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日记。
家门口的寺庙,大多时间是冷清的。伴随冬日的到来,宝殿的灯会亮得很早。几年间,这里新添了很多建筑。从书房望去,原本醒目的“同登觉路”,四个大字也被刷成了红墙。佛教的旗帜偶尔会降下,但国旗却恒久地映入眼帘。这寺庙夜晚的钟声,音质特别,有时并不响起。它大概是重庆最有性格的寺庙。
中学的我,痴迷于禅宗故事,待到大学,便成了道家信徒。彼时在律所实习,日日抱着庄子,如痴如醉。而今常翻之书,也不过老庄。两千年前的文句,现在读来好像师友娓娓而道。想来在很多事上,我们比古人,并没有什么进步。如金钱和性,如梦想与现实。太阳之下,新鲜事确然不多。
我所在的城,自上次一瞥的日光而今,已再未相逢。未来数月,这将是一种常态,千百年如此,我来后亦如此。如奔涌的嘉陵江和长江,将山城切割又相连。脑海中闪出当年的誓词:两江山水孕育了这座城市,从北方而来的嘉陵江,汇入从雪山走来的长江,一起东向大海。终于,我化作了嘉陵,你是长江,接纳我,一起奔向生活的汪洋。而今,颇有得鱼忘筌之义。
门前的路,修了七八年之久,这几日颇有完工的迹象。往日的拥堵和吵闹,可冀一日而消于无形。地理在改变,人亦如是。近来忽然实现了事情的大发现,恍觉时间不经多用。可经年的倦情和怠惰,尚不能一日而愈。于是时常告诫自己,再耐心一些。当一件事情无法奔跑,没关系,我们走路去就好了。我长来是个悲观主义者,但又谁能说不能开出花朵。再渴望一些。
开始运动后,肌肉的酸痛和汗水的淋漓一样畅快,饭量也大了些。认识新的朋友,大多是青年人。当零零后都开始商务范,才意识到,我们真的不再年轻了。沧海一粟,蜉蝣短长,可语冰的日子也更值珍重。好在总有人更年轻。
前日,和唠仔在公交站等车,迎面下来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左眼窝空洞无物,赤裸着,直向我们。他说自己看不清,要换乘678路,希望我们车来时能提醒他。彼时我们正要离开,只能说声抱歉,然后转身欲告知身旁戴耳机的年轻人。未及开口,678路幸合宜地来了。并几步,扶他上车,就慌张走了。想来可以叮咛司机几句,做得本更好一些,再温暖一些。
唠仔读书了,懂得了更多的道理,语句惊人之处也渐寻常。他说我好激动啊,幕墙像灿烂的星空,说这好像一个梦,说把想说的都记在脑筋里。会在洗脚的时候说热水不温柔,冷水温柔。说热水生气,大生气,也会牵起妈妈的手,然后面向我说,爸爸你也牵啊。他不想做妈妈的玩具,也懂得了什么是说话不算数,还说我们欺骗他。也会在傍晚的时候,像个大人那般轻叹一声,说今天天气还蛮不错的嘛。其实他也在变老,只是我们把那叫作长大。而父母总是热切地盼望着,又害怕着长大,再熟悉他们不过,却也终有深感陌生的那天。
决定重拾文字后,深知学术文章的写作尚需长久的积淀。而文学,是一种天赋。不妨将此写成一个系列,就叫重庆日记吧。
此刻,这天似要放晴,转瞬却又继续暗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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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 赞了这篇日记 2023-11-04 13:3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