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
她叫林春,去年冬天我们在一场同乡读书会的活动上认识,那次活动的主题是伍尔夫。我带着鸭舌帽低头坐在并不吸引人的角落里,在这个活动互相传递名人签名的游戏上我被一只刻满划痕的手背注意到,外面的冰雪撞击在整座屋子的窗户上,不知去向,我开始想象这只手攥住一团冰花的样子。
我的目光慢慢从那只右手背上移到腰部、胸部最后滑到脸上,我看着她嘴唇的大特写,褶皱叠加的唇周,死皮互相交合覆盖整个上唇,我开始想象,一切覆盖物遮住的光滑艳丽的丹唇。
那就是林春,这是我对她的初印象,一个充满神秘性的女人,我知道旁边是她的男朋友,可还是不自觉忽视那个男人,我开始想象关于林春的一切。生活、家庭、职业、身体,我想探索下去,关于这个女人。
那场活动无非是在秩序性的提问以及互换礼物中本本分分的结束了,几次回合中林春注意到我小鹿一样的目光,跌跌撞撞在丛林中,这是深不可见的森林,我想抓住的同时也被盯住,既是狐狸,也是猎人。
这样的探索中,在她男友的注视下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他们站在我对面,不知道该对这只狐狸怎么做,在某一瞬间也许想把这只放肆逃跑、鼻翼翕动的狐狸捏着脖子抓在手中,但他没有,任我跑去。
在咖啡厅门口,我看到他们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从我相反的方向走了。这一刻,没有人知道我内心多么窃喜,我知道,我迟早会看到那个躲在覆盖物下的林春本身。
下次见面是一个月以后,她家里有放映机,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我就像初次撞入私密小屋的处女一样,迷茫、不知所措,我害怕她忘记我。
我攥着她受伤的双手,摸着一点一点的划痕,感受阒寂无声的房间和身体,我无法专注这部电影,她总是剥夺我的情绪。我岿然不动坐在沙发上,她顺着电影的节奏开始变成主导者,所有的空气在她右手的掌控下,那些划痕突然间变成了她可以利用的工具,我还记得,我是只狐狸,她牵着狐狸的双手,像液体一样漫步在广阔的森林中,她会砍掉我们面前的树杈和枝桠。
好极了,我闭上眼睛,跟着她的节奏,东闯西撞,我们的牙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这次冰雪没有击中,我们互相笑着,逐渐扔掉外在所增添的一切不必要的事物。
我的食指开始顺着密林的方向逐步展开对她身体的欲望,恍惚迷乱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我始终是个狐狸,狐狸找到了她的故乡,开始拥有一切的空间。
我用冲她微笑过的嘴唇尽可能迎接充满探索欲的一切,我们相替交合,感受一次一次的顶峰,突然间,她开始向我倾诉一切,她告诉我她在图书馆工作,拥有稳定的工资,她不需要,她受够了一切。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一只狐狸,一只拥有短暂快乐的狐狸。她答应我,我们每周三晚上六点半见面,然后互相亲吻、做爱。
从冰雪相依的冬季一直蔓延到沉滞潮湿的夏季,体液和汗水交融中,这只狐狸拥有更稳定的一切。
半年以来,我们都维持这种保持亲密的关系,我不知道她和她男朋友怎么样,我迈进她的人生,却没有闯进她的生活。我们时而聊电影,她喜欢柯西胥,我喜欢大卫林奇。除非她主动袒露她的感情状况,也许隔了不久她就离开了那个男人,这些我都不清楚。
我维持每周一次,在不相见的日子里,我保持自己的生活节奏,我有时也会认识其他男生、约会、上床,这是现在大部分人的感情规划,小时候教育我们所有关于隐秘性的东西都已消散不见,我们开始无穷探索,在每一次探索中仿佛找到人生意义一般不断向前。
半个月后的一个周三,我们在往常一样的活动中结束后,我看到她打开电脑,插上U盘。
“这是什么?”我问她。
“待会你就知道了,我们一起看。”她拥着我的肩膀告诉我。
后来电脑中突然多了十几个小型视频,她按住鼠标,从第一个开始播放。
这个过程没有中断,我们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是等着视频播放完。
从第一个男人对着摄像头,带着迷离的眼神进行自慰,传递到下一个,一共十二个男人,这是关于自渎的视频集。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也不需要问,这就是几段关于男性自渎的视频,有什么好问的呢。出于我们的性别看这样的视频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指着每个男人告诉我这是她什么时间段相处的感情,有的是并存的情感。
放映机中妖夜慌踪已经播放到结尾,我看着一个接一个男性的自慰,在想着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也是不可言说的。我们所有的行为早就已经在对方心理合理化,等到第十二个男人精液迸发而出,所有的情欲达到尽头,也许根本谈不上情欲,一种个体行为,她用手抱住我的脸,艳丽的嘴唇迎在我的侧颊上,我当初对于那个赤裸的女孩的纠结早已不复存在,或许随着时间的逝去会改变一些东西,但所有说不出口的东西恰恰是永恒的。
在离开之前,我把视频保存到手机里,坐在出租车上,向外望去。看到在中心花园里成群结队的年轻情侣,搂着、抱着,所有正常的事情在一瞬间也可以转化成非合理性的事情。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中,打开电脑,将手机里的视频保存到电脑中。然后从标签夹中打开那个许久不用的网站,将视频上传,没有修改任何一帧画面,保持它原本的模样,上传到网上,然后关掉电脑。
我没有任何可言说的感受,却可以感觉到心脏不平的跳动,所有可以捕捉到的情绪被我隐藏在丛林潮湿碎叶之下,我还是那个狐狸。
剩下的半个月我没有和林春联系,我们好像约定好的一样,她也没有。上次回来之后,我把视频全部做成合集上传到了一个多达四百人的女性大群。
我没有非要强调性别,男性也一样。在这里,没有职业,没有性别,没有金钱,所有的东西几乎平等透明摆在手机面前。
有人在为身患白血病的女儿在城里打三份工,有人做了变性手术,远离家乡,叛逃生活,有人选择色情金钱交易,也有人直到晚上才在城市出没,在隐没的地方寻找无人的痕迹,在这个城市中,可以选择交媾,可以选择自渎,可以选择迷失,可以选择流浪。
从那以后,我和林春再也没有见过,我从她的电脑中也搜寻到了那个网站的痕迹,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这个狐狸所做的事情。我在林春这片密林中,一直奔跑,或许她想做的不是丛林,而是可以移动的蓝天。
后来,在我每次迈进不一样的酒店门口之前,都会抬头望望这片蓝天,我知道无法再次触摸她的红唇,或许她在流浪。一切结束之后,我轻抚自己的的身体,看着随时都在移动的天空,这个迷离的身体不属于我,一个狐狸,我在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