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翻-修正] 舞城王太郎-九十九十九 7 第六话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已校对文本,更改误译,并大幅度提升文本流畅性。
目录
第一话
第二话
第三话
第五话
第四话
第七话
第六话
第六话
1
昨天中午,“清凉院流水”的《第七话》寄到了,有纪读完之后一直很生气,到现在都还没露面。我也在有纪之后读了,我觉得有纪说得对,《第七话》的结尾部分,把“神让约翰写给七个教会的信”的比拟也加进去,实在没有必要。我觉得这样做的原因和有纪不同,是因为我觉得,因为这个“七封信”的比拟,原本就已经很奇怪的《第六话》的平衡被进一步破坏了。作为推理小说迷的有纪,无法接受“清凉院流水”让七位真实存在的作家代替“神”=“清凉院流水”去写“神的故事”=“JDC系列”……倒不如说,问题出在那七位真实存在的作家中包括了岛田庄司的名字。有纪读完《第七话》后立刻大喊“这是什么!”然后把那一沓纸扔向墙壁,还用脚踩了几下。“这是什么!简直不敢相信!”结果,封面和第一页都被弄得皱巴巴的。她把那破破烂烂的稿子扔给我,说:“努,你看看这个。快点。”我快速地读完后,她一边跺脚一边等着我读完。我抬起头,她说:“难以置信吧?最后那部分。因为‘厕所很干净’所以‘御手洗洁’!”
有纪说的是《第六话》结尾的部分,当时“九十九十九”正要跳进龙卷风,他让地上的“努”以“神”=“清凉院流水”的名义写信,进行了《约翰启示录》中“写给七个教会的信”的比拟。“九十九十九”选择了七位真实存在的作家,分别代表“以弗所教会”“士每拿教会”“别迦摩教会”“推雅推喇教会”“撒狄教会”“非拉铁非教会”和“老底嘉教会”。但他选择这些作家的理由,似乎有些牵强附会。
在《第四话》中登场的“圣思流”和“圣理河”为什么住在“厕所”里?为什么那个“厕所”还更加“干净”呢?“九十九十九”代替“神”,向“努”提出了这个问题。“努”答不上来。“九十九十九”说,这是作家岛田庄司创造的名侦探“御手洗洁”的暗示。“努,‘清凉院流水’选择岛田庄司作为‘以弗所教会’,就是这个原因。”
“九十九十九”还对“努”说,“圣思流Cecil”这个名字也包含暗示。拍摄电影《十诫》的导演是“塞西尔·B·德米勒Cecil B. DeMille”。法国基督教异端卡特里派的据点阿尔比有“圣塞西尔大教堂”,与之相对的是“图卢兹-罗特列克美术馆”。“阿尔比”和“图卢兹”都是阿列日省的城市。“卡特里派”“图卢兹”“《约翰启示录》的比拟”,还有《第七话》中的“从天而降的箭”,这是“名侦探矢吹驱”的暗示,他在《夏日启示录》中登场。“想想看,《夏日启示录》中出现的‘被解开封印的四匹马’被用于犯罪。这‘四匹马’,被比拟的‘四匹马’,绝不是‘神的马’。它们是‘凶马’。‘凶’字和‘马’相邻,组成‘驱’这个名字(译注:凶马的读音为“きょうば”,而“竞马”也可读作“きょうば”,即是“驱”的意思。)——名侦探‘矢吹驱’,以及创造他的‘神’笠井洁,都被‘清凉院流水’选中了。”
接着,“九十九十九”说,提到《夏日启示录》这个标题也有其意义。“夏日”代表“夏”。而在《第四话》中,我在“绿色公园”本应干净的厕所旁找到的一本“成人杂志”。“成人杂志”=“エロ本”=“エロホン”。这里,“本”发音中的“ホ”与可以看成“木”,“ンn”与“ヌnu”发音相近,所以,“エロホン”=“エロ木ヌ”=“极”。“再考虑到‘我’和‘努’出生在‘京都’,‘京’和‘极’和‘夏’所指的作家就是京极夏彦。‘彦’通向‘非行’,解释了讲谈社文库的编辑太田克史为什么必须被‘不良少年们’(译注:日语为“非行少年たち”)杀害。‘彦’也通‘飞行’,解释了为什么‘我’在《第五话》中必须从燃烧的房屋中追赶‘圣思流’而飞起来。(译注:彦、非行、飞行的读音均可为‘ひこ’)‘清凉院流水’也选择了京极夏彦。”
“九十九十九”继续说。“《第四话》中《幻影城》杂志的出现,以及‘清凉院流水’寄给‘我’的小说作为故事中的故事被后续情节吸收的结构,暗示了竹本健治这位作家。竹本健治在《幻影城》连载的出道作《匣中失乐》和《‘乌洛波洛斯’系列》都采用了故事中的故事结构。而在《第三话》中两次提到的作家佐藤友哉没有被‘龙宫城之介’‘选为犯人’,是因为‘清凉院流水’选择了佐藤友哉。”
在《第七话》中,当“我”推动“十字屋”的一部分时,他想象如果继续推下去,十字架的竖梁会从悬崖上滑落,顺着杉树的斜坡滑下去,最后撞毁山下的“加藤家”。但“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希望保持“十字屋”在杉树斜坡上的平衡,以此为地上带来和平。“九十九十九”说,“保持在斜坡上”=“保坂”,“带来和平的意愿”=“和志”。“努,‘清凉院流水’选择了作家保坂和志。保坂和志在他的长篇小说《黎明之猫》《猫的时间之流》等作品中使用了‘猫’作为主题,这就是为什么在《第二话》中广濑根子必须自称‘名侦探猫猫喵喵喵’的原因。”
最后,“九十九十九”说,同样地,“十字屋”有可能在杉树的上方移动,这暗示了“木”的“一寸”“上”,即“村上”。“九十九十九”是“三人”,《第七话》中“十字屋事件”的日期是“九月十日”。还有《第五话》开头理惠忘记买的“豆”。把“木”的“一寸”“上”的“村上”和“三人”“十日”“豆”结合起来,就是“村上春樹”。“九十九十九”说:“而第七个‘教会’就是村上春树,努。”
然而,有纪生气的原因并不是这些牵强附会的暗示,而是她最喜欢的名侦探“御手洗洁”被用作“厕所很干净”这样的暗号,让她感到“清凉院流水”完全不懂人情世故。“这个‘清凉院流水’真是个白痴!他到底以为御手洗先生抱着‘御手洗洁’这个名字度过了怎样的童年!”她对虚构人物产生了强烈的感情共鸣,气得直跺脚。但其实,她可能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对《第七话》中出现的“伊格拉君”这只猫和“榻榻米店”的情节感到极度不安。因为我和有纪、宽大、诚实、正直以及岳母住的家里,正好有一只叫“伊格拉君”的猫,而我现在在这里做的事情是更换旧榻榻米的表层,也就是说,我们家正好是一家“榻榻米店”。
因为有纪一直没回来,我先完成了榻榻米边缘的缝合,把翻边的缝合留到午饭后再做,然后从工作间回到家里。宽大、诚实和正直又在看《龙猫》。“大家,怎么还不腻啊~”我说。“不腻~”三胞胎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一致,三人都笑了。听到在空中飞翔的龙猫发出“嘎哦~”的声音,他们也跟着大喊“哇~”“呀~”,然后又笑得滚到地板上。看起来很开心。
我走向厨房时,伊格拉君跟着我,嘴里还“喵呜~”地叫着。伊格拉君是一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猫,要是对小学生或中学生,说不定能敲诈到钱。它现在也只是斜眼瞥了我一下,然后大摇大摆地跟在我身边。被伊格拉君跟着,我总觉得改变行走方向有点困难。我不想辜负伊格拉君的期待。不过现在我正往厨房走,所以还好,但当我从厨房去另一边的厕所时,不得不把跟着我的伊格拉君留在厨房,这让我有点尴尬。从厕所出来后,我不想辜负在那儿等我的伊格拉君的期待,这也很尴尬。
厨房里,岳母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岳母和伊格拉君之间的关系还处于冷战状态,昨天晚上岳母突然大叫“好傲慢的猫啊!”伊格拉君也在她膝盖上回应了一声“喵呜~”,之后就吵了起来,伊格拉君逃到二楼,大战才算结束。看到厨房里的岳母,伊格拉君的脚步慢了下来。“岳母,有纪呢?”“啊,不知道。应该是去散步了,或者在房间里睡觉吧。”我从橱柜里拿出一罐标有“哈啰~猫咪!”的猫罐头,打开后用勺子把里面的东西捣碎,然后倒进伊格拉君的盘子里。一直在用像英语的“喵呜~”催促我的伊格拉君把脸埋进盘子里。看来它还没吃早饭,因为盘子很快就空了。我把空罐头放在盘子旁边。伊格拉君之后可能会舔干净的。我把岳母准备好的牛肉炒芹菜和白萝卜胡萝卜薄煮摆到餐桌上,然后试着给有纪打电话,但她的手机好像关机了,打不通。在《龙猫》中梅和小月的母亲无法从医院回来的消息传来之前,三胞胎关掉了录像机,冲进了客厅。我们等了一会儿有纪,但她的手机还是打不通,也没有任何消息,炒菜都凉了,三胞胎也一直吵着肚子饿,所以我们决定先吃饭。吃饭的时候,看起来一直在活泼动筷子的正直突然哭了起来。“妈妈呢~?”这下我明白了。正直已经看过几百遍《龙猫》了,他知道在田里啃黄瓜的场景之后会发生什么,因为妈妈没有从医院回来,梅和小月感到不安,这和现在有纪不在的状况重叠在了一起。正直一哭,另外两个人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情,或者被正直的情绪感染了,宽大和诚实也开始哭着喊“妈妈~”。岳母一边说“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妈妈马上就会回来的”,一边用眼神示意我再打一次电话。我又一次拨通了有纪的手机。还是打不通,“你拨打的电话目前无法接通,可能处于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或者手机已关机……”但我没有挂断,而是说:“啊,有纪?我们现在已经在吃饭了哦~”然后宽大、诚实和正直立刻停止了哭泣,看着我。“嗯嗯,啊,宽大、诚实和正直?”我看着三胞胎,他们都在擦脸上的泪水。“啊,说妈妈不在,三个人都在哭呢,哈哈。”我说。然后他们争先恐后地说:“没有哭!没有哭!爸爸,我没有哭!”“看来他们真的没哭。”我对手机说。“嗯,嗯,那快点回来哦~”我挂断了电话。“妈妈说她现在还不能回来,但很快就会回来。”我告诉三胞胎,宽大问:“妈妈现在在哪里?”我随口回答:“在猫巴士站。”“没有猫巴士啦~”诚实说道。宽大和正直也说:“爸爸,没有猫巴士啦~”“你们怎么这么天真,当然是有的啦。”我说。“啊~”宽大、诚实和正直相互对视。如果在这里有纪在的话,她一定会说我不要乱说。岳母默默地吃饭。她似乎经历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她表现出一种“也许会有这种事”的态度。“那你给我们看看证据。”三胞胎正说着,电话响了。我接起来。“喂,我是森本榻榻米店。”三胞胎问:“是妈妈吗?”“是妈妈吗?”但打来的电话并不是有纪打来的。
“呜呜呜……咕,呜呜呜,呼……”
这是男人的哭声,听起来像是个少年。
“喂喂?”我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哪位?”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哈,林泉和,咕,佐佐木梓,还有,咕,广濑根子,她们,都,死了!被杀了!”
