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小说电影戏剧与黎铿

题图 76岁阿坚2023年10月15日摄于广州东山湖公园。

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中国长篇小说创作出现一个高峰，涌现许多广受欢迎的作品。那时我已认得很多文字，开始一部部找来看。还是小学生的我听说《青春之歌》好，假期里就请妈妈找一本。不知她是借同事的还是局阅览室的，叮嘱我慢慢看，不要熬夜。一旦看了开头，哪忍得住不往下追？爸妈住二楼我住楼下，但还是不敢开灯，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林道静、卢嘉川、江华、林红，一个个年轻革命者的形象感动着我，我觉得妈妈同样是十几岁参加抗日宣传，18岁在香港加入共产党，和林道静一样值得我学习。

父亲在反地方主义运动中挨整，下放广州造纸厂后，利用业余时间创作长篇小说《山乡风云录》，被广东人民出版社编辑慧眼识珠，上报领导获准出版，又引起省作家协会重视，将他吸收为作协会员，并成为专业作家。我读中学时，没有因父亲问题影响进步，精神状态是昂扬向上的。广东文学界那几年有不少长篇推出，最受好评的当数欧阳山的《三家巷》、陈残云的《香飘四季》。两位作家与我父亲相熟，而我和陈残云的女儿陈茹1979年才有缘共事，和欧阳山的儿子欧阳燕星则迟至2016年才相识。他完成长篇传记《走出三家巷》，经陈茹推荐，我为书稿做编辑、校对，三位“文二代”才初次合影。

在全国风行的长篇小说中，我本人最看重的是《红岩》，还有《林海雪原》，其他如《铁道游击队》、《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红日》、《艳阳天》等等，我都通读过，后来根据这些小说改编的电影，则有效地扩大影响，可以说家喻户晓了。

说到长篇小说，不得不提及外国名著，对我影响深远的有三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斯巴达克思》，都是我在中学阶段读的。保尔柯察金自身经历足够感人，他是革命英雄主义的楷模，书中很多名言被人们摘录、传播。这本书的时代背景、人物、事件，是我们感到熟悉，容易理解的。而《牛虻》反映的是19世纪30年代意大利革命者反对奥地利统治者、争取国家独立统一的斗争，与我们相隔遥远时空。但主人公亚瑟从天真幼稚的青年，经十几年苦难磨砺意志坚定，不惜为理想献身，大无畏精神震撼心灵。当年我未懂爱情，觉得亚瑟压抑爱情令人心疼，几次潸然落泪。《斯巴达克思》是我碰巧遇见的，那个周六从广雅回家，在北京路旧书店，看到封面残损内页陈旧的书，历史课刚讲到公元前1世纪古罗马时代那场角斗士起义，我想看起义领袖斯巴达克思的故事，就掏出有限的零用钱买下来。当晚迫不及待地看到凌晨，白天又继续看完。以斯巴达克思为代表的奴隶们，为争取自由和尊严拼死奋斗，战斗到生命最后一息，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而主人公与古罗马独裁者苏拉的遗孀相爱，为故事增添了悲剧色彩。

当年有些电影、话剧同样影响着很多人。最突出的有《年青的一代》，先是话剧后是电影，席卷全国。广雅中学高一乙班，竟然独立演出全剧，轰动了整个学校。剧中青年林育生伪造证明，从边疆逃回上海寻找工作，后在养父林坚、老同学萧继业、妹妹林岚等人的教育和帮助下，林育生决心继承革命精神，重返岗位。女友夏倩如也决心服从祖国需要，到边疆去。据高一乙班饰演父亲的肖景涛回忆，周晓航演母亲，程凯演儿子，黄君健演女友……室内装饰家具等从一位女生家里搬来。导演程凯，也就是后来进省电台当播音员那位。

我退出文工团话剧部，不再排练演出，但有些活动感兴趣，就和大家一起参加。“诗歌朗诵吟唱会”曾是羊城一项特色演出，由黎铿牵头举办。他们会在南方剧院公演，也会去院校、企业演出，广雅是其中一个点，我们在礼堂看过黎铿、黎宣兄妹声情并茂的朗诵。当时我对他俩的背景并不清楚，现在写回忆录才查到，两人的父亲是中国第一代电影人黎民伟，母亲是二三十年代中国著名影星林楚楚。黎铿是30年代中国最有名的童星，4岁就参演《人道》，此后又在《神女》、《城市之夜》、《人生》、《慈母曲》等影片中扮演童角。著名影星阮玲玉在《神女》中饰演黎铿的母亲，她非常喜爱黎铿，常抱着他玩，并亲昵地叫他“铿仔”。1937年抗战爆发，9岁的黎铿随父母从上海到香港。后来又随父母到桂林，还先后和家人流亡各地，但他一直把成为一名演员当作人生目标。全国解放后，黎铿在北影当演员，1958年底调入珠影厂任演员兼副导演。

百度“黎铿”最后写道：“1965年因病逝世，年仅37岁。”什么病？我带着疑问继续查资讯，渐渐看到或许更真实的死因：首先黎铿面临的是长期的怀才不遇，在那个政治敏感的年代， 由于有家庭成员在香港和台湾，黎铿被雪藏，数年也只留下了寥寥三部作品。其次他婚后与妻子关系紧张，妻子不能接受丈夫作为演员，有些观众会写信表白爱意，其实他并没有接受。但1965年的一天，妻子从家中找到这些信件，作为“黎铿存在不当关系”的证据向组织汇报，此后的四次会中，黎铿都受到严厉的批评教育。而妻子拒绝接受任何解释，一次次不让他回家。终于，在深夜又一次被拒之门外后，37岁的黎铿在东山湖公园里自缢身亡。

我知道这篇回忆录有些跑题，但我还是有话要说。想到那个年代，家庭出身、海外关系、男女关系等等，一个个紧箍咒，束缚着身心，一些人把握不住命运，不禁唏嘘感叹。

黎铿

黎宣

黎铿和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