分析的主体是在权力意志上比较脆弱的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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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迁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3-07 16: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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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友270570049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3-06 16:4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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