“…………”
“死了!啊啊,啊啊啊,她们真的死了!啊啊啊!我明明,咕,明明那么喜欢她们!”
“到底……”
“九十九十九!这都是你的错!”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你的错,呜呜呜,呜呜呜呜——!你的错!啊啊啊啊,就是你的错!你,你就是罪魁祸首!”
“您这是怎么了?林泉、佐佐木梓、广濑根子,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还有什么意思!都是因为你啊啊啊!她们三个人,都,死了!”
“您是……”
“我一定会杀了你!九十九十九!我一定会杀了你!”
仔细听,我觉得这声音很熟悉。我在哪里听过这声音?在很多地方都听过。这是谁的声音?
“啊啊啊啊!我的林泉!我的梓!我的根子!为什么,呜呜呜,为什么你会杀了我喜欢的女孩!九十九十九!”
从手机里传来男人的哭声和怒吼声,宽大、诚实和正直三个孩子正盯着我看。
我站起身来,男人还在尖叫。
“啊啊啊啊!够了!还不够恨!还不够恨!我要杀了你!连你肚子里的孩子一起!你,你这个凶手!啊啊啊,呜呜呜,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呜呜呜,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我走出客厅,挂断电话。电话又响了起来,我任由它响着,走到走廊的主机旁,从墙上的插孔里拔掉了电话线。
这个男人的声音,就是我的声音。
“开始了”,我心想。这是清凉院流水的《第六话》。既然《第七话》先于《第六话》出现,那么和《第五话》《第四话》一样,时间穿越和转移到另一个世界已经发生了。《第七话》的结尾,被卷入龙卷风的“我”,并没有来到“天之玉座”,而是来到了《第六话》。而现在,给我打电话的正是“我”。但为什么《第七话》的“我”会如此悲痛地哀悼“林泉”“佐佐木梓”和“广濑根子”的死呢?我实在无法理解。
“好好想想”,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是谁的声音?我不清楚,是个陌生的声音。
“好好想想。”
“林泉”“佐佐木梓”和“广濑根子”是富山县丰田市一家会计事务所的女职员。她们关系很好,总是三人一起吃饭。昨天中午,天气很好,她们一起到事务所所在的十二层综合大楼的屋顶上吃午饭。然后她们被我杀了。九十九十九切下了她们的头,杀死了她们。你在她们的额头分别画上了“太阳”“月亮”和“星星”的标记。接着,一点点吃掉了她们脸上的肉。之后,把这三个脑袋并排放在了水塔上。接着,我剖开了她们的肚子,取出了三个婴儿。九十九十九当场吃掉了这三个尚未命名的婴儿。当刚刚吃完她们的时候,通往屋顶的门被咚咚地敲响了。虽然提前用偷来的钥匙锁上了门,但很快就会有人拿到备用钥匙,把门打开。你从这座大约三十五米高的大楼屋顶上逃走了。
怎么逃的?
就是这样。
我脱下了她们三人的衣服,撕成六根短绳和一根长绳。用这些绳子把林泉的双手绑在佐佐木梓的双脚上,把佐佐木梓的双手绑在广濑根子的双脚上。然后,你把她们的身体对半剖开。子宫已经被切开以取出婴儿,但肠道没有受伤。九十九十九的刀在不伤及肠道的情况下,切开了皮肤、肌肉和多余的血管。接着,我将广濑根子的手绑在屋顶的栏杆上,然后把她们三个人的身体从屋顶上放了下去。她们的肠子被拉得笔直,形成了一架长长的绳梯。我赶紧顺着它爬了下去。担心屋顶的门随时会被打开,但最重要的是,你点燃了绑住广濑根子双手的绳子。九十九十九希望在绳子被烧断、使广濑根子的双手脱离栏杆之前,自己能够到达地面。我匆忙顺着那架血淋淋的绳梯爬下去,很快就等着火焰将广濑根子的身体从屋顶上解脱,把她们三人扔到地上。她们的尸体砸到地面后,我收回了绳子,用刀在她们的肠子上迅速划了几下,然后离开了现场。
这样一来,她们看起来就像是被割断了头,在额头上被画上了莫名其妙的涂鸦,被夺走了腹中的孩子,肚子被切得稀烂,最后被从屋顶上扔下去的。而且,没有人会知道九十九十九是如何从大楼屋顶上消失的。
广濑根子手臂上留下的烧伤是一个线索,但除非出现一位名侦探,否则没人能猜到是你干的。
还有那三个女孩额头上的三个标记的含义。
第四位天使吹响了号角,于是太阳的三分之一、月亮的三分之一、每一颗星星的三分之一都被毁坏了,白昼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光芒,黑夜也变得同样黑暗。
那三个女孩是我的太阳、我的月亮、我的星星。你爱着她们。林泉、佐佐木梓和广濑根子,她们照亮了九十九十九的白昼,驱散了夜晚的黑暗。
2
我抱着大口啃着白萝卜和胡萝卜的宽大和诚实,对岳母说:“岳母,把正直也一起带来。”岳母看到我异常的神情,默默地照做。她把正直从正在夹牛肉的筷子边抱起来,站起身来。我带着岳母和三个孩子冲向玄关,穿上鞋子,跑向隔壁的车库。岳母的阿尔法罗密欧就停在那里。我把宽大、诚实和正直安排在后座,坐到驾驶座上的岳母递给她钱包和手机,说:“我现在要去找有纪。找到她后我会联系你们,所以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不停地移动,不要在任何地方停留。绝对不要离开这辆车。我会用自己的手机联系你们。我会先挂断两次电话,只有这样才是我打来的。即使看到是我的号码,也不要接其他电话。明白了吗?如果电话响了一声就挂断,重复两次,那就是我的电话。然后我会再打一次,你们一定要接。听明白了吗?”岳母点点头:“明白了。那你能找到有纪在哪里吗?”我摇头:“不知道。但我会想办法。”岳母说:“哦,你终于肯动脑子了,努。太好了。我们都在等这一天呢。加油哦。”“好的,岳母也要小心。”岳母问:“努,这趟旅程很危险吗?”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的。”岳母微微一笑:“我喜欢危险的事情。总是重复做同一件事的人生太无聊了。”我也笑着说:“不过,做榻榻米也很有趣啊。”岳母发动了阿尔法罗密欧的引擎:“那是价值观不同。不过,有纪能找到你这样的人,也算是她的福气。你又帅又有担当。努先生,能摘下墨镜让我看看你的脸吗?”我摘下墨镜。岳母没有昏倒。当然不会。她没有晕倒,而是身体微微前倾,把头靠在方向盘上,微微颤抖着身体,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呼,我的心跳加速了,下面也湿透了。”她把手伸进了紧身牛仔裤的裆部。“别这样,岳母。”“你太美了,努。简直让人害怕。”“谢谢。”我重新戴上墨镜。岳母也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努,一定要找到有纪。”说完,她踩下油门,阿尔法罗密欧驶了出去。我挥手送别岳母和三个孩子。他们坐在后座上,透过后车窗向我挥手。阿尔法罗密欧发出一声喇叭声,然后渐渐远去。
现在,我必须去找到有纪。
为了让我找到有纪,我割下了自己的头。
阿尔法罗密欧驶离后,我正要回到玄关,却发现我的头就放在玄关前面。我后退了几步。那是流着血的我的头。我的眼睛微微睁开,茫然地望着天空。不知为何,它被绳子纵向缠绕了三圈,头顶上形成了一个圆圈,显然是为了方便被人拿着移动。有人拿着这个圆圈,把这颗头放到了这里。毫无疑问,那是我的脸。我还活着。死去的是另一个我。抬头望去,厚厚的乌云在调布的上空隆隆作响,聚集在一起。还能看到一个黑色的旋涡。从那个旋涡里,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地点的我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有为了保护我和有纪的我,也有为了杀死我和有纪的我。我离开了家,朝着京王多摩川的方向走去。在所有左右的小巷里,都摆放着同样被绳子缠绕的我的脑袋,所以我一直径直地远离家。当我来到京王多摩川站附近的十字路口时,突然发现正前方是我的脸。我的脸被绳子缠绕着,眼睛翻白,嘴里露出红色的舌头,似乎在阻止我通过。我向左看,那里也有我的脑袋。我向右看,那条路上什么也没有。我选择了那条路。我明白了。那些试图阻止我通过的脑袋,就像茶庭里用来引导客人的“关守石”一样。这个世界的所有者正在为我引路。每当我看到自己的头出现,我就会转弯。在这些头的引导下,我应该能找到有纪。
为了阻止我找到有纪,我割下了自己的头。
在其他行人的尖叫声中,我依靠自己的头颅指引,急匆匆地赶往有纪那里。就在我赶路的时候,周围那些看到我的头颅而惊慌逃窜的人中,有人被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撞倒。一位只用一只脚踩着踏板、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大声喊叫的阿姨,正从我身边经过时,突然被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中头部,滚倒在地。自行车车筐里的超市购物袋“哗啦”一声飞了出来,香菇、黄瓜、葱之类的东西散落一地。仔细一看,那位阿姨已经死了。杀死阿姨的正是我的头颅。我抬头看向天空。几道圆形的影子划过天空。那是被绳子缠绕的我的脑袋,它们正在被抛向全城各处。这样一来,我根本无法分辨哪一颗才是真正的“关守石”。“树叶隐于森林,头颅隐于头山”。一个人理应只有一个头,但我却有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头。这都是天空中的龙卷风造成的。我有太多的分身了。但那些假的“关守石”并不是从龙卷风的旋涡中掉落下来的,它们似乎是从一个地方呈放射状飞过来的。我决定先去那个发射我的头颅的地方。在我穿过住宅区的时候,我的头颅不断从天而降。这简直是一场怪雨,足以成为千年一遇的历史事件。
我一边奔跑,一边观察着我的头颅划过天空的轨迹——“嗖嗖”作响。我最终来到了调布南第二高中操场的中央,那里有一台投石器,它正依次将我被切下的头颅抛向远方。这台投石器看起来就像中世纪的武器,不过它被安装了一个小型电机,只要把我的头放在投掷臂上,投掷臂就会旋转一圈,将头远远地抛出去,就像老式棒球投球机一样。投石器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我靠近投石器,看到我的身体被肢解后,像小山一样堆在那里。这场景让我想起了纳粹集中营里,那些被毒气室杀死的犹太人,因为来不及埋葬,只能被堆成山准备火化。
被虐杀的我。
被谁?
