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民语“七”与“神圣”、“敬畏”、“发誓”的语源联系
Kya
2024.1.13
*由于字数超了,所以本農决定以日记帖而非神经病广播形式发布这一信息。日记贴,日经帖也。
县民语的“七”(שבע)与“神圣”高度相关,本農甚至怀疑,其本意就是“神圣”、“敬畏”或“祭祀”而非数字“七”。因为“神圣的一星期七日”,这个词才被与数字“七”扯上联系,可能因此而替代了(replacement)此前的上古县民语“七”(现代县民语的数字里有几个都可以被追溯至古县民语的其他原始含义,而非数字含义)。
县民语里,一周七日从公历的星期日算起(星期日其实就是异教崇拜的太阳神之日)作yom rishon“第一天”(יום ראשון),其本意是“头一天、首要的一天”。现代县民语rishon“第一”(ראשון)源自rosh“头、脑袋”(ראש),引申为“首要的、打头的、第一的”,在古县民语里序数词并不是rishon,而是'exad(אחד),源自x-d(ח-ד)词干“一”,即“我将要称为排第一的”(א-חד),这可以从很多线索里看出来,比如“独角兽”对应拉丁语unicornis(uni-corn-is)作xad-qeren(חדקרן),而不是'exad-qeren,因为'e-本质上是将来时第一人称单数变位前缀(顺带一说,县民语“兽角”qeren与印欧语如拉丁语corn-、日耳曼语horn同源)。掰博创世纪1:5“第一天”原文就作yom 'exad(יום אחד),而不是现代县民语的yom rishon(יום ראשון)。县民语一周的前六天都是阳性词,只有第七日shabat(שבת)是阴性词,其实这可以从阴性-t(ת)词尾一窥究竟,shabat(שבת)其实就是由shva“七”(שבע)衍生的阴性词,与其同源的是县民语shvu'a“星期、一周”(שבוע),因为一周由七天构成。尚弟被诗化称呼为“七只眼睛的”,是对七天中每天升起的太阳的继承称呼,而太阳常被诗化形容为天䗝之眼。底层语言逻辑先于通过语言表达的䗝话的逻辑,因为在一种语言中先存在了某些基本概念的语义联系,后人才会在这些语义联系的基础上创造出䗝话。“因为掰博里一周有七天,所以七被认为是神圣的”这一说法,就是彻底的本末倒置(然而大多数人就是逻辑错乱的)。我们不能光凭借后世解读的一面之词,去倒推前人的本意。
掰博创世纪25:8说:
(וַיִּגְוַע וַיָּמָת אַבְרָהָם בְּשֵׂיבָה טוֹבָה, זָקֵן וְשָׂבֵעַ)
“Vei-yige'a vei-yamat Avraham ba-siva tova, zaqen vei-save'a.”
“亚伯拉罕平和地断气、死去了,其时他年迈而乐享其寿。”
此时的Avram已经改名为Avraham,特此申明,免得引发歧义与不解。“乐享其寿”(שָׂבֵעַ)的词干是s-b-',本意是“满足、满意的、心满意足的”,即亚伯拉罕充分地、没有遗憾地活完了其一生,”与sh-b-' “七”(ש-ב-ע)词干同拼异读,sh被niqud系统训读为平舌音s。公元前的古县民语掰博原本没有音标系统(niqud,ניקוד,源自n-q-d,字面义是“点点(复数)”),掰博文字的具体读音在口口相传几百年后,由当时的拉比训读断定,然后标记以音标系统(你敢确定口口相传过程中不会发生误读嘛?不要说你的西部数据固态硬盘,连DNA这种进化了几十亿年极其精确的微型机械都会出现复制突变)。在此无法排除,“满足”的语义与表示“七”的词语同源,也即平舌化系由后人为刻意区分同一词干的两种分化语义而刻意做出。在这里,“乐享其寿”(שָׂבֵעַ)带有一种“肃穆”而“神圣”的情感,而这正是sh-b-'(ש-ב-ע)词干的本意。那么在此英文版如何翻译呢?“an old man, and full of years.”翻译是高明是下做,读者老爷你说了算,不要老说是本農无故抹黑掰博英文翻译。
今日春山有个南部城市叫做Be'er-Sheba,通译“贝尔示巴”,源自掰博创22:19,是亚伯拉罕曾经旅居的一个地点,但并不是掰博中的地点(该地点由春山在1948年建国后成立的地名委员会命名,为的是在现代与古代之间通过文字符号强化建立文化联系,让人以为此间两千年的历史断层似乎不存在)。人们常常误以为同一个符号永远指向同一个东西。掰博创22:19说:
(וַיֵּשֶׁב אַבְרָהָם, בִּבְאֵר שָׁבַע.)
