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打工

前两天去辞职了，结束了为期八个月的，但是其实没上几次班的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给店长发了长长的感谢信息他已读不回，不过我仍然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感谢他的照顾。

我本来想一月回东京就开始打工，不过在札幌滑雪的时候手肘骨折了一点，于是二月份养好了才开始打工。之前我在我们店吃过两次饭，感觉又很好吃，环境又很不错，店里还有很多帅哥，结账的时候问了一下，获得了店长的名片，回家在网上应募了一下，接了个电话面了个试，通过了就签合同入职了。

刚打工的时候感觉很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在工作了，第一次拿到工资更是感觉感动得不得了，竟然真的可以赚到钱了，虽然也没有多少，但是确实有一种自己慢慢成为一个成人的感觉。不过其实干到最后，去上班也感觉自己在演服务员，有种过家家玩的感觉，可能还是对自己的角色转换没那么理解吧。

打工碰到的前辈都是特别特别好的人。有一个一起打过几次工的姐姐离职的时候还给我带了巧克力和手写小纸条；isobe主任每次都会鼓励我，教我东西的时候还会夸我学得很快；kato桑每次上班都梳大背头不过其实说话是娃娃音，很可爱，有一次他看着我挖冰激凌，那个冰激凌碗可能是摔过有点裂了。然后我说，阿勒这个裂了，然后一掰直接掰开了，他就说，哇，好大的力气！ento店长就不用说，他特别特别好，我们店一直都是可以自由报打工时间，没有强制出勤，我之前准备考试的时候压力很大，然后我说我可能6月上不了班，他就很理解他说没事好好准备。所以当时其实准备辞职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其实开始的时候就说好可能是希望我大学四年都可以稳定打工的，当时面试就是店长给我面试，喜欢kinki kids的，是两个可爱女孩子的父亲的店长。还有大学生前后辈们，都很温柔地跟日语很烂的我交流，虽然我们的“月（tsuki）”套餐我说了半天“屁股（ketsu）”套餐，那时候我在问一个前辈套餐里都有什么，他听完我对屁股套餐的一顿发言之后只是噗嗤一笑然后说其实是tsuki哦ketsu是屁股，然后完全没有给我尴尬的时间认真地一条一条地带着笑意给我讲具体内容。同事们教我我不会念的菜单上的中文。下班的时候有时候还会一起吃饭，吃完饭还会帮我刷碗，觉得大家都特别可爱。大家都对是外国人的我格外照顾，也一直夸奖我日语很好，觉得打工这件事不仅是工作的体验，还有很多与同龄人交流的感觉，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能够走进这个群体一样。不过有一个很爱刁难人的女前辈，我那两天想到上班会看到她我就烦的要命，但是后来她很快也离职了，我就重新变得很开心哈哈。

不过日本确实有那种前后辈的关系，在国内的时候是没感觉的。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很讨厌这种关系，就是不管你在做什么有前辈在做的话你就要说交给我来吧，但是我会觉得我又不是没有在做事情，大家都拿一样的工资干嘛搞这有的没的。不过因为我是2月入职的，4月日本大学开学就来了很多大一的大学生，不过我还是两个月的前辈，所以慢慢变得做事也有后辈接过去做了。虽然我其实不喜欢这样，我会绕着后辈走，但是还是觉得很不一样，对于他们来说这种顺位意识好像确实是很自然的事情。我的日本人菲律宾人混血同事也不太理解，所以可能还是一种很日本的思维吧。不过确实有很多地方感觉到自己和日本人完全不同，比如最开始我入职的时候教我穿和服的前辈跟我说什么我都是嗨嗨嗨。结果有一次换衣服的时候听到前辈带新的服务生，她回话的时候会讲很多类似啊这真是很难得的事情啊（ありがたいことですね），类似这种话，我甚至可能都没完全听懂所以也没记住。就感觉每次上班都在演日本人哈哈哈。

