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亏是福

吃 亏 是 福

一

符秀珍从小学一年级就是大班长，她发育的很好，到三年级时就出落得如花似玉，练舞蹈，班里的男生都争着和她做舞伴，看电影都抢着挨着她。小学毕业时，她们年级的毕业生被分到了两个相距挺远的中学，一些铁粉就让大人找关系，要分到她去的那所中学。她是个影迷，心目中的人是那些有明星范儿的男人，参加工作后，很多追求者都被她拒绝了，家里人介绍的对象一般只见一面就拜拜了。这时一个男人出现了，他长得一副京剧小生相，与评弹梁祝里的男主角神似，他本是她高中的学长，在学校时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他艺校毕业后在一个剧团反串花旦，因戏生情爱上了女主角，但人家对他没感觉，失恋后他离开了剧团，在社会上漂，染上了赌瘾，欠了很多钱，并以酒消愁。她对他的事虽也有所耳闻，但面对面时还是被他迷住了。他一次次的向她借钱，当她的钱包告罄后，他在一个高铁站抢走了她的祖传翡翠玉坠，把她推下了就要开动的列车，从此就蒸发了。

“敏行”4S店是专门维修进口车的，老板长的像一部几年前热播剧里的男二号：国字脸、连鬓胡、身材健硕。他有个习惯，他看好的人，在提拔重用之前，会在某个周五的中午在他那个豪华且隐秘的办公室顶层请人喝茶。“林师傅！把新来的姓符的女工叫来”不一会，一个穿着橘黄色工装的女人来了，她身材匀称，桃心状的脸上长着一双毛茸茸、水灵灵的大眼睛，身上带着一股油漆的芳香烃味儿，再普通不过的工装穿在她身上，就变成了模特的秋季时装秀。女工对老板的青睐显然很享受，她脸上有隐约的红晕，鼻翼上有细密的汗珠沁出，老板的眼睛像鹰隼般盯着她身上的凸凹部位，眼神好像庖丁解牛用的那把刀子，在她的肌肤上打磨、骨节里游刃，然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当天晚上两个人就在老板的家里做鱼水之欢了，老板如同一个修表师傅，把她身体上的各个部位仔细的检查个遍，然后就像一个老道的饕餮大师，咀嚼、吸吮着他盘中的美食。她也天衣无缝的应和着，把身上的零部件儿都当成老板的食材及时的奉献过去，并在对方的各种操作下得到了极大的享受，但她发现整个过程中他都没看过她的眼睛。最后两人都疲乏了，才睡去。女工劳作了一天睡得沉，醒来时老板不在身边，她觉得身上发粘，就想到到浴室里去冲个凉，就听到里面哗哗响，还有说话声，透过玻璃她虽然看不清里面人的脸，但她可以听出是老板和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在说话，两人赤条条的搂在一起，随着身体的律动，声音也跟着断断续续：老板动情地说，我的雅利安人，你这些年跑到哪里去了？我的骨头都在想你，女人撒娇地说，你这个坏人儿，一听就是在说谎，以后想我要用大脑，不要用骨头，老板说，你这个小油嘴儿。女的说，你屋里的是谁呀？老板说一个女工，谁让她长得那么像你呀？你放心，我明天就让她滚蛋……浴室里的淋浴被调小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女工的眼泪却不争气的滂沱了，她的心已经被掏空了。她就是从一个体制内单位辞职后，在“敏行”做喷漆工的符秀珍。