被我自己。
那个用投石器抛出我的头颅的我,究竟在哪里?我环顾调布南第二高中的操场,空无一人。砰、砰、砰,被绳子捆住的我的头颅仍在被投石器抛向远方,消失在调布的街头。设置好的我的头颅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被抛出,只剩下投掷臂单调的嘎吱嘎吱的摆动声。我切断了皮带,停下了电机。投石器的投掷臂停止了运动。远处传来调布居民的尖叫声。这么多真正的头颅从天而降,而且都是同一个人的脑袋,人们惊恐万分是理所当然的。想必也有很多人被我的头颅砸中,受伤甚至死亡。
我知道了那个用投石器抛出我的头颅的我的所在之处。“树叶隐于森林,头颅隐于头山。我隐藏在我的山中”。我抬头望着那堆被虐杀后的我的尸体,想着。
第三位天使吹响了号角。于是,一颗像燃烧的松明一样的巨大星星从天而降,落在了三分之一的河流和水源之上。这颗星的名字叫“苦艾”,三分之一的水变得像苦艾一样苦涩,许多人因此死去。
我闯进调布南第二高中的教员室,从一位我不认识的教师的桌子上拿了一个打火机。另一张桌子上还有一罐杀虫喷雾,我也顺手拿走了。当我回到操场时,学生们已经从教室的走廊里探出头,从窗户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靠近那堆我的尸体,举起杀虫喷雾。在喷嘴前点燃打火机,喷出的气体被点燃,发出“呼——”的声响,一团青白色的火焰猛烈地喷出。我的尸体开始燃烧。这就是“苦艾”。它正是从天而降的。我在那堆我的尸体的底部绕了一圈,在几十个地方点起了火。那堆看起来有数百具我的尸体的山,像“松明之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我听到低沉的尖叫声,但我无法分辨,那是隐藏在尸体堆中被火烧的我发出的尖叫声,还是远远地看着我焚烧尸体堆、被烈火吓到的调布南第二高中的学生们发出的尖叫声。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这不需要思考。
无论哪一种都无所谓。
我远离燃烧的“苦艾”。消防车很快就会赶来灭火,到时候“苦艾”就会被调布的地下水浇灌,如果还不够,就会被多摩川的水淹没。这样一来,《苦艾》就落入了“水源”和“河流”之中。
一切的比拟都被回收了。
也许我燃烧后的体液和灰烬会渗入这片土地,甚至到达地下水,使水变得苦涩,也许很多人会因此死去。
3
九十九十九把爱知县富山町的佐藤荣美子切成两半,掏出了她的内脏。但这并不是为了用内脏代替绳子,也不是为了潜入其中,更不是为了穿上佐藤荣美子的身体,而是为了让佐藤荣美子生下的三个孩子重新回到她的肚子里。我把那三个孩子塞进佐藤荣美子的身体,然后缝合了她的腹部。“佐藤荣美子还没有生下孩子”。“佐藤荣美子的孩子回到了她的子宫里”。这与我在西晓町和圣思流、圣理河所做的事情完全相反的比拟。在她的肚子里,那三个孩子一定会慢慢地死去。
你深爱的佐藤荣美子。佐藤荣美子对我说:“你被诅咒了。”“你啊,无论怎么耕种土地,也种不出庄稼。你只能在这片大地上徘徊流浪。但正因为这个诅咒,想要杀死你的人,将会遭受比你强七倍的诅咒。”佐藤荣美子说得没错。真正值得一个人从心底去爱的人,就是这样能够对自己说出正确话语的人。我确实什么也没有创造出来,我只是在这片大地上徘徊流浪。而正因为这个诅咒,想要杀死九十九十九的九十九十九,将会遭受七倍的诅咒。
你来到了调布,杀死了有海。你捡起从调布南第二高中飞来的一个我的头颅,用它一击打死了有海。因为被我的头颅砸死的人已经有很多,有海大概也会被当作其中一员处理掉吧。“树叶归于森林。被我的头颅打死的人,归于被我的头颅砸死的众多死者之中”。在大量死亡中,特殊的死亡被隐藏其中。其实,每一起死亡都是特殊的,但正因为数量众多,每一例都无法被单独审查,特殊性被掩盖起来。无论以何种方式死去,对于某个人来说,他所爱之人的死亡永远都是特殊的,无论是否享有特权。
九十九十九深爱的有海。我愿意为有海做任何事情,没有任何恐惧。我毫不犹豫地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你本打算让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为有海而闪耀。没有了有海,我感到孤独,我感到悲伤,我甚至想要死去。很快,我就会真的死去,被我自己杀死。
在我被自己杀死之前,我会吃掉有海生下的三个孩子。我的孩子会成为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头。作为父亲的我与我的孩子,就这样在肉体层面合为一体,在灵魂层面也融合在一起。我和那三个孩子会成为一个灵魂。三位一体就是这样完成的。
然后,我找到了理惠,抓住了她。理惠哭了,大声喊叫,试图从我身边逃走。九十九十九感到悲伤。理惠,我的一切。如果没有理惠,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在遇到理惠之前,你一无所有,是零。理惠给了虚无的我意义。真心爱她,深爱着她,和她在一起我感受到了被满足的喜悦,那是一个奇迹。但现在,我却抓住了这个给我带来奇迹的理惠,打了她,在她失去意识后把她扛在肩上,带到了矢城有海的家里。那三个孩子哭着喊着要妈妈,打我。我任由他们打,最终还是和理惠一起把他们带回了有海的家。跨过倒在玄关的有海,你捡起你的头颅,像对待有海一样,一击将她打死,然后把她的尸体叠放在有海的身上。孩子们惊恐地尖叫着哭泣。九十九十九走进有海的家,从橱柜里拿出威士忌,把酒洒在理惠和有海的身上,然后你点火了。我对理惠的思念无法抑制。
第二位天使吹响了号角。于是,一座燃烧着的大山被投入海中。
九十九十九用那场火烤了理惠的三个孩子,然后吃了他们。
4
我的手机不断响起电话。所有来电都是我自己打来的。我在哭,在喊叫,在愤怒地咆哮,在哀叹悲痛,还在责备自己:
“你根本就不该出生。你早就该死了。”
“我什么都不懂了……你到底想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你杀了自己爱的人,失去了永远不该失去的人,接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你到底能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真的!对我来说!一切都消失了!我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为什么你能杀死别的我,却杀不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没有任何值得珍惜的东西的世界,真的毫无意义!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我没有回答。
“说点什么啊!”九十九十九喊道,但我没有回应。我在寻找有纪。我急着赶路。石田理惠已经被杀了。《第二话》《第三话》《第四话》《第五话》里我的恋人都被杀了。接下来是《第六话》,这个世界的森本有纪。我没有时间去听自己悲伤、愤怒和愤怒的言语。
我仔细观察我的头颅“关守石”。真正的“关守石”当然比假的“关守石”更早被杀害,所以尸体的特征会有所不同。首先是体温。每小时下降一次是一个参考标准。我在陷入恐慌的调布市中冲进一家药店,买了一个体温计。但那只是备用的。我可没有时间一个个去测量那些头颅的体温。我观察尸斑的形成情况,观察尸体僵硬的进展程度,观察角膜的混浊程度。这样,我大致可以辨别出假的“关守石:,从而选择真正的那一个继续前进。
最终,我在调布站南口的喷泉前找到了有纪。太好了。或许是因为周围有很多人,九十九十九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纪!”我喊着她的名字。有纪转过身,看到了我。当我准备跑向她时,她却开始逃跑。原来如此,从《第一话》开始,一直读到《第二话》《第三话》《第五话》《第四话》《第七话》的理惠,说不定从网络新闻或者别的渠道知道了我的恋人们正被依次杀害。她可能正在用手机浏览那些网站,或许她以为我是来杀有纪的。但在这里,我绝不能让她跑掉。“有纪!是我啊!别跑!不用跑!是我啊!我是努!”我大声喊着。有纪没有回头,径直跑向调布站的地下通道。我也追了上去。有纪跑得很快,我可能很难追上她。我该喊些什么,才能让有纪明白我不是来杀她的呢?“有纪!我爱你!我真的爱着你!”我大声喊着,喷泉边的学生们爆发出一阵大笑。我顾不上这些,继续追赶有纪,冲下地下通道的楼梯。当我转过一个弯时,一块木头砸在我的脸上,我的视野瞬间一片空白,我滚倒在混凝土的地下通道里,差点失去意识。我抬起头,看到有纪蹲在我的头边。她没有跑。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女孩。是谁?我不认识。但那个女孩旁边的人,我却认得出来。是我。九十九十九。有纪抱起我的头。剧痛。有纪在哭。“努!努!你还好吗?努,对马也太残忍了吧!努,你这样可能会死的啊!”
