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减肥与衰老的顿悟

这几个月比较空闲，常和妈妈打电话，有时能聊两个小时，从她的视角补充了很多记得的、记不得的人的现状，大部分是买房结婚生子这些。她还有一个聊天主题，强调了好几次：时间过得很快，人一下就老了。我笑着说从外婆九十多岁健步如飞的基因看，她离“老”还要好多年，但我也知道，她说这话不光是说她自己，是想提醒我，不要再像个孩子一样没心没肺了。

从年龄参数看，我应该是要三十而立的，可别人三十的时候已经工作五年了，我却才毕业出社会而已……写博士论文那会真是无比焦虑，觉得同龄人好多都买房定居了，自己未来不知在何处？当时有个合租室友是哲学系的，特别修身养性，早上6点去练瑜伽，晚上8点继续练瑜伽。她曾在珠三角做过公务员，算是很好的铁饭碗，但她想出来看看，就考研、申请读博出来了，所以年纪比我大不少。但她毫无焦虑，浑身散发着仙气，哦不，佛光！看我焦虑得不行，就带我练瑜伽，然后说了一番话，治好了我的焦虑内耗。铭记于心、全文背诵，她说：

“孔子所说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是针对古代人的寿命预期的，那时候很多人活不过五十岁，大部分人十五岁就结婚生子，先成家后立业，三十几岁都有孙辈了。以如今人类的平均寿命和退休年限，以及我们二十好几才毕业的普遍规律，应当往后推十年，也就是四十而立，五十不惑，六十知天命，以后延迟退休，六十五知天命吧，所以，不要着急嘛~~~”

我想我是真听进去了，也可能只是找个理由大摆烂，anyway，这事儿过了没多久，MBTI变成了ENFP，女朋友都说我不焦虑了，变成一条真正的快乐小狗。几年前还总想着买房子，现在根本看也不看，反正无论是老家还是香港，房价都在狂跌，我妈催我就给她甩数据。中介给我打电话随心情接，接了也只是为了练口语。

但这一切在我妈看来就是混日子，是不行的！她开始和我斗智斗勇。

哎，怪就怪我爸妈朋友们的小孩实在牛逼，学校好、专业好、学历高也就算了，毕业找的工作也极其好听，最“可气”的还是异性恋，最最“可气”的是找的对象也不错，最最最“可气”的是结婚摆酒都请我妈！然后每次打电话就听她说谁谁回来摆酒，她又随份子了多少钱，这些钱怕是赚不回来了！谁谁又在杭州买了房，谁谁人才引进去了上海，单位给他分了房这不挺好？我妈以为说这些能激励到我，令我一鼓作气、奋发图强、买房结婚、摆酒生娃……而实际上的我：拍手称赞，祝他们幸福，与有荣焉，但关我屁事……

于是我妈换了思路，开始提醒我时间匆匆，不预则废。可自从经历了高中室友突然病逝，亲人意外去世，说没就没，我的思路是：在命运面前，人类的期许有啥用？既然世事无常，不如只看当下。不是只争朝夕，是能躺则躺，我不会太拉，也绝不能卷！我妈毕竟是知识女性，聪明，第二个月有了新说辞：让我不要佛系，年轻人怎能暮气沉沉？我说我不佛系，相信因果和无常，是传统文化的弘扬者，不买房不炒股，是马克思主义的继承人……我妈一个理科生能说得过我这种打辩论的社科生？我脱口而出给她诌个申论！所以她又偃旗息鼓了一阵子。

于是她一个月没提，回去憋了个大的，不知从哪学会了中华传统的母慈子孝法，开始说她身体不好，这不舒服，那不得劲，真的老了，让我找个人结婚好互相照顾，这样她也放心。我说好好好，等你60岁我就给你接香港来跟我一块住，这医疗条件好，人均寿命世界第一！我再给你请个菲佣，天天照顾我和你！我妈给我画婚姻的饼，我就给她画母慈女孝饼，还拿她的婚姻举例子，证明仰赖找个人寄托终身，明显我俩母慈女孝更靠谱， 又把她劝消停了。

虽然我比鸭子嘴都硬，但开始担心“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些方案，但对于我自己的衰老，仍旧毫无体会。《狐狸在说什么》里成秀敏34岁比周星智大10岁，上公交车被要求买学生票，我虽然没组长那么夸张，但也能穿着女朋友的高中校服，一起去她的高中门口吃饭，获得学生九折优惠。我的身体机能完全可以碾压女朋友，皮肤状态也没差太多，头发么没读博时就很秃，读完能保住一样的发际线，哦我简直牛炸了。

——直到昨天我打了一场极为激烈的球赛。

其实比赛本身打的很好，对手看我身高比较矮，总试图在我面前急停跳投，但两个射手没想到我弹跳极佳，所以被我连续盖了四五球；又因为年纪大比较有经验，看出了对面的战术和薄弱队员，指挥队友一直打那边，所以赢的比较多，没到第四节就垃圾时间下场休息了。统共没打多久，有点喘但不多，也不算特别累。所以打完比赛时我还很开心，获得了小队友们的赞许，回家很开心地和女朋友说道，还得到了她的按摩放松，美滋滋。结果半夜腹股沟异常不舒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二天困倦难耐，直接睡到了十二点，还是浑身酸痛。努力爬起来照了照镜子，肌肉线条更明显了，并不是因为练得好，而是这两年瘦了十几斤。其实也没有刻意减肥，是因为写论文总久坐，也没时间做gym和训练，饭量自然而然下降了。女朋友非常讨厌别人说我瘦了好多，因为家里她做饭，她觉得这样说显得像她虐待我。我一直以为这是件好事，对比那些结婚生子发福的同学们，瘦一点起码精神许多，穿衣服也显年轻。

然而就在刚刚，突然顿悟到之前腹股沟复健时，慈祥的运训教练大爷回的话：

小姑娘减什么肥？现在这个年纪是一辈子最胖的时候，你看你这个肌肉，等你老了自然就瘦了，想胖也胖不起来了！要好好珍惜呀！

当时听来简直是暴论。我妈年轻的时候两位数，现在肉眼可见地胖了得有50%，哪里来的越老越瘦？

大爷摇摇头道：你妈不是运动员吧？你遗传的你爸吧，他现在胖吗？

我爸？之前还有脂肪肝，为了降脂在家里摆个乒乓球台，还打了单杠在墙上，每天打球、引体向上，一身腱子肉，这也没瘦啊？

大爷微微一笑：保持的好。你得像他这么努力才行。

——哦原来瘦了不是因为吃得少，是因为衰老。

爸爸留下来的照片里，最后那年确实瘦了很多，可能人死之前总有些征兆，即使不是疾病，命运也会给一些预示，只是人类还没有智慧解答。

又和妈妈视频，她抱怨自己老躺在床上吃零食，又胖好几斤，今天怒而起床跳操，还戴着发带。装备怪齐全的，就是不知道这次减肥之旅她能坚持几个月？她笑呵呵地说希望能多坚持！

意识到性格里那极其难得的一点没心没肺，其实完全遗传自我妈，再往上数是我的外婆。爸爸这边全家都卷，凡事求己，脾气又倔，低头服软是绝无可能。堂姐和她爸吵架，宁可去工地搬砖也不回家，最后还是请我妈去调解。火大泄气、心宽体胖，于是爸爸家所有人都瘦，妈妈这边所有人都胖。

外婆今年95岁了，看舅舅发在家族群里带她去旅游的照片，她似乎比前两年瘦了。我也瘦了，原来人的衰老是这样体现的。

好在妈妈还在发福，连女朋友最近也长了秋膘，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