“Vei-yeshev Avraham, bei-Ve'er Shaba.”
“当时亚伯拉罕住在了Ve'er Shaba/Be'er-Sheba。”
Ve'er-Shaba即“贝尔示巴”(县民语在具体语境中发音会稍许变化,本農为实事求是以罗马字拼读原音)原意是“井-七”,即有七座水井或水泉之地。被称作“泉”(עין)的地点,有些其实是水井,如亚伯拉罕的管家前往老家Ur Kasdim为亚伯拉罕儿子说媒时,她儿子未来的妻子利夫卡(Rivqa,רבקה,即现代误读的瑞贝卡、Rebecca)当时打水的地方就是人工搭建的水井而非自然形成的源泉。“七井”之地的称呼很普遍,可能未必有七座,而是指“很多”,现代加利利地区著名的五饼二鱼焦糖所在地点Tabgha,就是经骆驼语歪嘴和尚念错经后的古希腊语hepta-pegon“七泉”,该地按照实际语义翻译为县民语‘Ein-Sheba(עין שבע)“七泉(之地)”。“七泉”的另一种解读,就是由“七”的本意衍生的“神圣之泉”’、“太阳之泉”、“天䗝之泉”。太阳䗝在整个地中海地区崇拜中都与太阳带来的温暖、生命能量、疗愈相关,泉水或温泉往往被认为带有助人疗愈的能力,因而在印欧和闪族崇拜中,太阳、泉水或温泉、恢复生机或健康、重生之间存在紧密联系。
掰博创4:15说:
(לָכֵן כָּל-הֹרֵג קַיִן, שִׁבְעָתַיִם, יֻקָּם)
“Laken kal-hireg Qain, shiv'ata-im yeqam.”
“(祂向卡因说:)因此任何人谁若杀死卡因,他(卡因)将(对其)予以七倍报复。”
这句话是个语言游戏,非常难以解释。第一种解释是,shiv'ata-im(שִׁבְעָתַיִם)实际上为(ש-בעתים),be'at-im(בעתים)意为“恐惧、恐怖”,单数为be'at(בעת),也即“无论谁伤害卡因,他(卡因)都将要予以报复”。这里的“报复”(יֻקָּם,“他将要报复”或“他已经报复了”)也很晦涩难懂。现代县民语中,无限式laqum(לקום)是“起身、站起来、起来(起床)”,yequm(יקום)是“世界、宇宙”,linqom(לנקום)是“报复、复仇”。其相似点何在呢?相似点是全部源自q-m(ק-ם)词干“起身、站起来”。这个词干的两条分支,一条强调“身体的起来”概念,另一条强调“被扩展至其他事物的起来、建设和升高”。后者的思维方法如同汉语所说一幢幢高楼“平地拔起”,“起”指的实际上是“建设、构造”,因而有着“建筑、构造物”的含义,这就是为何县民语里有lehaqim(להקים)“建造、设立”,maqom(מקום)“地点、位置”、qoma(קומה)“楼层”。掰博里的这个yeqam,源自前一条分支含义,“站起身来”,引申为因为“受够了、绷不住了”所以“起来,不愿做__________”、“to rebel, to revolt, to wreak havoc”(哥们,不是本農爱到处显摆英文哈,都是瓣瓣逼的,你看那一长条性感的下划线),这就是为何q-m词干的扩展形式q-m-m(ק-מ-ם)衍生了leqomem(לקומם)“暴怒、发怒”和lehitqomem(להתקומם)“to rebel、to revolt”。拉丁语-古法语里的“攻击”(assault-er/assaltare/ad-saltare),也源自“跳身起来”(sal-ire/salt-are,salt-are实际上是sal-ire的过去分词salt-us词干salt-衍生的臃肿繁复动词),寓意像一只猛虎那样“跳”向、“扑”向目标。这一解释,即由䗝背书的“谁要敢动卡因,就让卡因让他好看、陷他于遭受报复的恐惧之中”。