对马?对马多香子吗?
“没关系的。”另一个我说道。“这个世界所有的罪行都由这个九十九十九承担。”
对马多香子依偎在另一个我身边。真是令人羡慕啊,我想。那个另一个我,一定是《第七话》里被卷入龙卷风、从“十字屋”中被吸走的“我”。他没有长出三个脑袋。他和我长着相同的脸。美得令人窒息。只要看到他没有戴墨镜的脸,所有的女孩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吧。
我在调布站的地下通道里,倒在有纪的膝盖上失去了意识。在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我闻到了对马多香子身上“番石榴”的香味。真甜……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酒店的房间里,手脚都被绳子绑在了床上。有纪在我身边睡着了。在她的另一边,是多香子和九十九十九。多香子睡在坐在沙发上的九十九十九的膝盖上。九十九十九察觉到我醒了,说道:“早安,第三人。”
第三人啊。确实。
“早安个屁,第二人。”我说,“我的头很疼。”
“轻微的脑震荡。”第二人说,“我不是真的想杀了你。我无法想象如果你死了,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不小心闯入了灵异的世界,如果再来一次像《第四话》那样的事情,我会受不了的。你的头痛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需要水之类的吗?”
“不用。这是哪里?”我问。
“不能告诉你。”第二人说,“这个世界是你创造的。如果你知道了这个地方在哪里,你可能会让各种奇怪的人进来,引发各种事件。”
我环顾房间。我知道这是某个酒店。一家商务酒店。有一张双人床、照明设备、衣柜、书桌和梳妆台。但所有东西都很普通,没有任何特色,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商务酒店。我检查了冰箱上放着的玻璃杯等物品,但所有印有酒店名称的袋子或包装都被小心翼翼地移除了。
第二人说:“首先,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希望维持这个世界。毕竟,我喜欢的女孩在这里。虽然‘宽大’‘诚实’和‘正直’还没有出现,但只要和多香子在一起,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得到他们。虽然不一定是三胞胎,但没关系。我为了和多香子以及三胞胎在一起,已经抛弃了一切。”
我说:“我知道。我已经读过了。”
“我也读过了。”第二人说,“是有纪借给我的。”
“别和有纪那么亲近。”我说。
第二人哼了一声,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有纪也是我记忆中的一个恋人。就像你有泉、梓、猫、荣美子、理惠和有海一样,我也有那六个记忆中的恋人,而有纪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我不是说别那么亲近,”我说,“对你来说,她可能是记忆中的恋人,但对我来说,她是现实中的恋人。”
“都一样啦。反正元配不应该对旧情人过于亲昵是常识,我失礼了。那么,以后就叫她‘森本小姐’吧。现在不是说这些无聊事的时候。外面还有一个九十九十九正在找我们呢。”
“第一个吧。”
“是原初者。”
“也就是说,我们是因为《第五话》和《第七话》的时间穿越而产生的副本吗?”
“没错。不过,即使是副本,和原初者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原初者本身也没有真正的经历。这都是故事而已。不过,如果把梦假设为现实来考虑,原初者的‘经历’大概就是这样的流程:《第一话》《第二话》《第三话》,然后是《第四话1》和《第五话1》,由于时间穿越而产生的《第四话2》和《第五话2》,《第六话1》和《第七话1》,然后又因为时间穿越,现在原初者正在经历《第六话2》。真是复杂。他为我们承担并体验了我们所有的阴暗面。多亏了这些经历,他得到了多余的‘成长’,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杀戮。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当然。我也和你有同样的脑袋。也就是说,我读过的《第一话》《第二话》《第三话》《第五话》《第四话》《第七话》,对原初者来说,只是《第一话》《第二话》《第三话》《第五话1》《第四话2》《第七话1》而已。也就是说,我读过的《第四话》=《第四话2》里的‘我’=‘九十九十九’,并不是原初的九十九十九,而是因为时间穿越而产生的另一个九十九十九,也就是你。”
“没错。”第二人说。
“那么,多亏你从《第七话1》回到了《第六话》的世界,才产生了第二个平行世界=《第六话2》……而我是第三人。我们会在《第七话2》再次……我不能说去,但我们会去‘十字屋’吧?”
“有可能。”第二人说,“虽然是平行世界,但时间是相同的。大致会发生同样的事情。我们并不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一切。当《第七话2》的时候到来时,无论我们多么拒绝,也许仍然不得不去‘十字屋’。在《第七话》中,原初的‘我’用‘龙卷风引发虫洞假说’想象出了另一个‘九十九十九’的到来,但被那里出现的幻影‘九十九十九’否定了。不过,那个想法也许真的抓住了真相。也许真相就是那样,却被原初者和‘神’扭曲成了复杂的形式。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例如,根据九十九十九的想法,这个世界会改变。这是一个如此可怕的世界,甚至可能发生像另一个九十九十九被龙卷风卷来这样粗暴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龙卷风卷走带到十字屋。”
“嗯。”
“不用担心《第七话2》。重要的是这个《第六话2》。因为原初者现在正在努力成长。”
“成长。通过杀人来成长,这是可能的吗?”
“这是故事。这是谎言,是赝品,总之不是真的。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外面的现实。而且,故事这种东西,也会积极接受现实世界中的不道德行为。所以原初者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记忆中的恋人,吃了孩子。原初者认为《第七话》最后的选择是错误的。他不想被困在由幻想和妄想构成的世界里,所以试图通过杀死自己在那个世界中所依赖的东西来实现独立。那个傻瓜,他真的打算回到努那里。回到西晓。”
“…………”
“如果铃木君回来了,你会怎么做?你还打算忍受她的挖眼、削鼻子和削耳朵吗?”
“……我觉得接受自己的畸形是一种正确的态度。”
“我知道。但作为代价,我们会失去爱人,失去可爱的孩子。失去后回到现实,你所拥有的也只是自己脸上左右两边的另一张脸。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即使在现在的故事中也没有改变。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故事中,九十九十九终究是个天才。为什么要为了得到畸形的自己而放弃一切呢?不,我其实并不介意自己是不是畸形。但我绝对不想失去我喜欢的女孩。我绝对不能失去自己的孩子。因为恋人和孩子,我无法看清自己真正的样子,这对我来说没关系。我希望就这样被放过。我爱着多香子。为了自我认知而放弃已经爱过并得到的东西是愚蠢的。修正自我形象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也不确定呢。”我说。我看着身边熟睡的有纪。实在难以相信她是某个人的想象产物。我甚至能看到有纪脸颊和鼻尖上的细小绒毛。在有纪左眼的瞳孔旁边,有一个黑色的小点,那是小学三年级时,她和一个男孩玩耍时,铅笔芯扎进去留下的痕迹。当时她只是微微一惊,并没有哭,反而是拿着铅笔的那个男孩哭了,他的名字叫落井忠士。落井忠士在五年级时向有纪表白,两人交往到六年级,亲吻了七次后分手。现在,有纪和落井忠士仍然保持着联系,偶尔会和朋友一起出去喝酒。因为一直摸那个铅笔的痕迹,有纪可以用手指捏住眼球,稍微往外拉一点,但无论是在宴会上还是其他场合,看到这个动作的人都会立刻感到不适,所以除了我之外,她已经不再展示这个“才艺”了。有纪谈过两次认真的恋爱,一次是和我。她经历过五次痛苦的失恋,还有一段认真的单相思。在中学时,有纪和朋友麻里在放学后亲吻过十次左右。麻里是个漂亮的女孩,也是个女同性恋,她主动向有纪示好,有纪一时冲动,只允许她亲吻嘴唇。顺便说一下,那十次亲吻占据了她人生中亲吻的“十大难忘瞬间”。她多次对说喜欢我,甚至说她爱我。还有很多电影我们想一起去看,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想一起去,也有很多地方我们想反复去。
“我也喜欢有纪。”我说,“我真的无法想象没有有纪的生活。”
第二人点点头。“没错。那么,我们杀了原初者吧。这个故事就在这里结束。《第六话2》的世界会作为我们的记忆留在我们体内,而在《第七话2》中,大概会由第三人的你继续讲述,你会和多香子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但是你在《第七话2》中会怎么样呢?”我问,“我会和多香子在一起吧?”
