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致彼得·加斯特的信
西尔斯-玛利亚,八月十四日,1881年
(译按:这是阿尔卑斯山上一个小村庄,尼采就是这个夏天在这里发现了永恒回归思想)
我亲爱的朋友!八月的太阳就在头顶,时光流逝,群山和森林愈加安宁。我脑海里诞生了我此前从未见过的思想——但我不想说,我要保持不可动摇的平和。我真的得多活上几年!啊,朋友,有时候我脑子里闪过这种念头:我过着极端危险的生活,我属于那种可能会爆炸的机器。我的感受之强烈,令我不禁颤栗、大笑;有好几次我因为眼睛发炎都出不了房间——为什么呢?每次都是因为我前一天散步时哭得太厉害,但不是出于感伤,而是快乐的眼泪;我唱着、扯着废话,满眼都是那些让我超越所有人的东西。
到头来,如果我自己无法集中力量,如果我不得不等着外界的规劝、鼓励和安慰,那我会走向哪里?我会变成什么?我生活中的确有些时刻和阶段(比如1878年的时候),那时我觉得一句鼓舞人的认同的话、一次赞赏的握手,就是我恢复元气的终极药方——但正是那些时候所有人都弃我不顾,我以为我可以依赖、能够帮我一把的所有人都如此。现在我不再指望这些,而想到我现在收到的信时,也只有一种灰暗的惊喜;一切都不足道,没人会因为我有什么体验,没人对我有过什么想法——人们只是说些尊重、善意的话,但都疏远、疏远、太疏远。甚至我们亲爱的雅各布·布克哈特也只给我写了这么一封克制、黯淡的信。
我的补偿就是这一年给了我两件属于我、让我感到亲切的东西:你的音乐,和这里的景色。这里不是瑞士,不是雷科阿罗,这里相当不同,至少要南方得多——我得到墨西哥高原眺望太平洋才能找到类似的感觉(比如在瓦哈卡),那里的植被当然会是热带的。嗯,我应该把西尔斯-玛利亚保留给自己。我对你的音乐也是这种感觉;只有我不知道该怎么把握它!我不得不把读乐谱、弹钢琴从我的日常活动里彻底删掉。我在考虑搞来一台打字机,已经联系上了它的发明者,哥本哈根的一个丹麦人。
你下个冬天打算做什么?我猜你会在维也纳。但这之后的冬天我们得见一面,短短见一面就行,因为我清楚我不适合陪伴你,如果我离开你你会感觉更自由、更有创作力。另一方面,我在乎的是(难以言传),你的生活感受应当越来越自由,你应该获得一种属于某地的亲密、骄傲的感觉——总之,你的创作生活、你的成长应该行进在尽可能优良的路上,那样我就可以轻易适应你所需要的条件。我对你从未有过恶意,相信我,亲爱的朋友!
顺便,告诉我一下现在德国纸币在意大利怎么卖的(用意大利纸币)——我的意思是,汇率是多少?
我忘了冯·麦森伯格小姐的地址了;这会儿她大概跟莫诺家族一起在什么地方;我想施迈茨纳先生能把样书寄到巴黎。跟施迈茨纳先生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周到了;我已承诺不再让他伤脑筋,因为我老是不切实际地对他有些超乎他本性的期望。
(译按:施迈茨纳是尼采的出版商,这里的样书指的是《朝霞》)
致以诚挚友谊和感激
你的F. N.
我最近经常感觉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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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客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1-22 02:4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