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s (still) studying Classics?

每次参加古典学的活动，都会听到很多反思：怎么能使古典学不那么“白"，怎么能让古典学更接贴合年轻人的兴趣和职业发展，怎么能使更多学生坚持学下来…

那么，现下究竟还有谁在学习古典学呢？

在国内的时候，开设古典学的院校不多，开设的院系中很多也与施派有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正如最近一本饱受争议的小书PGC中所叙述的）。即便如此，很多学生还是对古典学充满了向往。记忆中L教授开设的拉丁语大课总是座无虚席，且年年如此。

这种兴趣可能是与中国尚古的传统有关，爱追溯三代，也爱言必称古希腊罗马，而这一点还是在美国的欧洲古典学教授向我指出的。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只是一种刻板印象，但之后却越想越觉得有一些道理。在中国的时候，我接触的几个学转去哲学系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选过拉丁语大课。因为最后都也没有继续学，所以也没有人给出曾经选修拉丁语的原因，但修习古典语言好像是大家潜移默化中的共识，就像博雅教育的课程规划中总要塞几门古典语言入门一样理所应当。

中国的这种古典学与通识教育或者“爱智慧”之间的紧密联系在美国是难以想象的。我接触的在学习古典学的本科生中没有人是学哲学的。这并不是由美国的分析哲学偏向所导致的；在美国，思想史或者历史的学生也并不会接触古典学。甚至，以古典哲学为专攻的研究者很多都是到了博士阶段才开始从头开始学习古典语言。

那么，学习古典语言的美国本科生都是什么样的学生呢？在入门阶段，本科生的构成还是比较多元的，因为许多人在中学阶段便学过多年拉丁语，所以继续学习拉丁语可以迅速帮助其迅速完成大学的外语类学习要求。但高阶课程的人变少了，且构成类似，往往是由多数白人女性+一两个美国少数族裔+一两个外国的研究生组成。将古典学作为专业学习的本科生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将古典学作为专业来学习（其另一门专业是比较文学、语言学等），另一类是将古典语言作为一个小专业来学习（其主专业是理工科类）。前一类的学生往往十分钻研，对典故如数家珍，暑假多跑去意大利或希腊参与考古。后一类学生的语言能力相比之下往往弱一些，但他们也会搭出很棒的跨学科project。比如，一个学习古希腊语的pre-med/comp lit的学生的comp lit honor thesis研究的是古希腊文学中对医药的描写。他的出发点是现代医疗侧重精确的分类和剂量，因而是更精确且更冰冷的，但在古希腊文学中，医药与情感的联系更紧密。他希望用这篇荣誉论文去重新挖掘人对医药的情感寄托，并在日后的医学院学习中不忘这一点。

面对这些兴趣和身份多元的本科生，古典系一边兼容并蓄，一边也会暗自着急选择古典学做major和minor的学生越来越少了。在我们学校，吸引更多本科生的策略有：定时让古典系的老师邀请对古典学感兴趣的学生喝下午茶，开学的时候给所有确定以古典学为major/minor的学生送一本免费的书，提供大量的暑期grant，组织免费的去博物馆、看戏剧的trip…但另一方面，古典系的老师又很少会在入门课程上主动介绍为什么“应当”学习古典学，或古典学的有趣之处。与之相对的，是老师经常会在最开始的几门课程介绍“古典学并不代表西方文明的起源“并提供一些额外的读物让学生了解这一点。在我遇见的美国老师中，只有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师在四五人的小课上放飞自我，絮叨了半天只有学了古典语言的大学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外面那些跑来跑去的人都没有接触到真正的大学教育。

欧洲的状况又似乎有些不同。可能是因为古典学的传统更源远流长，又可能是因为收入差距并没有太大，或是欧洲对于本科专业的分类看重没有那么重。欧洲（至少英国）本科生里以modern language / Classics作为专业的并不少，但他们很多在本科时就开始准备实习，研究生迅速地读一个law之类的postgrauduate degree然后开始工作。本科时候学一门语言类学科，对他们来说只是类似于写作训练，但他们很早就知道真正的工作可不在此中。

不只本科生有这样的认知，我曾经的一位室友本硕博都是在英国top2读的古典学，且是学术家庭出身。但其在进入博一前便确定自己以后想要做的是外交工作，因为学术工作的前景实在太暗淡了。在和她一起居住的时候，因为我有另一位中国朋友在读古典学的硕士，所以我曾经问过他们项目的学术训练。室友告诉我，英国本科的期末古典语言大考一般是闭卷翻译，且不允许用字典，而她在读博阶段时读古希腊语的速度比英语慢不了太多。读硕士的朋友则告诉我，他们项目有语言要求，学生在古典语言训练和英文之外还需要会一门外语，所以很多欧洲的学生都在学习法西德语。但她和其他一些国际学生的古典语言训练还不算特别扎实，周末都要上古希腊语的加强班。

相比这样hardcore的欧洲项目，美国的项目无疑是开放很多。在英国，如果你高中毕业时没有古希腊语和拉丁语的成绩，那你是不能选择古典学作为专业的，而在美国，即使本科没有学习过古典学，只要有兴趣，都可以读一个postbac项目后再申请古典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美国的古典学流行的不是传统的文学手法分析，而是critical theory。我的欧洲室友就曾经回来大吐槽从美国来英国开学的古典学博士生，每一个人的研究都是古典世界里不被看见的弱势群体：gender, race, disabled…文学的美反而无人在意。

这种不同的视角在学术圈似乎还在继续，但可能需要另一篇小文来专门讨论what's the subject of Classic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