她决定离开这个令她伤透了心的城市，变卖了老屋和家产，准备乘船顺江而下，到一个文化产业很发达的一线大城市讨生活。当天下午的船票已经卖完了，她想回家住一晚，但立刻想起了自己在这里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心里一阵烧灼。她漫无目的在江边走着，四周空旷无人，只有一个沙场的抽水机隆隆的响着，把泥沙混杂的江水抽到一只驳船上，留下了沙子流走了浑浊的江水，正看得出神，一个已经不年轻的男人走了过来，他长得浓眉大眼，一只欧洲人的大鼻子，身上的衣服长期被江风吹、烈日晒，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大妹子，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哪？”他的话带着浓浓的中原地区口音，她是第一次单独面对这类人，觉得这人有些唐突，“没事儿瞎溜达，下午的船票没买到”她在敷衍他，想尽块的离开。男人的脸上浮起了遗憾的表情，“哎呦，糟糕，据说明天航运公司停运，可能三两天内不会有船了”她的心抽搐了一下，他看出了她失望的表情，放慢了语速，“大妹子有急事到下江？”“嗯……”“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明天跟一个老乡也去下江，他租了一条私家快艇，中午之前就能到下江”他的眼神里是一种老大哥对小妹妹的关心，眼神一直看着她，没有躲闪，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一捆放久了的麦秸味儿，那是她上小学时对姥姥家的记忆，顿时产生了一种安全感。“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跟朋友说，让他跟船家商量，只收你半价”她说谢谢，我们明天在哪里见？他没有答话，顺手把她那很有些分量的旅行箱背到后背，就像一个工地上的农民工。“我就住在前面的旅馆里，隔壁还有一个空着的单人间”他的眼睛依然看着她的眼睛，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诚实。他们来到了那家小旅馆，在他房间里的桌子上，他变戏法似的摆上了一桌子的熟食和饮料，闻到了熏鸡的香味儿，她的饥饿感已经无法抗拒，就着可口的熏鸡、炝菜和可乐，她很快就把饥饿赶跑了，但也带来一种同样无法抗拒的睡意，醒来时天已大亮，质朴的农民大哥连同自己的行李和钱包都无影无踪了。她来到外面，路过的街市依旧太平，沙场的水泵依旧隆隆的响着。看着被云彩遮蔽的太阳已经渐渐露出了光芒万丈的霞光，脚下踩着的是被昨夜的大雨冲刷得干干净的柏油马路，她的心里竟一阵轻松。小时妈妈没少说她是杆没定盘星的秤，没心没肺，但她记住了爸爸说的话：吃亏是福。

二

潮州小妹黄惠英与龙江大汉刁克功有一个浪漫的初恋，结婚后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向人们展示了一见钟情、一往情深的爱，被很多认识的人所羡慕。他们的蜜月安排在黔东南，与春天一起绽放的爱情，此刻悄无声息，一朵一朵的在路边开放，落日吃力的托着晚霞给他们照亮，他怀揣着一片渴望耕耘的心田，想在太阳落山后，接受她嫩笋般的铧犁，先把月儿撩拨得害羞了，再卷起所有的暗，枕在长夜上，交流白日无法言状的美好，倦了就一起缱绻。鸟语花香卸掉了怦怦的心跳，他们商议要攒足气力，筑牢能盛下地老天荒的堤坝。在北戴河，他们把誓言刻在一块礁石上，希望它永不磨灭，他们把过去烦人的东西都抛洒在沙滩上，让海潮把它们卷的无影无踪，岸边唯一的一棵老槐树可以为他们此时的心境作证。她的婀娜在他的眼中就是嫦娥在世，五官并没有特殊的地方，但都按照他的审美，安排得很精妙，只是从侧面看上去脸有些偏窄，不过用不着担心，只要她莞尔一笑就弥补了。而他看她的神态很随意，但在她的眼中却顾盼生辉，饱含深情的围绕着她。他们曾计划着生上三个南北结合的聪明娃，而且男孩像父亲，高大俊朗，女娃像母亲，有一双像龙眼仁的大眼睛。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晚上，他的师傅来到他们家，说他们在一个山峁峁边上施工，顺利地完成了22万伏高压线的架设任务，但是……可怕的转折副词后面的噩耗，终于从师傅那毫无血色的嘴唇里艰难的蹦出来：小刁从铁塔上摔了下来，失踪了。一年后，在她的生日那天，却收到了一份生日礼物，邮件上寄件人的地址和名字都是假的。

