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缝合的,闪烁的
又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复杂的情绪渐渐浮现,总觉得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熟悉的片段闪烁着。
沙发上的姥爷愈发沉默。只有叫他名字时才能和你聊上两句,但说起话来,又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我猜测姥爷只是单纯地不想理睬我们,因为他和电视,已经构成了他世界的完整性 。
姥姥这几年倒好像没怎么变过,80 多斤的她习惯把自己隐没在一角,却牵起来整个家。从妈妈口中听到,她的眼睛越来越不舒服,但她不肯去看医生。她喜欢说,“我活不过今年”,哪怕是新年。她信奉“该井里死,河里死不了”,是我身边最激进的自然主义用者。我们发自内心地爱她。我常常回忆起,她用关节凸起的手帮我们三个表兄妹缝沙包,小时候每次看望她,都塞给我皱皱巴巴地二十块钱。她从不吝于分享出自己的一切,她让我发现,一个人可以占有很少,却拥有很多。
面对小舅妈,我心理总有愧疚和尴尬。那一年我指责她,私下给姐姐的香肠比我的那份大,让妈妈给我撑腰。但我知道自己当时也并不诚实。我躲闪着,相信在她心里我始终是一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骗人精。
大舅和大舅妈如常地沉默,除了争吵就是沉默。经年累月的误会造成长久的不甘,只有年幼的侄女能够暂时打破这份困境。
但因为是过年,一切都被高高地搁置起来。
他们只谈论好的事情,谈论未来,谈论还没成家的我。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但他们相信还未发生的就是美好的。有我,有侄女们。
我笑着,回应着他们的期待,隐藏自己生活的平庸和枯燥。哥哥姐姐用所有的热情欢迎我,我也重复讲述小时候他们欺负我的故事,就像每一个过年回来的样子。
我看见家还是家,但家里已经没有我了。即使陪伴侄女玩上一整天,即使她们说不想离开我,但我知道过了今天,我只是一个陌生的姑姑和小姨。生命的有限性太大了,如同记忆一样。
去哥哥新家的路上,我频繁走错路,只能停在桥头,选择性忽略后车的喇叭声。我看见松花江的支流路过这座县城,在电站的作用下,成了一副半是流水,半是冰冻的景象。多像是我,向前也不是,向后也不是的我。
频繁的离别改变了家乡于我的意义。我在这里旅行,而不是在这里经营生活。而一个旅行目的地,能带给人的东西注定是贫瘠的。
只能选择频繁陷入回忆,想象一个完整的人生活在她的故乡。在这个即将离开故乡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