“我们现在进行的这次对话,会作为《第六话》传达到你那里。而且,如果不再发生连续的时间穿越,《第七话2》大概不会把《第七话1》当作《第七话》继续讲下去,而是直接跳到《第八话》,就像《第五话》和《第四话》的情况一样。”
“但如果在这个《第六话》中,《约翰启示录》和《创世纪》的比拟都完成了,那又会怎么样呢?”
“谁知道呢。”第二人说,“那不关我的事。如果我的故事在这里结束,那就这样吧。反正《第七话》已经处理了‘最初的六个封印’。剩下的比拟只有‘第七个封印’中的‘第一位天使的第一声号角’。不留下这个就去《第八话》在时间线上会有矛盾。所以大概不会有《第八话》了。这个《第六话》就是一切的结束。总之,当世界结束时,我想和多香子在一起。当这个《第六话》结束时,我还是想和多香子在一起。我真的爱多香子。”
“嗯。”
“所以,任何想从我这里夺走多香子的人,我都会杀了他。”
“…………”
“首先,在《第七话》的结尾,九十九十九选择了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完成自己的爱情,无论那是不是真实的。在《第六话》中突然推翻这一点,逻辑上说不通。没关系。总之,我想找到原初者,也希望你能帮忙。”
“……但我很好奇。”我说,看着睡在第二人膝盖上的对马多香子。“在《第七话》的开头,对马说过的话。她对你表达了爱意,反复说她喜欢你,她爱你。但她也让你去十字屋。这是让你,也就是我,去发现真正的自己。她一定希望你知道,对马本人以及之前的恋人们——有纪、林泉、佐佐木梓、广濑根子、佐藤荣美子、矢城有海、石田理惠,甚至宽大、诚实和正直这些孩子,都是九十九十九幻想出来的产物,而你最终会意识到这一切。她一定知道,一旦你意识到这些,她自己也会从九十九十九的世界中消失。从她反复说去福井很可怕这一点来看,她一定已经做好了从九十九十九的世界中消失的准备。”
我这么一说,第二人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然后呢?”
“也就是说,维持这个世界,其实并不符合对马的本意,不是吗?”
“不对,第三人。多香子跟我说过,要记住抱住我时手臂的感觉。她还说,去福井解决事件后,要立刻回到她身边。所以我回来了。”
“嗯。”
“多香子让我回到她身边。”
“嗯。但我也在想另一种可能性。也许在我接受了自己畸形的现实,失去了这个幻想世界之后,对马其实仍然存在,也许在现实世界中,对马仍然存在。”
“…………”
“也就是说,虽然不是同一个对马,但在外面的世界里,另一个对马在等着我们。”
“像我这样长着三张脸的丑八怪,谁也不会爱我的!”
当第二人九十九十九抱着熟睡的对马多香子说出那句话时,只是瞬间,他露出了真正的模样。我的脑袋确实有三个,后脑勺是连在一起的,大脑肯定也有一部分是共享的。还有铃木君留下的爪痕。中间的那张脸没有眼睛、鼻子和耳朵。而且,脸上的肉因为多次受伤,看起来软软的,正在腐烂。不,它肯定是在慢慢地腐烂。我感到了恐惧。我真正地害怕起了自己真实的模样。经历过《第七话》的第二人害怕暴露“真正的自己”,这其实也是徒劳。设定出“美到让人晕倒”的极端自我形象,这其实都是源于这种强大的自卑感。
正因为看到了那个模样,我才能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完美。我的三个脑袋完美地运作着,构建出了这个世界。如果对马多香子没有让我回到福井,我会一直待在这个安乐窝里,每天和宽大、诚实、正直一起玩耍,和女孩们谈恋爱,解决无聊的杀人事件,愉快地生活下去,只要我永远不学习、不成长。但即使是畸形的我,也是个普通人,会成长。我的大脑程序太过完美,似乎已经预测到了我学习和成长的必然性。所以我才会故意和女孩交往,解决杀人事件。和女孩交往会有很多经历,甚至会有孩子。解决杀人事件会遇到很多人,增加社会经验,发展逻辑思维。而有了逻辑思维,我所追求的所有妄想程序都会被破坏。程序本来就是为了这个。解决杀人事件会促进我作为一个人的成长,最终引导我走向自我发现,程序就是这样设计的。这是一个为了自我毁灭而花费了很长时间的程序。不,毁灭的只是程序,我不会那样。我只是从妄想的世界中走出来。对我来说,这当然是成长的一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本来应该是。
但我很害怕。
我刚刚瞥见的自己真正的模样让我害怕。应该没有人会接受我。我是个怪物。大概没有人会爱我。
这里有爱我的人。有说我帅气的人。这里有喜欢我的人。这里是最棒的。我不想离开这里。就像第二人说的,我想看看我们能在这里活到什么程度,和有纪一起,我想试试看。我喜欢有纪。我不想破坏这段恋爱。我想尽可能长久地在这里守护她。
但不对!
我错了!
我忘记了!
“努还在啊。”我说,“我忘了努。那孩子不会说我丑的。努应该会喜欢我的。”
是啊,在《第一话》中,只有努看到我那张‘美到极致的脸’时没有晕倒。对于努来说,我的脸根本不是问题。对于我丑陋的脸,努大概也不会太在意吧。
“别期待了。”第二人说,“因为我丢下了那个孩子逃跑了啊?我骗他说我会回去,却丢下了哭泣的努逃跑了。现在不可能回去了。”
“我能回去的。”我说,“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不一样。”
“不会变的。”第二人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丑。”
只有在这样形容自己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真正的模样。三个脑袋露了出来。其中一个几乎已经死了。确实很丑。那种强烈的恐惧感。现在我理解了为什么圣思流和圣理河没有把我当人看。我也理解了为什么加藤家的人把我关在地下室。
“但还有加藤君啊。”我说,“加藤君和努一起和我同住。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加藤君应该会喜欢我的。”
“加藤君才不会喜欢我呢。”第二人说,“他只是可怜我,而且肯定也讨厌我。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才不会放任被圣思流和圣理河随意玩弄的我不管。”
“讨厌?为什么加藤君会讨厌我?”
第二人露出一副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的表情,说:“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我还是不明白。加藤君对我很好。他照顾我。他保护我免受铃木君的伤害。
“你是不是不明白啊?”第二人说,“也许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第四话1》《第五话2》和《第六话1》。你只是从这个《第六话》中诞生出来的,经历太少。”
“什么意思?”
“铃木君说她最喜欢你啊。”
我回想起《第一话》,差点就接受了这个说法,但还是打住了。“为什么呢?我是个怪物。为什么铃木君会喜欢我?为什么铃木君会那么强烈地追求我?如果我不是美到让人晕倒的话。”
第二人摇摇头,露出一副你怎么还不懂的表情:“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他是母亲啊。”
是啊,你说得对。我不是“过于美丽”。所以,我出生的时候虽然可能吓到了大家,甚至也许让他们感到害怕,肯定也拍了很多照片,但总之我并没有让周围的人都晕倒。所以《第一话》的开头部分也是谎言。不可能有十四个人为了一个畸形的孩子争抢甚至策划绑架。生下我的是铃木君。而且,一出生就考虑杀掉我的也是铃木君,最终没有下手而是把我带回了家的也是铃木君。而即使把我带回了家,还是忍不住虐待我的也是铃木君。铃木君不是因为晕倒才没有给我喂奶的,只是单纯地对我疏忽而已。铃木君也不是为了压制我的美声才让我喝体温计里的水银的,只是单纯地想杀了我但失败了。挖掉我的眼球、削掉我的鼻子和耳朵,也只是因为极度讨厌我才做的。但铃木君毕竟是母亲,所以并没有讨厌我。一边虐待我、一边想杀掉我,但最终还是把我当作儿子真正地喜欢着我。所以,我虽然经历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但还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那么,父亲是谁呢?
我却想不起来。
我能想起抱起我的铃木君的脸,却想不起父亲。
我问另一个我:“我的父亲是谁呢?”
“这个嘛,”另一个我说,“我觉得你自己去思考、找到答案比较好。”
我是不是必须直接去京都监狱问铃木君呢?我想起了铃木君。她很漂亮。有很多男人去找铃木君。但看到我后,大部分人都逃走了。这也许没办法。无论铃木君有多漂亮,要是去公寓看到一个长着三个脑袋的婴儿正躺着睡觉,那肯定会大吃一惊。说不定我也是铃木君恋爱的绊脚石。铃木君对我的愤怒可能也来源于此。
愤怒。
铃木君真的对我很生气。她挖掉了我的眼球。想起那时铃木君的脸,我就觉得后脖子好像被刀刺了一样。身体变得僵硬。但我还是喜欢铃木君。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喜欢一个挖掉我鼻子、削掉我耳朵、挖掉我眼睛的母亲呢?孩子是不是天生就会爱上任何母亲呢?
不,我真的喜欢铃木君吗?
铃木君。身材苗条。个子高。胸部丰满。双腿修长。她弯下身子,倒在方向盘上,右手夹在两腿之间,说:“呼,胸口和那里都热起来了呢。内裤都湿透了。”“你太美了,努。美得让人害怕。”
那是岳母。
岳母就是铃木君。
我的脑袋又在对我撒谎了。我一直把铃木君当作没有血缘关系的岳母。在《第一话》《第五话》《第四话》《第七话》以及现在的《第六话》中都是这样。
我从心底害怕试图杀掉我的铃木君,一直想让自己相信“铃木君”不是真正的母亲。我又害怕再次被毁容、被迫喝水银,于是逃进了谎言之中。
然而在《第二话》《第三话》中,铃木君并不在我身边。在《第五话》《第四话》中,她作为我恋人母亲的角色登场了。为什么铃木君会来到我身边呢?我从京都、从福井逃到远离铃木君的地方,为什么又把铃木君安排在我身边呢。
我觉得这是被设定好的。
说到底,这都是我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巨大的陷阱。我最终还是会走出去,和恋人交往,生下孩子,然后慢慢地去原谅“铃木君”。因为铃木君是我的母亲,而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对铃木君的爱。为什么呢?仅仅因为她是母亲。仅仅因为她是母亲!铃木君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而我却爱着她。为什么呢?我也信任她。信任宽大、诚实和正直……想到这里,我突然爆发了。
宽大、诚实和正直,现在正和铃木君在一起!
