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絮语,阿左林
黄昏的絮语,阿左林
◎江介
“这是异邦呢,还是故国?”卞之琳曾经在《译阿左林小品之夜》中自问道。阿左林,这是一个被无数现当代大家所推崇的作家,可以罗列一长串的名字:周作人、唐弢、师陀、傅雷、何其芳、李广田、冯至、沈从文、林徽因、李健吾、金克木、南星、曾卓、唐湜、汪曾祺……唐弢不无羡慕地说:“阿左林文笔清新,疏淡中略带忧郁,如云林山水,落笔不多,却是耐人寻味。”而周作人更是感慨:“……放下书叹了一口气: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写这样的文章呢!”
阿左林,通常情况下翻译成阿索林,西班牙“一八九八年一代”核心中的代表,原名为何塞﹒马丁内斯﹒鲁伊斯(Jose' Martines Ruis),出生于一八七三年的西班牙阿利坎特省莫诺瓦尔市,主要作品有自传体小说三部曲《意志》《安东尼奥·阿索林》《一个小哲学家的自白》,随笔《卡斯蒂利亚的灵魂》《市镇》《堂吉诃德之路》等,一九六七年在马德里辞世。在汉语界,他算得上是一个极其小众的文体作家,在相当长一段时期里翻译成汉语的作品特别有限:一九三零年三月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了戴望舒和徐霞村合译的《西万提斯的未婚妻》,其中戴译十五篇,徐译十一篇;一九三六年三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卞之琳翻译的《西窗集》,内收阿左林作品十一篇,后来又有所增译,一九四三年五月由重庆国民图书出版社刊印《阿左林小集》,共收录作品二十七篇。这两种译本在建国后都有所重印,其中戴徐译本在一九八二年由福建人民出版社重印,徐霞村有所修订,易名为《西班牙小景》;而卞译本也修订了《阿左林小集》,并重新纳入修订版的《西窗集》,由江西人民出版社于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出版发行,列为“百花洲文库”之一种。这两种本子流布甚广,被士林所津津乐道。
除此以外,一九八八年十月由作家出版社印行《卡斯蒂利亚的花园》,“四季译丛”中的一种,徐曾惠、樊瑞华翻译,收录作品五十一篇,相对来说篇目齐全一些,开本小巧,装帧赏心悦目,由大家张守义设计装帧并绘作家画像,但此本反响远不及戴徐本与卞本。近一两年来,翻译阿左林的品种有所增加,二零一三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率先推出桑农编选的《塞万提斯的未婚妻》,全部出自戴望舒的译笔,除了《西万提斯的未婚妻》戴译部分,还辑录了《戴望舒全集﹒散文卷》(中国青年出版社一九九九年初版)中戴氏上世纪三十四年代后续译文二十一篇,另外还钩沉了散佚的部分译文。桑农先生在《新编序》中说:“最近,因为研读《古今》杂志,我发现其‘执笔人’名单中有一位‘白衔’。这是戴望舒的笔名。他在《古今》上发表一组俗文学笔记和一篇阿左林译文。同时,我还在《风雨谈》杂志上找到一篇‘白衔’译的阿左林小品。赵国忠先生又提供了四篇戴译阿左林小品佚文,其中《华北日报》上三篇、《天津民国日报》上一篇。这最后一篇译文,与《风雨谈》收载相同。”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译本。花城出版社于二零一八年一月刊行《著名的衰落》,林一安译成。译者完整地翻译了阿左林四部代表作:《城镇》《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和《西班牙的一小时》。不知为何缘故竟删去其中五篇。二零一九年十月十一月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外国名作家文集﹒阿索林卷”,共分两册,分别为《寒江镇》与《小哲自白》,译者为王菊平、戴永沪。新译本的价值在于集子的完整性上,而非选译。另外,翻译直接来自于西班牙原语种,准确性更为令人信服,为汉语读者奉献出一个更加全面的阿左林的艺术整体形象。