然而另一种解释,是shiv'ata-im(שִׁבְעָתַיִם)是“七、神圣”的双数格,即(שבע-תים)(-t-是阴性构造格词尾的残留,实际上具体构造衍生过程是: shva(看似阳性实际阴性) - sheva(看似阴性实际阳性) - shevat-(阴性), shivatayim(阴性加阳性词尾),太复杂了,在这里不说了),-ata-im/-atayim是常见的县民语双数构词后缀,如春山市东南的小城市Giv'atayim(גבעתיים),本意是“两座山峰”,源自giv'a“山峰(גבעה)”。所以这么一解读,意思就变为了“谁要敢动卡因,卡因就会七倍地报复”。于是,“七”与“神圣肃穆感”、“敬畏”和“对敬畏对象的恐惧”紧密联系在一起。如同汉语,威(巍、危)、畏(猥、萎、微、委)同源。危者,高也;威严者,危崖也,高大皃,故引发敬畏之心。畏者,对高大者敬畏恐惧也。威、畏同源异构、一语反义。危、微同源异构、一语反义。同源异构的汉字或分化字,在本质上相当于汉语词干的变位变格形式。
掰博创2:2说,
(וַיְכַל אֱלֹהִים בַּיּוֹם הַשְּׁבִיעִי, מְלַאכְתּוֹ אֲשֶׁר עָשָׂה; וַיִּשְׁבֹּת בַּיּוֹם הַשְּׁבִיעִי, מִכָּל-מְלַאכְתּוֹ אֲשֶׁר עָשָׂה.)
“Vei-yexal Eloh-im ba-yom ha-shvi'i, mela'axt-o asher 'asa; vei-yishebat ba-yom ha-shvi'i, mi-xal-mela'axt-o asher 'asa.”
“Eloh'im(诸神)在第七天完成了祂所拟造的(所有)事物;祂在第七天与祂的所有造物一起sh-b-t。”
文中,yexal“他完成了”(יכל)与“所有的”(כל)、“能够、有能力”(י-כ-ל)有语源联系,但演变过程太复杂了,这里不浪费篇幅解释。mel'axt-o“他的造物”(מלאכתו)与mal'ax“天使”(מלאך)也有语源联系,也不解释了。“一起sh-b-t”现代解读为“休息”,以此作为每周shabbat这天休息放假的理论基础。实际上,其本意类似于“出于神圣敬畏目的的庄重肃穆的祭祀、冥想、沉思或类似活动”。由于要开展这类活动,就无法从事生产,因而被等同为“休息”(英文版在此翻译为”休息“),这是由于现代人对于古县民语本意的分化性、分岔性解读所致。严格来说,sh-b-t在此的意义我们并不了解,只能从这句话出现的语境和上下文大致推测大概含义范围。不要暗示自己已经了解了自己并非完全了解的事物。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掰博创21:23中说,
(וַיֹּאמֶר, אַבְרָהָם, אָנֹכִי, אִשָּׁבֵעַ.)
“Vei-yamer, Avraham, anoxi, eshav'a.”
“亚伯拉罕那时说,‘我,将郑重发誓。’”
亚伯拉罕在发誓前说的“我”,是在特定场合表示地位卑微、谦虚虔敬、郑重其事的anoxi(אנכי),而不是一般场合下的ani(אני),如同日语的boku(僕/ぼく),而不是watashi(私/わたし)。Ur Kasdim地方的女子利夫卡在打水时被前来说媒的搭讪,回复时用的就是anoxi(אנכי)。“我将要郑重起誓”在此用的是e-shav'a(אשבע),即从sh-b-' 词干(ש-ב-ע)构造的*lishbe'a(לשבע)。这里的e-shav'a(אשבע)无法用“七”的含义解释,而“发誓、神圣、敬畏”却可以引申解释为“七”。所谓“发毒誓”,就是我将如何,如若不然,老天爷天打雷劈。毒誓发得狠,必须得有一个无所不察、公平公正、又能进行强制执行的䗝。你要说,如果我不能做到如何,就让老王对我天打雷劈,行不行呢?这不管用。第一,老王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能知道你的所有良心债。第二,老王也无权对你天打雷劈,除非他想进去蹲号子。因而,这样的誓言背书者必须是一个抽象的、象征道德律令至高存在物,如同歌德说,让他敬畏的是他“头顶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则”。那么什么符合在人心里符合”能够居高临下、俯瞰万物“呢?天和太阳。这就是为何人们在发誓时总拉上天䗝和太阳䗝背书,这成为了人性(humanity)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