我本来是因为会中文来应募的，我们店在新宿所以确实有很多中国人来吃饭。不过其实很多中国人来吃饭都是体验一下日本服务，所以其实我到后面基本上都不会和客人说中文，有时候就是两个中国人相互特别费劲地说日语，不过这就是服务业的宗旨吧，客人想用什么语言就用什么语言。不过偶尔会有需要我翻译的情况，这种时候就会被夸奖会讲中文真的很帅气呢，也很开心。不过我一般上六个小时班的话最开始三个小时还是听得懂日语的，到后面就慢慢变得听不懂了，这种时候比如有客人按铃，我就装作要去的样子，但是一般都有同事比我先去。我感觉日本服务业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我们之前被投诉过说，我们店有一些烤肉是要问想要什么口味的，但是对菜单没那么熟悉的时候就会不记得这些事情，然后就会再返回去问，这件事就会被顾客投诉，虽然会觉得有点事多，但是仔细想想确实可能服务有不到位的地方。可能这种作为服务生的自我管理也是一种敬业吧，虽然我也不是很懂所有的想法，但是确实感觉上班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很享受自己的这个角色。不过关于问口味这件事，之前我刚开始点单的时候其实我是完全不记得什么要问什么不要问的。然后我去点单没问，最开始我是没有点单机的，我就需要拿小本本记下来然后找同事告诉他们哪一桌点了什么。有一次我跟我们店一个之前是店长然后后来在总公司做事被派过来的领导点单，然后我忘记问了，他就说没关系下次记得就好，这次我们就帮他们决定吧。但是那个很爱刁难人的女的就说，而且那次我还是被叫过去的因为那两桌都是中国人她没法交流，我问完了就发现有东西忘记问了，她就立马翻白眼然后说我做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做。我就很生气其实，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经常跟我说话没好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可能生活就是这样，会碰到莫名其妙的人。同事其实都有点有意思的。有个有点小帅的男生前辈，说已经在店里干了六年打工了，他也不入职，就是大学干了四年，然后大学毕业没找工作，住在家里，偶尔来干两个小时然后吃个饭。问他在家爱干什么，说在家打apex，也不谈恋爱。就其实确实也可以这么做啊，感觉同事其实相比国内的朋友们真的松弛很多，就是上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大学，打打工，也都挺乐呵的。而且大家其实打工的时候都很精神饱满，至少对待这份工作是挺积极的。虽然我有时候会出现忙的时候立马扫厕所或者从厨房这个门走进去从另一个门出来的摸鱼行为，但是工作起来确实会觉得很不一样，之前周末八点挖赠品冰激凌真的感觉勺子都要挖冒烟了。不过快化了的话就会比较难看，我就趁上司没看见，赶紧给上了。不过想起来有一次上冰激凌在桌上直接翻了，我就一边私密马赛一边擦，然后再上一个。

打工的时候发生很多很好玩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的职责是从扫厕所开始，不过说是扫厕所也不过是换换卫生纸啦，擦擦洗手台这样。不过有一次有顾客跟我说在上厕所的时候可以播放流水音的那个称作“音姬”的机器坏了，不过我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我感觉自己有时候很像一个有点智能但不多的机器人在演人类服务员，还挺好笑的。最开始的时候一直觉得为什么扫厕所，想做点别的，但是到后面其实已经喜欢上扫厕所了，有时候在厕所里还坐一会休息一下。如果店里特别忙起来了，我就赶紧紧急扫个厕所休息一下。后来和我的在别的地方打工的朋友交流发现大家都最喜欢扫厕所。有的同事上完厕所会随手就把隔间里面要做的事情给做了，比如给厕所纸折上小三角，就觉得前辈们真的都很亚撒西。

真的闯了很多祸其实，因为我们是穿那种和服然后人字拖那种工作服，不习惯的时候，竟然还有人走了鞋留在原地的情况，我就一边道歉一边回去穿鞋。只要犯错了我就立马说，我是新人不好意思，犯点错怎么了我是笨蛋你让让我吧。不过其实大部分顾客也都蛮好的，我反正抱着一种我是来演的心情就无所谓其实。不过上司真的很亚撒西。我之前给两桌上错菜，也没有骂我。还有一次比较过分是有三个客人一桌吃，然后他们就是吃到快吃完了一起去抽烟了。然后我就以为人走了，我说那我勤快一点赶紧把桌子收了，我还叫同事来收。因为甜点就吃了一半我还想好浪费啊，结果收到一半我发现阿勒伞落在座位上了，然后发现其实东西都还在，但是我们已经快收完了。我和同事就速速商量对策，结果最后就是从剩饭的堆里把没吃完的甜点拿出来放回去了，然后我就跑了。但是就算这样我的上司也只是说你下次注意，跟我说了可以用点单机看每桌吃没吃完，然后我的同事跟我说不是我的错他也觉得他们走了。不过还是蛮好笑的。之前也出现过给烤盘涂牛油的时候掉到沙拉里，被特别好的isobe桑说不要自己创作料理啊。打碎东西什么的同事也会赶紧说don’t mind，虽然我也没有往心里去，但是同事们确实都很温柔。顾客们其实也没有碰到很难搞的。