铃木君驾驶着那辆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三个孩子并排坐在后座上!
“让我从这里出去,”我说,“现在就。”
另一个我露出怀疑的表情看着我。
“我把宽大、诚实和正直暂时托付给了岳母,”我说,“我得把他们接回来。”
“没关系的,”第二人说,“之前不也一直没事吗。”
确实,在《第五话》《第四话》《第七话》中,我反复把三胞胎托付给铃木君。他们三个也都信任铃木君。那时的“我”也信任作为“岳母”的铃木君。但那是铃木君啊!那个削掉我的鼻子、挖掉我的眼睛的铃木君啊!她可能会像杀我一样杀掉宽大、诚实和正直!
我错了。铃木君之所以想杀掉我,是因为我丑陋。因为我太丑了,铃木君无法去爱我。宽大、诚实和正直不一样。我的三胞胎很可爱,不像我那么丑。所以铃木君=“岳母”会爱他们的吧。
那三胞胎是我虚构出来的自己。因为我渴望得到铃木君的爱,所以我创造了他们。然而,尽管是我自己创造的,看到宽大、诚实和正直轻易地得到了岳母的爱,我是不是嫉妒了呢?是不是嫉妒了那些赢得铃木君爱意的自己的孩子呢?所以,我其实恨那三胞胎,在《第七话》的开头,我把宽大、诚实和正直丢在了河边,是不是因为我真的恨他们,所以在那一刻抛弃了他们呢?
不对!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有纪。
我并不恨那三个人。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爱我的三胞胎。
所以,原初的我并没有杀死三胞胎,而是吃了他们。我杀死了恋人,却吃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吃”意味着让他们成为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也就是同化,那么我确实爱着三胞胎。他们本来就是我的化身。成为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是理所当然的。
不对。宽大、诚实和正直是我的儿子。他们是独立于我之外的个体,拥有自己的人格,即使他们是虚构的存在。
铃木君一定会作为我的“岳母”以及三胞胎的“祖母”来照顾宽大、诚实和正直。不用担心。铃木君不会对宽大、诚实和正直动手的。
但她对我动了手。称呼我为“宽大君”“诚实君”“正直君”,本应爱着我的铃木君,却对我动了手。她把我弄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呢?丑陋难道就是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过吗?丑陋难道就该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吗?
我不知道。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是别人的思维。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所以,我想直接问本人。
我想要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铃木君打电话,但我的双手双脚被绑成了一个“×”字,固定在了床上,无法做到。够不着。
“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我请求道,“我想和铃木君好好谈谈。”
第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说清楚。”说着,他抱起坐在膝盖上的对马,站起身来,把她放在自己刚才坐的沙发上,然后向我走来。他拔出了一把日本刀。原来另一个我手里也拿着这把生锈的日本刀。然后他割断了绑住我右手的绳子。接着他仍然握着日本刀,站在床边。我一边拿起手机,一边想,如果我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另一个我大概会用那把日本刀杀了我。
我给铃木君=“岳母”打电话。电话响了。我挂断。重拨。电话又响了。我再次挂断。然后又重拨。电话响了三声后,“岳母”接了。“喂?”“我是努。”“找到有纪了吗?”“找到了。现在和我在一起。”“太好了。那我们在某个地方碰头,然后汇合吧。”“宽大、诚实和正直他们没事吧?”“嗯,他们三个现在在后座上睡着呢。”“是吗?”“调布那边乱成一团了呢。好像死了很多人。又是‘阿尔玛格农’吗?”“岳母,你现在在哪里?”“啊?我现在正沿着环八路慢慢往北开呢。”“那我们在仙川站前的转盘那里碰头吧。”我看着另一个我。另一个我也正看着我。但他并没有挥舞日本刀。“在我到达之前,请不要下车,继续绕圈。到了仙川站,我会再打电话的,然后你按照我说的地方过来。”“好的。明白了。”“那我们还是用同样的联系方式。”“嗯。”那是铃木君。铃木君的声音。铃木君柔和的声音。铃木君对我温柔时的声音。我不禁脱口而出:“妈妈。”但那和“岳母”的发音是一样的。听起来应该是一样的。“嗯?”铃木君说。我困惑着该如何继续说下去。“谢谢。”我脱口而出。“啊?哈哈,怎么了?”怎么了?我在感谢什么?“没关系的。照顾孙子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调布逃出来好像做对了。这种经历也很有趣。”不,我不是感谢她照顾宽大、诚实和正直……不,不对。不对。不对。我感谢的是这个。
谢谢你没有因为“不丑的我”而离开“丑陋的我”。谢谢你回到“丑陋的我”身边。铃木君渴望的、我也渴望的“美丽的我”。还有出现的可爱的三胞胎宽大、诚实和正直。尽管有这些,但你还是回到了真正丑陋的我身边,这让我真的很开心。
“那我们待会儿见。”我说着挂断了电话。铃木君也说着“待会儿见”挂断了电话。
另一个我仍然握着日本刀,俯视着我。我说:“我现在要去仙川。先把三胞胎接回来,然后我和铃木君谈谈。把很多事情都弄清楚。”
另一个我说:“也许这是个好主意。”
日本刀没有挥舞。因为另一个我打算把我放出去,让我去仙川,引出原初的我。在那里,那把日本刀才会挥舞起来。
如果原初的我被杀,原初的我试图通过杀死虚假的恋人、抹去虚假的孩子来破坏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陷入崩溃的意志就会受挫,这个世界就会作为《第六话》这个有限的存在开始并结束。至少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这个世界是虚构的,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保护我所爱的人,我的恋人,我的孩子。我想知道铃木君=“岳母”的真相。我想确认爱的存在。我想知道为什么铃木君会爱丑陋的我。我想知道为什么虐待和爱会同时存在。
我用右手解开剩下的手脚上的绳子,然后摇晃着身边熟睡的有纪,把她叫醒。
“有纪,醒醒。”我说,“我去接三胞胎。”
有纪揉了揉眼睛,然后突然说:
“我爱你,努。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无论你做了什么。”
即使我破坏了这个世界,否定了有纪的存在?
5
我被运到的酒店是位于国领站附近的“国领公园酒店”。另一个我和对马多香子先走了。他们隐藏起来监视我,如果原初的九十九十九来杀有纪和我的三胞胎,他们打算伏击并杀死他。但我不确定第二人是否有保护我和有纪以及我的三胞胎的意图。毕竟,第二人在《第六话》的世界里只爱对马多香子。他只是为了爱对马多香子,才从《第七话》穿过龙卷风来到这个世界。第二人的决心是坚定的。而第一人,原初的我的决心也同样坚定。毕竟,他已经杀死了我的六个恋人,抹去了我的十八个孩子。
至于我的决心如何,我还没有任何决心。我还在犹豫,是应该肯定这个世界,还是否定它。如果我肯定这个世界,我就可以不失去我的恋人和孩子。我会和有纪幸福地在《第六话2》中生活,和对马多香子在《第七话2》中生活。但对马多香子在《第七话1》中说过,让我看清真相。如果“回到我身边”这句话,并不是希望我回到“虚构世界中的她”身边,而是希望我去找“现实世界中的另一个她”,那么我试图保护这个世界,可能会让《第七话1》中的对马多香子感到失望。我可能正在背叛《第七话1》中的对马多香子。但即使如此,如果我否定这个世界,我就会失去有纪,失去宽大、诚实和正直。我心中对他们的爱将无所依归。即使现实世界中真的有另一个“森本有纪”,那也不是这个森本有纪。我的爱是否会转向那个“另一个森本有纪”,这无法确定。除非真的发生,否则无法知晓。
我带着有纪坐进出租车,前往仙川站。我不想在电车上被原初的我找到。
有纪说:“努,你在想什么?”
我无法回答。但有纪也知道。我在考虑是否要让有纪消失。我在考虑是否要让有纪和我的三胞胎不存在。
“那我说说我的想法吧。”有纪说。我真想堵住耳朵,但我又忍不住想听。我又在放弃自己思考,试图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
不行。我真是个糟糕的人。
有纪说:“努,我可以消失的。”
我真想杀了神。我真想杀了让有纪说出这句话的神。我真想杀了那个强加给我多余成长的神。
我几乎决定肯定这个世界。我几乎决定把有纪留在我的身边,把宽大、诚实和正直留在我的怀抱中。
但我又想,也许神早就预料到我会这样反抗,所以才让有纪说出那句话,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我所憎恨的神引导了。于是我进一步反抗,决定还是否定这个世界吧。但也许连这种反抗都被预料到了,我又想。不行。这就像推理小说里的问题。侦探怀疑犯人可能预料到自己的推理而留下各种证据,这种怀疑是没有尽头的。而我这个侦探,无论怎么怀疑神,都无法怀疑到尽头。
“我也爱努,所以我觉得我可以消失,从这个世界。”有纪说,“我不能一直把努留在这种地方。”
但我希望被挽留。我喜欢这里。我喜欢有纪。我喜欢宽大、诚实和正直。
“而且,”有纪说,“我和多香子也聊过,也许不仅在这个虚构的世界,现实世界里也存在着我们。另一个我,另一个多香子,或者其他别的女人。我觉得努应该去遇见那样的人,和她们恋爱,然后拥有自己真正的孩子。”
我感到悲伤。即使是在虚构世界的背景下,听到喜欢的女孩说让我去和其他女人恋爱,仍然会受伤。
“努,别这样。”有纪摸着我的脸说,“我喜欢努,所以我才这么说。正因为喜欢努,我才这么说。”
但我仍然感到悲伤。有纪是在让我失去她。她正在离开我。
“我不想失去有纪。”我说,“也不想失去宽大、诚实和正直。”
“我知道。”有纪说,“但离开这里,并不一定意味着我会消失。也许你还会在别的地方遇到我。宽大、诚实和正直也不一定会消失。”
“但这段对话无法继续。那个女孩不是真正的有纪。”
我凝视着有纪的眼睛。
“她的脸可能和有纪完全不同。她的声音也会不同。而且她肯定没有这个……”我摸着有纪左眼的眼睑,“……铅笔扎进去的痕迹。”落井忠士扎的铅笔痕迹。“她不是有纪。”
有纪说:“谢谢努。我很高兴能这样爱你。”
不对。这才是我的台词。
“我真的,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有纪说,“努,但你要为自己考虑。不要为我做决定。为自己做决定。无论努选择什么,我都会喜欢你,支持你。所以努,答应我。选择对你真正好的东西。”
我点点头。“我答应。”
“那我再说一次我的想法。”有纪重复道,“努,失去我吧。”
不要!