一个神秘的老男人，每天都会准时到养老院去见一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妪。他给她讲随身带来的笔记本里面用铅笔写的故事，教她用手机给自己买生活用品，下载听歌、听小说的软件，并利用里面的大数据功能，挑选自己最喜欢的内容。慢慢的她记住了他：特殊的体味，皱褶很细密的嘴唇，让她联想起蓝色的声音，像是从一只海螺壳里传出的海浪的拍击，她的眼前不断的闪出阳光、沙滩、风筝的图像，开始时是很多的碎片，后来渐渐的拼接成了一段清晰的视频，这时她的眼睛里会闪出奇异的神情，像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凝视自己的偶像，里面有神往有娇羞有渴望，老男人叫来医生，医生说奇迹真的发生了！按照这样的方法进行下去，她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正常人的。她开始自己剪指甲，用小锉刀仔细的打磨成好看的半圆形，分别涂上五种不同的颜色，用盛着开水的茶缸把衣服熨的平平整整，洗完头用自己做的护发素（香油炸姜片）抹上一遍，用手机当镜子自我欣赏、拍照，剪辑成不同的相册，并选了一个洒满阳光的早晨给他看，他脸上浮现出她曾经那么熟悉的表情：两道浓眉扬起，嘴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目光穿过她的发髻直达远方，像是在筹划着他们的未来。她随着他的目光转过身来，两座高压铁塔扛着电线越过一座山峁，下面就是海滨游乐场。刁克功轻盈的从铁塔上下来，背着电工四大件，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汗腥味儿，他褪下工装，露出健美的胸大肌，旋即扎入水中，用四种泳姿在海水里穿越着。她神差鬼使的游到他身边，提出和他比50米自由泳，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最后一米撵上了她，二人又为谁最先触碰到浮漂争执起来……她是副省长的千金，他就是一个电工，他们都没有顾忌这种差异，相爱了，但她的家庭进行了坚决的干预，她受不了母亲的如泣如诉和绝食，还有父亲断绝关系的警告。他们几乎是毫无招架的投降了，一分手就是三年。这一年他随单位施工，又来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海滨浴场，处于怀旧的心理，他又放出了那时她非常喜欢的风筝：他自己做的一只大蝴蝶，眼珠上有两只骨碌碌转的风车轮。巧的是她也来到了这里，在父母的精心策划下，几天后就要和一个年轻的军官结婚了，是她选择在这里举行婚礼的，恐怕也是一种怀旧吧，而且她迟迟不肯领证，是在给刁克功留下最后的机会？她也说不清。傍晚退朝后，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当年放风筝的那片海滩，在几十只蝴蝶风筝中，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那一只，于是毅然决然的与那个军官解除了婚约，又开始了一段激情四射的幸福时光，然而婚后不久他就失踪了，而且是从十几米高的电塔上摔下来的，从此她就生活在一个民间传说里：周六睡觉前都要用纯净水洗净身子，然后用焚烧椒兰的浓烟熏遍胴体，相信总有一天如意郎君会回到她的身边。那个每天来给她讲故事的老男人，就是当年的帅哥刁克功，当年他被一个农民救了，身上有多处粉碎性骨折，而且因颚骨骨折失语，除了眼睛还能转动，和植物人差不多。他们没有能力送刁克功去医院，经过近两年的自然恢复，他才能站起来，这时一直照顾他的老太太中风倒下了，他又照顾老太太七、八年，又辗转多年，才在养老院找到了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的黄惠英。