我手头上收藏有《西班牙小景》、修订版的《西窗集》、徐曾惠与樊瑞华的《卡斯蒂利亚的花园》,及桑农新编的《塞万提斯的未婚妻》等版本。至于新译本,曾试图在网络上读到若干篇什,都谈不上使我满意。戴徐合译由法文转译,卞译由法文、英文转译,桑农新编的戴译:第一辑由法文转译,第二三辑由西班牙直译——关于这点,颇落人口实。在林一安先生接受南都访谈中,谈及自己与戴望舒的译本翻译的区别时,他说:“他译文中文不错,但是错误太多。比如阿左林有一篇叫《卖奶油糖的小贩》,戴先生可能西班牙文掌握得不够,把‘奶油糖’翻译成‘大饼馒头’,你说西班牙有大饼馒头吗?和直接从原文翻译相比,从别的语言转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在词汇掌握上很有限。但是戴先生中文好,他把阿左林的神韵把握得很好。在当年语言环境和条件下,能做到这样,是我们后辈应该向他学习的。在翻译这个领域,我们后来者要做的,就是匡正讹误,把比较接近原作的译作推荐给中国读者。”我想,民国时期的那些翻译家并不是什么“词汇上掌握很有限”,而是翻译观念不同所致,他们更力图于在翻译本土化上做努力,并试图在“形”的方面有些许改良,比如“奶油糖”翻译成“大饼馒头”,还有“员外”的称呼,都应该算是曲译吧,使读者更快更容易接受原作,这种翻译观念在民国时期蔚然成风,绝非个例,像李健吾、耿济之、卞之琳等名家皆是如此,重在传“神”达“雅”。
至于到底是阿左林,还是阿索林呢?我个人更倾向于前者。完全从我个人的偏好而言。前者构建了民国时期作品中深刻而清晰的艺术形象,那种在于传神性,或许语言准确性上确有瑕疵,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周作人、唐弢、汪曾祺……他们所推崇的恰恰与戴徐、卞的译文有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戴徐卞这三人奠定了阿左林在汉语文学界的重要地位,尤其是戴望舒,更是用汉语重塑了阿左林清晰的艺术风貌。这种形象或许比原语种中固有的更清晰、深刻,更为令人心驰神往。我读过许多翻译过来的文学作品,尤其是诗歌,或许语言翻译得准确讲究,但最后只剩下一个语言空壳,里面的果实早就不知所终,“神”在转译过程中惨遭灭顶之灾。文学不同于科学论文,语言转换中“神韵”才更为重要,犹如蒙娜丽莎那一抹神秘的微笑,“形”的微许损伤还是能够接受的,就像残缺的维纳斯留下的只能是无尽的遗憾之美,那些神韵表达早已极致,否则剩下来的一具完整的,但又僵硬、毫无美感的维纳斯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左林是一个小众型的作家,至少是一个冷僻的作家,至少在汉语界是这样的。这恰恰是我的得意之处。我心存私心,总认为我所喜爱的作家与我沟通是一对一的,心灵上相互契合,绝对不能容忍其他人有所染指,甚至认为这个作家一旦被大众所接受,在流行中会被大规模反复消费,就像纸币那样在不断流通中变得肮脏,彻底背离了那个真实而通透的原“阿左林”面貌,我更愿意他是神秘的、野生的,只在我一个人的时候与我低声地交谈。只有这样,才能彼此够得上真正的朋友,而不是疲于交际,频繁出入于公众场合。当然,这纯属我的个人小心思。
阿左林小品的灵魂在于语调,这是最为迷人的。如果可以选择读阿左林作品的一种场景,那么我更乐意于一个人,在黄昏的时候,在一个破败乡村的院子里,坐在摇椅上,断断续续地阅读与漫不经心地冥想交织着,任光线在书本上慢慢地拉长,变得更加柔和起来,而我的思绪也不断地被拉长,像一张蜘蛛网,密集而硕大,似乎每一根光线和思绪的线条头能弹奏出来低沉而悦耳的音符……仿佛看到黄昏中阿左林低着头沉思,在一个遥远的乡村里,玫瑰红的晚霞给他削瘦的脸庞镀上一层薄薄的瓷釉,他的嗓音有着夕阳哀婉的特质,不断地迂回流转,波光粼粼,光斑在不远处流淌的波峰上跳跃着,清冽而缱绻,正如同阿左林文字中的语调,这种语调是浅斟低唱式的,淡淡的忧郁夹杂着些许的悲哀,细细回味,里面深蕴着浓厚的悲悯,如咀嚼青橄榄,淡淡苦涩中却有着别样的艺术甘甜……可以说,阿左林的调子是挽歌式的,他的这些小品文字极其精简地勾勒出来一个普通人的命运轨迹,常常类似于画家的素描写生,有着中国传统绘画中的留白空间,而浮现出来的这些文字有时候又氤氲上一层潮气,模糊不清,但是常常几个细节就异常准确地捕捉到这个普通人的精神底色或者是他的灵魂特质。