“这对努来说是最好的。”
这是谎言!
“我是真的爱努。但我真的觉得努该回去了。”
去哪里?
“回西晓。”
不要!而且我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什么呀?”
榻榻米还没修完呢……
“哈哈。你在说什么呀。榻榻米算什么,那根本不重要!”
我乘坐的出租车抵达了仙川站前的转盘,那里停满了公交车和出租车。我下了车,环顾四周。原初的九十九十九不在,第二人也不在。他们可能都躲起来了。我心想,一旦发生什么,就立刻换一辆出租车。
我给铃木君打电话。连续两次听到铃声后立刻挂断,第三次铃木君接了电话。“喂?”“我是努。我现在在仙川的转盘,你能过来吗?”“能啊。”“大概要多久?”“时间?大概五分钟。”“那我在转盘等你。”“好。”我听到铃木君身后三胞胎的笑声,电话挂断了。我将手机放回后裤袋里。有纪说:“嘿,努。”“嗯?”“我突然想到,在《第七话》的结尾,‘九十九十九’被卷入龙卷风,去寻找‘天之玉座’,对吧?但我觉得,‘天之玉座’并不是在天空中,而是‘十字屋’。”
天之玉座上有神。玉座周围有二十四座座位,二十四位长老坐在那里。玉座前燃烧着七盏灯火,那是神的七灵。玉座前是一片仿佛由水晶般的玻璃构成的海洋。
“十字屋”的“秘密十字路口”就是“神的玉座”,围绕它的通道的“二十四间房间”就是“二十四位长老的二十四座座位”,“围绕死去的名侦探九十九十九燃烧的七支蜡烛”就是“玉座前的七盏灯火”,“围绕礼拜堂的彩色玻璃”就是“仿佛水晶的玻璃海洋”。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也就是说,“我”已经在《第七话》中到达了“天之玉座”。但那里有“神”吗?
没有。“秘密十字路口”上满是灰尘,一个人也没有。“本应坐在玉座上的神”根本不存在。
玉座上没有神?
如果有纪的观察是正确的,那么《第七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呢?“神的缺席”想告诉我什么呢?在这个《第六话》的时刻,这个观察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思考着,但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但我还在思考。然而,在我明白什么之前,铃木君的阿尔法罗密欧就来了。一辆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一辆纯红的阿尔法罗密欧。
于是,看哪,天上有玉座设立,玉座上有神坐着。神的外形如同碧玉和红宝石,玉座周围有一道如同绿宝石的彩虹。
红宝石。我从转盘的柏油路面上捡起一颗小石子,靠近那辆仍在行驶的阿尔法罗密欧,用小石子在车引擎盖上刮了一下。红色的油漆剥落,露出了下面的底漆。那辆阿尔法罗密欧的红色下面,涂着的是绿色。碧玉。绿宝石。绿色。
“玉座”。
这玉座上有四个活物。第一个活物像狮子,第二个活物像牛犊,第三个活物像人,第四个活物像鹫。
阿尔法罗密欧的后座上,三胞胎在笑着。驾驶座上的铃木君很惊讶。驾驶座的窗户打开,铃木君说:“努,你在干什么?把我吓了一跳。哎呀,划了一道大伤痕。这是爸爸的车。”
爸爸的车?
宽大、诚实和正直在后座上唱歌。
“♪圣哉,圣哉,圣哉,全能的神。主,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时间穿越”。
“岳母,”我说,“岳父是谁呀?”
铃木君回答了。铃木君回答之前我就知道了。
岳父的名字是“九十九十九呀,努。——现在才发现。”
我是永动机。我总有一天会在某个地方再次穿越时空,这次回到遥远的过去,遇到铃木君,和铃木君发生性关系,从而创造出我自己。
我的父亲是我,我的儿子也是我。
三位一体。九十九十九。一切都有意义。意义太多了。这是故事,所以没办法。现实世界里,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岳母,”我问,“岳父在哪里?”
“不知道呀,”铃木君说,“有一天他突然就升到天上去了。把我留在了榻榻米店。太残忍了,不是吗?”
铃木君看着我的脸,胸口和那里就会发热。我明白了铃木君既爱我又恨我的原因。铃木君恨我,因为我抛下她消失了。她也爱我。她爱我,因为我出生了。但她也恨我。
我是神。
从“十字屋”的“玉座”上,降临到那座山脚下的“加藤家”。“十字屋”的“玉座”上“我”找不到“神”的原因也明白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寻找的“神”其实就是“我”自己。当然找不到。因为我在找自己。
在我发呆的时候,眼前的那辆现在是红色,曾经是绿色的阿尔法罗密欧=“神的玉座”里出现了另一个神。藏在后备箱里的原初的九十九十九。
原初的九十九十九也和第二人一样,经历了《第六话1》和《第七话1》,来到了《第六话2》。所以,他比我更早知道森本有纪是《第六话》里我的恋人。不,应该说,他比我更早和森本有纪交往。所以,他才知道森本有纪家的位置,也掌握了这辆红色阿尔法罗密欧的情况。
原初的九十九十九从后备箱走到转盘上。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美得过分。但其实很丑。
当原初的九十九十九现身时,另一个九十九十九也出现了。绿色的正方形里有一个红色的7。另一个“玉座”,来自7-Eleven(译注: 此处所说的是711便利店的标志,为绿色方框中有一个红色的7)。
6
在仙川站前的转盘上,神的决战开始了。
原初的九十九十九径直走向站在转盘角落的有纪。日本刀高高举起。有纪被突然出现的另一个我吓呆了,身体僵硬。就在日本刀即将砍下有纪的头颅时,第二人的九十九十九用同样的日本刀砍向原初的九十九十九。原初的我被切成两半。他的躯干被一刀两断。但原初的我握着刀的刀刃也被血染红了。那是有纪的血。
有纪的头颅滚落在转盘上。她的躯干仍然站着。然后倒下了。有纪的头和躯干分开了。被切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尖叫既是我发出的,又不是我发出的。
这声尖叫不是我发出的,而是原初的我发出的。从腰部被切成两半的我,只有上半身挣扎着爬了起来。肠子从腹部的切口处“嗖嗖嗖”地滑落出来。原初的我双手握着日本刀,拖着肠子向前奔跑。日本刀在柏油路上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奔跑的方向是阿尔法罗密欧、铃木君和我的三胞胎——宽大、诚实和正直。
原初的我怀着钢铁般的意志,打算杀死我的孩子。打算杀了他们并吃掉他们。
我也开始奔跑。
看到原初的我被切成两半,宽大、诚实和正直惊恐地尖叫“啊——!”;看到我虽然被切成两半却还活着,拖着刀向他们爬过来,三胞胎喊着“爸爸——!”不清楚他们是在为原初的我被切成两半而感到悲痛,还是因为第二人砍伤了我而责备他,或是希望半身拖着肠子向他们爬来的原初的我不要过来,又或许是希望我或第二人能阻止逼近的半身怪物。我不太清楚。但我追上了爬行的原初的我,从背后踢了他的后背。倒在地上的原初的我顺势挥刀向我砍来。刀砍中了我的胳膊,但这一击没有重量,只划破了我的皮肤,却没有切到肉和骨头。我拨开刀,再次踢向躺在地上的他。被我踢中的他喊道:“住手!这也是你的意愿!创造这个世界的你,让我去做这件事!你也在寻求这个!是你在寻求这个!”
“闭嘴!”第二人砍下了原初的我的头。原初的我被斩首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爸爸——!”三胞胎喊道。“妈妈——!”
落在转盘上的有纪的头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我没有寻求这样的事情!
我远离了原初的我和第二人,奔向有纪的头。有纪的眼睑紧闭。血从有纪的脖子上流出来,弄脏了她的脸。
思考!我在心里喊道。
想想怎么救有纪!
怎么可能救得活!有纪的头都被砍掉了!现在还考虑什么!
我知道答案!想起来!把它变成语言!一切都在你里面!在我里面!
仔细看!
看看眼前的东西!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从被血浸湿但仍美丽的有纪的脸上移开视线,看到铃木君直挺挺地站在前方。宽大、诚实和正直在尖叫和哭泣。他们乘坐的红色阿尔法罗密欧。
神。
我抬头望向天空。天空被厚厚的乌云覆盖,但没有龙卷风。只有厚厚的乌云。
神啊!