不过最烦的就是那种关店时间到了不走的，所以我现在去吃饭都会看好关店时间，基本上不会太晚去。但是我的同事们真的很好笑，比如等只有最后一桌还没走的时候，大家就全都围着这一桌等着收拾桌子，因为后面男同事特别多，就很像等着开饭的秃鹫。这时候会有资质比较老的前辈单膝跪着蹲到顾客旁边递上收据说明要关店了，等客人走了之后同事们就呼啦一下上去收拾桌子，一顿风卷残云之后再回头最后一张桌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们是十点last order，十点半关店，十一点下班。反正九点之后来的我看着都觉得心里很烦。但是最忙那一段时间真的从6点基本上就是满台一直到关店，八点是第一批顾客结账的高峰，然后下一次就是十点左右。我们店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为很追求摆盘，所以每个盘子都非常漂亮但是又大又沉，放不了几片肉。可能一桌在走之前已经撤过三四次盘子了，基本上做的工作百分之二十是和客人讲话的工作，百分之三十是上菜，百分之五十左右都是撤盘子运盘子收盘子。不过慢慢也学会了收盘子的终极奥义，大的放下下面小的放上面，放洗碗机的金属物品放在一个容器里，剩饭提前收拾好，杯子单独收一盘，用湿毛巾裹住垃圾这样不会四处乱飞。所以现在出去吃饭有空盘也会顺手叠起来，虽然是一点小事，但是对于一个新手服务生来说还是帮很大忙啦。其实我从来不知道一个餐厅闭店之后要准备很多东西，要收炉子收烤盘，擦桌子擦椅子对账就不必多说，要把清洗完的餐具都擦干净包好，洗完的杯子碗也都放好，卫生间也要最后冲洗。这时候我们总是关了音乐了，同事们聊聊天。我们兼职的11点准时下班，如果有事情没有做完社员们会留下来做，有时候我们在吃饭，就听到那时候oda前辈还在的时候甚至会打打闹闹，于是正吃饭的大家相视一笑。

店里的饭很好吃，而且不要钱。对于独居的我来说就很幸福，去上一下午班，也不用想吃什么，大厨做什么我吃什么。一般都是一个主菜，绿咖喱啊泡菜汤啊都很好吃，米饭，沙拉，偶尔会再有一个菜比如烤内脏烤肉或者韩国那种拌菜炒粉丝，有一次还有两个樱桃。对于那时候可能一个月半个月没吃水果的我来说还是很感动的，上次有人为我准备水果还是在家里。一般下班了和服里面都很多汗，然后喝一大杯冰水，厕所在下班前已经上完了，就美滋滋的和同事一起吃饭啦。吃完饭坐终电回家，到家大概十二点，卸个妆，躺一会立马就能睡着了。

虽然这段时间很短，但是作为ソンさん的这一段打工的时间可能给我的人生带来着我没能意识到的改变。刚发工资那会突然变得很抠，看到什么东西都要粗略地换算一下我需要打几个小时的工，然后眼前一黑。不过我认为这是我成长路上必经的一步，我开始知道钱的价值，我开始知道劳动的意义，而这些东西是不体验永远也无法真正明白的事情。我开始有个独立的实感，我感受到了我也是这个社会的一个部分，我也支撑着一个小小的世界的运转，我也和别的可爱的小齿轮们紧密嵌合着，一起运转着。这个繁华的东京，这个熙来攘往的大城市中，因为有我的存在，多了一盏灯亮着，多了一对享受约会的情侣，多了小孩子过生日餐盘上画上的巧克力小熊。有很多事情，很多瞬间只能印在我的脑海里，或许我没能把这一切都记下来，或许每个瞬间在记忆中慢慢消逝地同时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给了我面对这个成年人的世界的勇气。我曾经和这么多温柔可爱的人一起工作过，我曾经努力地扮演者一个不熟悉地角色，仍然为自己感到骄傲。打工彻底改变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这个世界或许残酷，由或许温暖，这一切都关乎于我的看法，即使我只是一名匆匆过客，但叙叙苑新宿中央东口店仍然给我留下了八个月的温馨回忆。再见了大一的青春，再见了那个懵懵懂懂的叙叙苑的ホール小朋友。

另：叙叙苑的石锅拌饭真的很好吃，永远是我最爱的石锅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