阿左林小品中的人物丰富多彩,有没落的国王、衰败的贵族、暮年的诗人、辛苦的商贩、面包房伙计、年轻的女仆、早夭的少女等等,色彩斑斓。这些遥远的异域小人物,与中国的各色质朴小人物何其相像,大有似曾相识之感。难怪卞之琳这样喟叹:“‘这是异邦呢,还是故国?’都是的,在我。我是中国人。译这些小品,说句冒昧的话,仿佛是发泄自己的哀愁了。”
《一个农人的生活》,素描般勾画出一位农民的一生,他生活艰辛质朴,正如同大地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一般,蔓延大地,生命力如此之顽强,“在过惯安全生活的读者们看来,这也许觉得坚苦,鄙陋难受;在这位可怜的人呢,这却似乎既不好又不坏;他漠不关心地生活着,也不想别的东西。”这恰恰勾勒出全世界底层人生存的精神画像,也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寥寥数语,却异常深刻,富于洞见性,“这一切都可以使读者知道这个可怜的人是无足轻重的;他是什么也不受人注意;在他死去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轻视他:他甚至连姓名也没有一个。”这样的普通百姓麻木却质朴善良,正如同那个农民的信条:“他的修身正则是:不为人害,克尽己力。”即使他们在遭遇到不公正命运的时候,也不过多抱怨诅咒,“他说:‘呃!我们怎么办呢?上帝晓得,上帝会救我们出来。’这位可怜的人忍耐着而微笑了,他拿出他的装着肮脏的烟草的烟袋,卷了一枝纸烟,摇摆着两次,便开始抽烟了。”这个细节的刻画,精彩独到,尤其是“摇摆着两次”,这个动作的捕捉,更是绘神地写出了他苦闷、彷徨的心理状态,呼之欲出。即使他们到了最后的结局,孩子的死亡,妻子先他而死,生存面临着各种窘境,“他的可爱的安命,他的可怜的乐天,不会离开了他。一声叹息将不时地来到他的嘴唇边,接着他将喊着:‘呃!你们怎样办呢?一切全凭天意。’”
《约翰﹒倍特罗的儿子约翰》,同样写出一个不幸男人凄苦的一生。小约翰,是约翰﹒倍特罗的儿子,出生在洛斯﹒泊里爱多斯﹒拉﹒洛达的田庄,两岁时母亲去世,他的父亲又和一个已生了两个孩子的寡妇结婚。小约翰的噩梦就此来临,后母虐待他,不大给他吃饭,又常常打他,把他关在住宅的暗室里。他的父亲失业,举家迁移到一处乡下去住。不多久,老约翰就死了,他只好与后母及她的两个儿子一起生活。他的后母不让他接受任何教育,他八岁的时候“身材高大,瘦长,生着棕色的头发,样子很丑陋,可是他有一双大大的、忧郁的眼睛,明亮的眼睛。”十二岁,小约翰被安插在一个田庄里,负责给远处种地的短工送饭,每天忍受着乡下孩子们恶毒的笑谑,在一个圣约翰节的夜间,他们叫他裹在布里奔跳以取乐,他跌折了一条腿,在牲口房里养了两个月才好。后来别人凭空诬陷他偷钱,把小约翰送进监牢关了三个月。当他被释放出来,无处可去,只好去别人家里帮工种地做了六年。因为年景收成不好又被辞退,跟人去了美洲漂泊两年。回国后,正赶上西班牙霍乱大流行,他在一个医生的田庄里做了七年工,后来又失了业,“那时他格外苍白,格外瘦了。他一点力气也没有,而且觉得一天一天地衰颓下去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到什么地方去,便在路上流浪着;天上的小鸟和无家可归的狗便是他的伴侣。他肩上背着一个牧人的粮袋,里面放着别人给他的面包皮。一条眼睛发亮的衰颓的野狗和他走在一起,一步也不离开他。”他忽然想回到故乡洛斯﹒泊里爱多斯去看看,从她童年时就离开那里——“那是冬天,他在一个很冷的夜晚到了洛斯﹒泊里爱多斯,那里已下过雪了。小约翰和一个农夫谈了一会儿,向他借一个栖身之处。人们指点了一处满是粪土的棚子给他。小约翰便睡在粪土中。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已经死了;在他身旁,那头小狗蹲在那里,头朝着天,在悲嗥着。”阿左林的笔触隐忍克制,通篇都没有作者感情的任何直接流露,但是字里行间都涌动着化不开的悲哀,最后借助那条小狗的悲嗥声一抒淤积在自己胸中的悲愤。
而《哀歌》的结构特别精巧,写的是阿左林多年以后重回阔别童年的故乡,一个单调的村庄。在回去的乡村路上,两边是各种老旧的手工作坊,遇到老友,他去了铁匠作坊坐了一会儿,“炉子里的火焰优美地跳跃着,风箱大声地抽动着,在作坊的中央,那个淳朴的、可敬的旧铁砧,铁匠作坊的灵魂,正在等待着那行将承受捶打的烧红的铁,于是铁从火里取出来了。于是铁锤用力地接连打下去,快乐地唱着它们的千年不变的歌,而同时那个大铁砧,它好像是怀着一肚子的满意——或许是虚荣心——想着,假如没有它,铁匠作坊里什么事也做不起来。”