我呼喊着,想起了。
这个世界上的神就是我。
证据就是混杂着血的冰雹正在落下。
第一位天使吹响号角,混杂着血的冰雹和火从天而降,投向大地。
“轰!”一声巨响,我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我周围的地面被从天而降的水晶般的冰雹击打着。仙川的街道上下起了冰雹。这些冰雹中混杂着我的悲伤之血。
刚才的巨响是雷声,一道闪电击中了我面前环绕转盘的紫薇树,其中一棵正在燃烧。
这不是奇迹,这是我正在做的事情。
仙川站前因猛烈降下的冰雹陷入一片混乱。人们纷纷逃到屋檐下躲避。我在转盘的角落,一边被冰雹击打着,一边抱着有纪的头站起来,走向有纪的躯体。我将有纪脖子上的切口对准她躯体上仍在喷血的切口。
愈合了。
只要我这样想,有纪的切口就愈合了。她的头重新接了上去,切口也闭合了。日本刀留下的痕迹不过是在她脖子周围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疤痕,就像生锈的痕迹一样。
但有纪并没有醒来。仅仅让头和身体连接起来是不够的。
我想起了《第四话》中我的故事。人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人的灵魂即使脱离了肉体,也能继续生存。我下达了命令。
有纪,回到你的肉体中去。然后在里面再活一会儿。
于是,有纪在我的臂弯里睁开了眼睛。
“努?等等,你在哭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哇,好痛,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冰雹落下?”
“有纪,”我说,“我再问你一次。我应该留在这里吗?还是应该从这里离开?”
“嗯?”有纪笑了,然后在冰雹的击打下紧紧抱住我。“让努自己决定吧。”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很久以前就决定了。
“有纪”=“前行”(译注:此处是说两者日语读音相同:有紀“ゆき”=“行き”)。
我必须离开。
7
被冰雹打湿的我和有纪乘坐阿尔法罗密欧回到了榻榻米店,一起洗澡。这时,宽大、诚实和正直也脱光衣服走了进来。
“哎呀,好挤呀。”有纪笑着说。三胞胎闹着跳进了我们泡着的浴缸,结果所有人都没法从浴缸里出来了。“出不去了~”有纪笑着说,三胞胎也跟着模仿,“出不去了~”“出不去了~”他们一边唱一边笑。“爸爸可是解谜高手哦。”我说着,解开宽大、诚实和正直手脚上的绳子。我依次帮他们清洗身体和头发。我也帮有纪清洗身体和头发。“啊,我都这么大了,还要别人帮忙洗。”诚实说。有纪回答道:“没关系呀,即使是大人,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帮忙洗的话也没问题。”于是,宽大、诚实和正直纷纷问道:“爸爸喜欢妈妈吗?”“妈妈喜欢爸爸吗?”“喜欢到什么程度呀?”
答案早已注定。
五个人一起从浴室出来,岳母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毛巾。因为毛巾都是白色的,所以裹着毛巾的我们成了“身穿白衣的众人”。
“救赎来自坐在玉座上的我们的神和羔羊。”
“阿门。愿赞美、荣耀、智慧、感谢、尊贵、权能、力量永远归于我们的神,阿门。”
在有纪给宽大、诚实和正直穿衣服的时候,我走进厨房。岳母正在准备晚饭。她看到我,说:“哎呀,努,快去换件衣服吧。光着身子会感冒的。”
“岳母,”我说,“岳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呀,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知道。”
“但是努,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以前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
“但我还想再听一次。”
“哦。好吧。你爸爸啊,是个英俊又温柔的人。他很聪明,是个名侦探呢。做榻榻米店的老板真是可惜了。”
“他很英俊吗?”
“英俊极了,非常帅。”
“是那种会让胸口和下面变热的帅吗?”
“哎呀,努先生,别这么色情好不好。我要去告诉有纪了。”
“他没有长着三个脑袋吗?”
“什么?哈哈。你在说什么呀。那怎么可能有啊。哦,不过他好像很喜欢‘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话。大概是从‘九十九十九’这个名字联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他很喜欢文字游戏。”
“…………”
“但那只是文字游戏啦。人不可能长三个脑袋嘛。你爸爸有点太聪明了,有点古怪。他甚至说过自己是神呢。但那也只是文字游戏啦。他总是从自己的名字联想到各种事情。”
“‘三位一体’吗?”
“九+九+九”=“二+七”=“九”。
“不对不对。”岳母吓了我一跳,“你知道吗,‘9’这个数字在希腊语中对应‘α’,而‘10’这个数字对应希腊语的‘Ω’,对吧?你爸爸经常说:‘我是阿尔法,也是欧米茄。’这不是神的话吗?他的名字由‘9’和‘10’组成,他认为自己的名字就是神的名字。哈哈。”
最初有言语。言语与神同在。言语就是神。如果约翰福音里的这句话是对的,那么“九十九十九”确实是一个最能代表神的名字。
然而,我是神吗?
我知道一切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岳母对“九十九十九”的解释,我之前也不知道。这是关于我自己的名字,是我自己做出的解释。
但等等,我想。现在我听了这个解释。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个地方,当我再次穿越“虫洞”之后,我最终还是会把这个解释当作自己的想法一样炫耀给铃木君看。
命运究竟是什么?在这里,什么已经被决定了?假设我是这里的神,那么我能决定什么?也许,就像现在的“九十九十九”=“9109109”=“αΩαΩα”的解释一样,这一切并不是谁决定的,而是本来就存在那里,而自称神的人只是声称自己做了这件事。
也许,刚才在仙川发生的奇迹,其实是本该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而已,有纪的头本就注定要接回去的,而我只是碰巧看起来像是我在操纵这一切,其实这只是我的错觉,我也不过是被安排来引发这个必然的奇迹的小道具之一而已?
或者,是不是真的存在一个真正的神,而这个神只是让我扮演神的角色?
但无论我怎么想,我都想不明白。就像我之前说的,对于侦探的推理,犯人可能会提前预料到,这种怀疑是没有尽头的。
晚饭是莲藕天妇罗和煮猪肉的醋味噌浇头。看起来很美味。但在吃这个之前,如果我不回西晓,恐怕就更难回去了。所以我说:“我不吃饭了。”但我突然想起了《第七话》结尾时“我”的后悔,于是打住了。
慢慢地吃饭吧。和有纪、宽大、诚实、正直以及岳母,我们六个人一起。
我已经决定回西晓。但如果我看着有纪、宽大、诚实和正直的脸,觉得难以离开,最终决定还是不回西晓,那也没办法吧。
做出决定是一种决断,而改变决定也是一种决断。我不会听任何抱怨。我是神。虽然也有可能我只是个自称神的冒牌货,但怀疑下去没完没了,所以我决定相信自己是神。我是神。
我们一边闹哄哄地吃饭,一边享受欢乐。第二人也许正和对马多香子一起吃饭,他们一定也很开心。说不定在某个地方,另一个我正在吃饭。希望他们也能享受。原初的我吃不到饭,这确实有点遗憾。所以,我决定了。让大爆笑咖喱找到我藏起来的原初的我的尸体。那具尸体被切成两半,内脏被取出,里面装着……“清凉院流水”的小说。《第一话》《第二话》《第三话》《第五话》《第四话》《第七话》,还有这个《第六话》。我会创造奇迹,把“清凉院流水”的小说塞进原初的九十九十九的肚子里。不用针线,干净利落,光滑如丝。这样一来,就会产生一个谜团:九十九十九的肚子里怎么会有这些小说呢?我会让努随便找个理由来解释。只要读了从肚子里出来的“清凉院流水”的小说,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但犯人是“九十九十九”,而“九十九十九”已经死了。哈哈。
这个谜题,努能解开吗?
有点担心,但只要有必要,我可以作为助手陪在他身边。
那么,我需要一个别名。
叫什么呢?
正想着,我突然想起了《第七话》结尾时,努的助手被铁球砸死的事情。他叫菅野拓也=大爆笑快乐二世,我可不能用这个名字。
太危险了。即使是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杀。得小心。
正说着,被我从椅子上放下来的脚被伊格拉君攻击了。
“啊,好痛!”
我忘了给伊格拉君喂饭。
宽大、诚实和正直听到我的尖叫声,哈哈大笑。有纪也笑了。岳母也笑了。我也不禁笑了。太快乐了。我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离开这里。
所以,我现在决定把这一刻变成永恒。我用神的专注力把时间微分,直到结束。在这个永恒的一瞬间,我这个阿喀琉斯永远也追不上领先的乌龟。
-
RNanyu 赞了这篇日记 2025-03-30 22:47:57
-
momo 赞了这篇日记 2025-02-12 19:51:29
-
砍了证人的头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9-02 11:05:39
-
自我了J侦探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8-30 07:32:39
-
法水纶太郎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4-23 20:30:11
-
道德弟弟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22 23:14:18
-
业火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8 14:09:35
-
幼稚园的小黑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8 10:21:51
-
聖树ELL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8 08:11:48
-
你的样子Logic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8 07:46:33
-
zky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5 14:01:43
-
闻人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5 13:58:41
-
greekcoffin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5 12:52:18
-
面壁者小冬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5 12:24:45
-
EEEunice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5 11:54:31
-
肚饿人🍽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2-15 11:26:23
斑马人🦓的最新日记 · · · · · · ( 全部 )
- [渣翻]舞城王太郎-短篇七芒星 缘起 (3人喜欢)
- [渣翻]舞城王太郎-短篇七芒星 春风 (3人喜欢)
- [渣翻]舞城王太郎-短篇七芒星 代替 (3人喜欢)
- [渣翻]舞城王太郎-短篇七芒星 雷击 (4人喜欢)
- [渣翻]舞城王太郎-短篇七芒星 落下 (5人喜欢)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