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喜欢整个世界
昨天心情很好,突发奇想穿了高跟鞋,一共走了四千步,双脚打出五个泡。
到了一天结束时,心情已经很不好了,于是告诉朋友,我想要关机两天。今早起床在电脑端的微信上收到她的消息,“龟龟生活快乐”。
点开看了好多遍,多么可爱的一句话。
最近的日子,诸事不顺,丢了电话卡,丢了身份证,细小的失败与意外接踵而至,我保持快乐的心情至周五夜晚,选择变回乌龟。乌龟不需要电话,也不需要身份证。
是的,乌龟的世界没有身份证,这是最重要的事。两只乌龟相见,一只问另一只,你叫什么名字啊,另一只说,我叫十月十四号。第二天,它就会改名叫十四月十号。
它什么也没有,另一只乌龟便会觉得它拥有一切。
妈妈总是很在意我的名下没有房产。赶在我结婚之前,为我添置一套房子,是她心中顶要紧的事。“影响你谈恋爱,人家一看觉得我们好穷”。她这样讲话,于是我很明显能知道她心中我未来的伴侣画像。
前段日子,有人介绍一位大学行政职的老师给我相亲,我爸妈十分满意,转达给了我。他是位山东人,祖孙三代都在体制内,爷爷是院士,父母是教师。收到消息的时候,我感觉十分恍惚,像从梦中清醒,又像从一个梦中坠入另一个梦中。
我有时不知道我的生活是梦境,还是身边人想要我过的那种生活是梦境。
昨天与前男友聊天,聊到他也有他幻想的灵魂伴侣,只是同样会过好现实中的恋情。我坐在拥堵的车流中听,感觉又从一场大梦里醒了过来,车流挤搡如潮水中的鹅卵石,行至江上,灰白色的天穹在巨大的城市中弥散。
直到今晨醒来,阴了半月的天终于晴起来。
太阳晒得书桌上的一切都发烫,阳光穿透裤子,暖烫得好像有什么将发生,好像有植物将从皮肤中生长出来。
去了一趟东南亚,我皮肤被晒黑的地方已经很多,回国后便懒得防晒了。
印度尼西亚的海水清得要命,太阳在浅滩完全透明的水中肆意穿行折返,如金色裂纹般覆满每一寸海浪,浅米色或粉色的沙粒摇摆着,攀上来,又落下去。
想起西西弗斯的故事,他将石头推上去,石头滚下来,他又推上去,周而复始,不知石头在想什么呢?石头是另一位西西弗石?还是只得无能为力、无奈又无语地任西西弗斯将自己推向自己无法停留的地方?
有一天在海滩的时候,爸爸指着潮汐问我,这是因为月亮对吗?对,月亮。第一天到沙滩的夜晚,准备回家时,海平线上陡然悬起红色的月亮。又是红色。它没有我在洱海山后见到的那个那样巨大,它好遥远好遥远,看着它便明白它在宇宙中,不在世界里。
而世界里有什么呢?有它注视着的前方这片黝黑的海水,有我在日头下漂浮着时冲过我身体的温暖的那股海流与冰冷的那股海流,有在沙粒下发着幽幽荧光的不知名生物,有与我同游过的那只巨大的在海底觅食的魔鬼鱼,有糟糕的马路,掉了一地的椰子,蠕动的车流。
坐车去某处景点的某天,路遇当地人的大车抛锚了,在拜托另一辆卡车牵引。两个人在两辆车之间挂绳子,卡车司机缓缓地倒车,倒啊,倒啊,却怎样也不停,倒得快要撞到大车,其中一个人急了,到卡车后伸出手推它。卡车仍在后退,它与大车的缝隙只剩下一点点,那个人在卡在中间奋力推着,像一片枯焦的棕榈叶,马上会发出清脆的折断声。在缝隙完全消失之前,他的同伴将他拽了出来,卡车砰地一声撞上大车车头。
家人们坐在车里目睹这一切,吓得够呛,不停地辱骂那人蠢笨。司机听不懂中文,看完这段,一言不发地继续赶路。窗外蔫头耷脑的椰子树、芭蕉树、棕榈树被太阳炙烤着,站在灰白的土壤中,风尘满头。
去泰国生活的目标出现在脑子里时,和前男友还在一起。他听了似乎很当真,向我讲那些生活的想象。后来提出分手后,这个目标便短暂地失去了吸引力。两个人的生活确实比一个人听起来更迷人。在曼谷的街头走着的时候,我数次试图想象我在其间生活的模样,却不太能想象出来。
事实上,不只是泰国,我不太能想象出我在任何地方生活的未来了。我的想象力截至下周,我只能感觉到最近这几天在这附近我将会如何。而脑子里只存放几天和三公里的容量,这确实令我快乐轻松了好一阵子。
一直是阴天。太阳不出现,月亮不出现,草木和野猫生长得近在咫尺,未来空白一片,明天我将有事要做。脑子从太阳那边缩回来,紧紧包裹住此时此刻的生活。
光年是时间单位还是长度单位?今晚跋涉到地球的星光中,李白在哪一颗里喝酒?逍遥游,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何?
我漂浮在魔鬼鱼上方,看见它如此安静、优雅而缓慢,身体的线条美丽如极光,双翼巨大如整个海洋。恐惧溶化在兴奋里,如同盐融化在海水中。
蟪蛄不知春秋,北冥鱼没有身份证。
从梦中醒来并不会有清醒的感觉,这件事,小学的时候庄子就在语文书里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