然后,铁匠作坊的老板跟阿左林聊起天来,谈着那些村庄上早已不在的人和事,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朋友们。他们谈到了很多人,当不约而同地谈到“胡妮达”的时候,“我感到了一种深切的悲哀。一方面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另一方面是一个纤细、皎白、温和、生着一双梦想的、沉思的、悲哀的蓝色眼睛的少女”,作者甚至说,“在那些村庄里,无疑地少女们还是最富于浪漫情调的,这就是说,那里有些在钢琴边奏着悲哀的曲子,寂寞地度着时光,读着小说,背诵着诗词,尤其是带着那些无法形容的微笑,带着可爱的、神明的、淳朴的微笑的少女。”当阿左林离开铁匠作坊以后,路上遇到照相师巴尔达若尔,他邀请作家去自己家做客。在他的店门前,“我的目光落在一张使我产生一种生动而深切的情感的照片上。你已经猜到了吗?那正是胡林。我专心地注视着,深为感动,忘记了一切。”朋友告诉他,给她拍照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已经病入膏肓了——“照片上胡林是坐在一张粗制的小长椅上;她的脸儿比我最后看见她的那次还要椭圆,还要纤细;她的身体比从前更加瘦小,她的眼睛似乎比从前更含深思,更大;她的手臂带着一种疲倦而忧郁的绝世的姿态垂着。一把半开的扇子横在她的纤纤的玉指间……”最后,阿左林徒然地感慨道:“美的东西应该是永劫不灭的”。于是,“铁砧”与“打铁”就多少有些象征的意味,对于逝去的记忆,只有不停地捶打,从而使之永葆并固化其“形”,才具有强大的活力,这也是赋记忆之形的最大意义所在。
在阿左林作品中,以少女作为主角的有多篇,其中翻译最为传神的是卞之琳的《奥蕾丽亚的眼睛》,可以看出阿左林对于乡间少女有着圣洁般的偏好,“如果你爱这些浪漫风的乡间女孩子,那么温柔,那么抑郁,那么脆弱,那么好幻想,她们会哭会叹,霎时高兴,霎时悲哀,她们在箱子底里藏一帧褪色的照片,一些打过某咖啡馆或某旅馆印戳的信件,她们培养寄生草,在钢琴上弹‘傀儡丧曲’,她们从一本包在报纸里的书上读冈波亚莫尔与白克尔,她们对一面镜子一瞥,看她们有没有失去了美貌,她们在阴沉的冬日,从窗帘后偷看一个陌生人走过,也许正是一个风流公子,他会改革她们的生活吧……如果你爱这种女孩子,到乌耳白罗亚伽来吧。这里我认识优拉丽亚、华尼达、罗拉、嘉尔曼、马丽亚、恩丽纪达。而尤要者,我看到奥蕾丽亚一对恍惚、惆怅的眼睛。”此篇像一阵轻盈的笼罩在山谷中的薄雾,弥漫着淡淡哀愁,“奥蕾丽亚看河里平静的水;可是她出神而凝定的眼睛看不见河里平静的水。远望去她的样子缩小了,一幅剪影衬着黄昏的灰天。”文章的聚焦点正在于——“奥蕾丽亚的眼睛”,“梦想奥蕾丽亚做梦似的大眼睛,自以为感觉到了最大的荒唐,最大的迷惑,自以为轻微的感觉到了爱。”尽管我从来没有对比过原文,凭感觉我敢说,卞之琳的这篇《奥蕾丽亚的眼睛》是最好的译本,文字细腻、优美、忧伤,语调舒缓、梦幻、温柔,像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不断地蜿蜒、静谧,自然、流畅而又旖旎,时而还弥漫着轻薄的神秘的水汽,雾蒙蒙地笼罩着,随时随地读一遍,不厌其烦,对于心灵都是一种慰藉,至少我是每年都会不时地读上一遍的,特别地享受。我总觉得卞之琳先生翻译的阿左林的小品太少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一不小心很容易就读完了,回味无穷,就像小时候偷吃的糖果,唇齿间还弥漫着香味,又偷偷摸摸地,生怕被别人发现。
阿左林作品中主题几乎都是围绕死亡、衰老、病痛、孤独、不幸等展开,小镇与乡村构成了他们活动的全部舞台。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他笔下写下的那些小人物,卑微、贫困、怯懦,克己安命,然后等待着,迟早要静静地安卧于地下,在隆起的小小的坟墓外面,是稀薄的黄昏,衰败的村庄,还有那些干冽、凶猛的北风,那个不停搓手取暖的北方的冬天——“死亡在整个宇宙中不停地起着作用”。
二零二三年二月十三日晚二十一点五十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