三

苏志刚生于一个闭塞的山村，家庭生活虽然清苦，但他发育的早，比同龄的小朋友高出一头，但体重轻，显得瘦骨嶙峋，妈妈说他光贪长个子了，营养都喂了骨头。他那时最喜欢的事就是看放映员老吴放的港台片，为了通过乡里的审核，他把那些有接吻的或有悖传统观念的男女亲昵镜头都剪掉了，出现的空挡，弓腰驼背、长着瘦长脸的老吴就发挥他的特长，根据后面剧情的大概意思，唱一段儿京戏打金枝，或评戏金沙江畔、花鼓戏打铜锣，有时还来一段追捕的配音片段，他装男像男，装女像女，撅成小喇叭状的嘴唇配上夸张的动作，引来阵阵掌声，每到此时他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根线，额头亮晶晶的，看来他也很满意自己的表现。苏志刚曾经通过大人的撮合，拜他为师学放映，特别是想和他学那些花样繁多的戏曲表演，他以为所有的放映员都必须掌握这些技能，在老吴的影响下，他深深的喜欢上了表演艺术，为他后来走上艺术道路奠定了基础。然而一场大火改变了当时的一切，死里逃生的苏志刚成了一个自闭症患者。若干年之后，一个有名气的导演回到村里，特意拜访了已经退休的老吴，他把老吴的旧宅改建成了一座三层小楼，临走时，老吴把他当年剪掉的那部分镜头的胶片送给了他。他就是苏志刚。

