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圆场”的技术
看到一个关于“打圆场”的段子,说有个人去他亲戚的店里帮忙,亲戚让他把店里的牌匾擦一擦。这个人擦得太卖力了,一不小心把牌匾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他一下就懵了,不知所措。这时他一个哥站出来,乐呵呵地给店主敬了支烟,说:“老板,这是好兆头啊,您要开分店了。”店主听了哈哈一笑,事情就过去了。
这个段子跟“碎碎平安”意思差不多。它勾起了我的回忆,让我想起两件我遇到的和“打圆场”有关的事情。
第一件事发生在很多年前,我对这件事念念不忘,是因为当时的场面很尴尬,让我特别渴望拥有“打圆场”的能力。
那时我还在广告公司上班,有一回我们去客户那儿开会,谈设计方案。客户方的大老板在,还有十几个中层干部。我们把方案一说完,那些干部就七嘴八舌提意见。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们大老板做总结,给我们布置修改任务。
这个项目时间紧任务重,我们本来压力就很大,本指望这次沟通能把东西定个七七八八,后面就能快速推进了。没想到对方意见那么多,那么乱,而且有些意见提得很主观,什么喜不喜欢,好不好看的,众口难调,我们没法执行。我们客户经理听他们乱哄哄说了一通,心里有气,又担心修改的地方太多,会耽误进度,所以等对方大老板说话的时候,就想顶一顶,希望能少做一些修改。
比如大老板说某一个东西要改,客户经理就说:“这个改起来很麻烦,要改的话,发布时间肯定会延后。”
大老板又说另一个东西要改,客户经理就说:“这个东西一改,相关的设计全都要改,等于推翻重做。我们改是没问题,但你们的发布会可能就耽误了。”
客户经理这么顶了几次之后,对方大老板就翻脸了。他眼睛一瞪,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一拍桌子开始发脾气。
大老板用食指点着我们客户经理说:“我们作为客户,让你们改点东西不行么?你干嘛这么威胁我们,动不动就说要延期,要耽误,有那么严重么?时间不够我们可以推迟发布,不就一句话的事么。你们是不是不想做了?”
按理说,这大老板说得没错,客户要求改东西是正常的,修改意见多一些,乱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客户经理的初衷是好的,是想维护我方利益。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得人家老大下不来台,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大老板一发火,我们客户经理意识到自己没把握好分寸,她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不说话了。我们的人都不说话,客户那边也没人说话。冷场了,大家都觉得很不自在。
我们很少遇到这种情况的。通常开会的时候就算大家分歧再大,对彼此再不满意,顶多也就露出一副不耐烦、不配合地表情,不太会搞得火药味那么浓。这时候特别需要有人来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
我们这边除了客户经理之外,就数我职位最高,我觉得有责任出来打圆场。可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只好硬着头皮说:“大家别生气了,我们还是继续谈方案吧。”然后就对着投影,谈设计细节的问题,想把大家的注意力转过来。
我这“圆场”打得不圆,大家心里依然不舒服。大老板还是气鼓鼓的,一直板着脸摆弄手机。其他人也三缄其口,心不在焉。虽然客户经理稍后找了个机会向对方表示了歉意,最终这个会还是草草收场,不欢而散。
这事过去很久了,偶尔想起来,我还会琢磨一下那次该怎么打圆场更合适。当时我如芒在背,感觉情况不妙,拼命想说出最聪明最正确的话。在那一刻,我甚至使劲回想看过的影视剧,想从中找到借鉴,但一无所获。我想那时我本该更坦率一些,说说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不是一味地回避。不管怎样,现在我不会再去寻找那句“最聪明最正确”的话了,因为它并不存在。
另一件事发生得更早,是我在酒店上班的时候。那时我有两位很喜欢的师父,一位姓蒋,一位姓黄。黄师父身高一米八几,有点胖,笑起来有酒窝。我非常喜欢跟他搭班,因为他很会照顾人,又有幽默感。
黄师父身上发生过很多趣事。比如有次同事们一起去森林公园玩,公园里有个射箭场。除了箭靶之外,场子里还散放了一些活鸡,在很远的地方还拴着几只羊,如果射中这些活物就可以带回家。那些羊是肯定射不中的,因为远远超出了弓箭的射程,那些散养的鸡倒是可以一试,黄师父就搭箭射鸡。
他以前没射过箭,完全没有准头,只是凭着身大力不亏,能把箭射得很远。结果他有一支箭射到地上又弹起来,“噗”的一声,阴差阳错的射中了一只非常倒霉的鸡。射箭场老板跟黄师父说:“这只鸡伤了,你带起来不方便,你另外挑一只好的吧。”黄师父就挑了一只活鸡拎着回家了。我们去公园是为了踏青,他这一趟还顺带打猎了。
说回打圆场的事情,主角就是这位黄师父。那时我们吃饭都要去员工食堂,别看我们酒店有好几个豪华餐厅,经常招待中外政要、商界领袖之类的贵宾,但我们员工食堂的饭菜不怎么样。遇到食堂菜不好的时候,有的同事宁愿吃泡面,也不去吃免费的工作餐。
有一天吃午饭,一个同事从食堂回来说今天菜很差。其他同事就出主意,说我们今天不去食堂吃了,叫外卖在休息室吃吧。在我们前厅后面,有个小小的休息室,里面有一张小圆桌和几把折叠椅。按规定这里是不准吃饭的,坐这儿喝杯茶,吃块点心还行,要是大鱼大肉摆开吃饭,被领导或巡视员撞见,就得受罚,可这个休息室是我们唯一能聚餐的地方。那天大家兴致特别高,叫的外卖很丰盛,小圆桌都摆不下了。
休息室很少有领导来,巡视员一般也只在夜班的时候来检查。我们都抱着侥幸心理,心想哪有那么巧就被领导撞见呢。可就是那么巧,那天巡视组有个人吃过午饭,抄近路穿过休息室去前厅拿东西。他推开门一进来,就看见我们正兴高采烈地在小桌上布菜碟、摆碗筷呢。
我们跟巡视员一对眼,他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往里走吧,也很尴尬。在休息室吃饭,就是那种“提起来千斤,放下去四两”的事情。如果较真,这事够开罚单的,如果不较真,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要是那天聚餐的只有新员工,巡视员说不定就较真了,可那天在场的还有几位老员工,跟巡视员算是熟人,那他就有点难办了,这事是管是不管吧。这时候黄师父说话了。
黄师父笑嘻嘻地对巡视员说:“兄弟,吃了没?没吃跟我们一起吃吧,今天我生日。”说着往小桌上看了一眼。
巡视员“噢——”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笑说:“吃过了吃过了,你们吃吧。”说完就穿过休息室,拉开另一扇门出去了。
巡视员一走,我问黄师父:“今天是你生日么,怎么没听你说过呀?”
黄师父对我呵呵笑,其他几个老员工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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