叔叔把他接到城里上小学。他总喜欢把自己置于别人的视线之外，早上醒来，就觉得头被一个铁盔裹着，心慌心悸。夜里，一个古怪的宗教仪式经常出现：一群衣不遮体的人围坐在篝火边，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乞求长寿，一个长者诵经后，一个老妪在每个人的面前放一只玳瑁，他们把它的硬壳砸碎后扔到海里，然后把玳瑁肉放到火里炙烤，蘸着盐末大嚼一通，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孙正家与李桂荣是一对恋人，正在读高二，他们每天结伴而行，要路过北棵小学，他们不止一次的看到一个比一般孩子高很多的男孩被其他同学欺凌。一个眼角有块疤的男孩带头，把杨树上的毛毛虫塞进他的耳朵里，这个男孩叫纪深，爸爸是一个派出所的副所长，他有时会把他爸爸的配枪偷偷拿到同学的面前显摆。一次学校在礼堂放电影，他撺弄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把苏志刚挤到一个柱子后面，让他听了一场电影。一天早晨，气温降到零下30多度，孙正家和李桂荣看到纪深和几个同类把苏志刚按到地上，将一瓶啤酒浇到他的头上，怒不可遏的孙正家和李桂荣把纪深扭送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叫来了他的家长，那个副所长看到纪深在哭，并指着孙正家和李桂荣说就是他们欺负我！副所长大人觉得他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学生是在往太岁头上动土，掏出了锃亮的手铐要把孙正家带走，被孙正家一脚踢到了下颚，副所长的上下牙之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碰撞声，恼羞成怒的他要拔出腰里的枪，李桂荣搂住了他的腰，孙正家夺下了他的手枪。事后他们到了市公安局的信访处，纪副所长被扒掉了警服，在食堂当了一介伙夫，这样的结局还算给他留了情面，保留了工资关系。从此，孙正家和李桂荣每天接送苏志刚上学、放学，纪深的父亲被处理后，轰动了全市的中小学，再也没有人敢欺负苏志刚了。每逢苏志刚的生日他们都带他去海滨，在面向大海的凉亭里，举行有仪式感的庆生宴。大礼拜还带他进入社交场所，李桂荣教会了他跳简单的交谊舞。他也结交了新朋友，从前看到那些月上柳梢头、莺莺燕燕、风花雪月的书或影视剧，他都认为与自己的情感相距甚远、格格不入。但现在就不同了，他开始关注描写男女间情爱的现代诗了：明知可能不会天长地久/也奋不顾身的去攀援/爱情总会比其他情愫/率先抵达顶峰/但却从此变成/两个自由落体/散落于苍莽的/飞船回收地/我把希望寄托于大漠/让它帮我挽留/哪曾经的刻骨铭心/草原不露声色的应允了/它用马蹄把绿色钉牢/又邀来一些籍籍无名的花/以软着陆的方式/接受爱情的轰然倒塌/迎接我们重归于好的/相拥而泣/然后用落日/撞断眼前的地平线/把爱看热闹的河流、山脉/都放逐到大海。他甚至与一个女同学有了朦胧的感情，产生了与他的年龄相匹配的性意识。一次晚会上，当主持人宣布“黑色三分钟开始！”舞场上的灯光刷的一下全灭了，在一片漆黑里，他被女同学抱得紧紧的，一同滚在地上，他的下面湿了。他的这些变化都在孙正家和李桂荣的预料中，因为他们的行动一直都在一个精神科医生的指导下进行的。苏志刚以学年第三的成绩考入了一个大学的文学院，一个国文老师重新点燃了他的导演梦。这时，他最好的两个朋友选择了南下打工，放弃了他们的文学梦，临行还劝告他不要再一根筋了，当下的文学特别是纯文学已经江河日下，在商业化、网络化的围追堵截下，那些曾经辉煌过的纸媒刊物和出版社，有的转向了网络文学或社交文化，有的直接改成了广告公司，还在坚持的也是惨淡经营，他们引用一些媒体的调查结果说发表在刊物上的诗歌其读者往往只有作者和责编而已，他们的作品“朦胧”的连他们自己也读不懂，编辑部只得借着一些所谓名家的诗评进行令人作呕的吹捧，来提高其可怜的影响度，相当多的作品不是言之无物、无病呻吟，就是胡编乱造。很多有写小说天赋的年轻人都变成了枪手，给一些影视公司或网络公司写迎合低级趣味、粗俗的段子或剧本。刊物的销量越来越可怜，靠着国家对事业单位的拨款维持现状，一些单位的编审都忙于完成领导下达的订购任务或拉广告赞助。正当他迷茫之际，两个恩人孙正家和李桂荣大学毕业后也离开了他，在一个一线城市开始了从零开始的创业，而且前程未卜。在他大三投档找工作时，他以自己近十年的蹉跎为龙骨写的处女作《二维的天空》作为投名状，被一家影视公司相中了，派了一个女编辑殷梅娇来指导他将原作改成电影分镜头脚本。这个女编辑比李桂荣还要大几岁，但形象与气质有很多相像，高挑的个子，宽宽的肩膀，眼睛里似乎装不下虚伪和造作，真诚的像一汪秋潭，一眼就能望到底。特别是她一点也没有指导的架子，从小说到电影分镜头有很多技术性很强的专业知识，他是第一次接触，她都耐心的手把手的教给他，经过一个月痛并快乐着的日子，脚本完成了，得到了公司董事会的认可，但需要等待有关部门的审核，这段日子对她和他都很煎熬，偏巧连续很长时间天总是雾濛濛的，有时也打雷，但就是不下雨，她称作天降大任于他的考验，用她哪细长的手指抚摸他乱蓬蓬的头发。她不擅长于厨艺，但一边看书一边学着做他可能喜欢的菜肴。看着他吃饭的样子，有时她会看着远处发呆。他通过公司的一个女编辑了解到她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丈夫带着他们在澳洲出生的儿子在那里做生意，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她刚刚收到了他的律师函。天终于下雨了，而且来势汹汹，在电闪雷鸣的晚上，他终于按耐不住青春期的萌动，把头埋进了她那一对丰满的乳房之间，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十年的磨难和失去的母爱、情爱都得到了补偿。她仿佛欣赏自己的一个最完美的作品，默默地接受了他的爱抚。她带他去了她过去的一个外景地，三面被漫岗围着的小村子，南面是一望无际的草滩、湿地，他们带着食物和帐篷在草滩上缱绻了三天三夜，他像一个龙宫探宝的武侠，闻着她檀香味儿的体香一路寻来，她细腻的肌肤光滑的像微微颤抖的凝脂，他只能轻轻的摩挲，怕挤破了里面的琼浆玉液，他只好把自己放在她整个身子上，他不去正视她那假装责备的眼神，开始进入一个成熟的男子汉的角色中。起初她发出了微微的娇喘，然后就发展成了毫无忌惮的呻吟，吓跑了草滩里那些前来觅食的野兔或狐狸。午夜，一种不知名的琴瑟的舒缓，在夜空中掠过，似一个通人性的精灵，与他们两个一起分享着大草滩的广袤和静谧。第四天，下起了小雨，雨停后，紧接着就见到了一道细细的彩虹，殷梅姣用老大姐的口吻说：我们不能再缱绻下去了，该掸掸行尘了，我们还要准备去花城，那里有南疆的热土和木棉的火红。

两个月之后，他们终于按要求完成了剧本的最后修改，马上就要奔赴外景地拍摄了，这时她才发现例假没来，晚上她哭了，她要做掉，他坚决不同意：这才叫双喜临门哪！《二维的天空》获得了预想中的成功。后来他改作了导演，偶尔写写剧本，殷梅姣则做了制片。

四

付秀丽与陈振武的婚姻遭遇了七年之痒。最初两人只要孩子不在眼前，就黏在一起，像两只发情的海豚，只有在需要换气时才会从爱河里露出水面，旋即又沉下去，她的需求太旺盛了，他不得不依靠药物的支持。她长得并不婀娜，宽肩、宽胯，容貌也一般，扁平的脸，大嘴，据那些饶舌的老男人讲，这种女人阴虚火旺，由着她的性子会把一个车轴汉子弄得下不了炕。陈振武生的五大三粗，小时练过内家功夫，很注重调养，一次看医生，那个老中医说他体壮、阳壮、气血壮，百病不侵。他对自己的哪方面自信满满，但是付秀丽就像个无底洞。终于有一天她不再叫床了，半夜也不捅咕他了，他觉得是自己没有满足她，于是就像个超级种马那样卖力的取悦她，但她的反应依然冷淡。他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

她买了一对虎皮鹦鹉，每天花很长时间去欣赏它们在笼子中的夫妻生活：交配前的亲嘴儿、用喙为彼此梳理羽毛，雌鸟在小木屋里产下5枚卵后就趴在上面孵，中间有几次会很快的窜出来叨几口小米喝几口水，然后匆匆返回，这期间雄鸟就在小木屋里替换它。陈振武酸溜溜地说你可真有爱心哪，然后在她的隐私处摸了一把，她的反应很迅速，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你能不能玩儿点儿高雅的？一天到晚就想着那点儿事儿！然后拿出手机端详自己，好像是为自己的花容月貌惋惜。情人节这天，陈振武特意焗了一个她喜欢的发型，买了酒心巧克力、玫瑰花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回来一看花蔫了、巧克力化了。他认识到真的出问题了，她的内心肯定是对爱情产生了动摇，对眼下的生活不满，她要寻找新的刺激。周二他请了假约她出去谈一下，他的表情是一种她没见过的庄重，她吓了一跳，但还是把孩子丢在家里，和他上了街。他们在路上就吵了起来，她回答他的疑问：希望去创业、做一个靠自己能力实现的成功女人。而他满足于眼前这种简单朴素的生活。

贾振瑛是陈振武的初恋，她的容貌、气质包括她那还有着童声的嗓音，都长在了他的审美上。她是陈振武邻居小丽的初中同学，她们关系密切，经常到小丽家来玩，陈振武对她一见钟情，就写了一封信托小丽捎给她，里面表达了对她的爱慕，想约她谈一谈，小丽很快带回了消息：小贾约他晚上到文庙见面，他没料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早早就到了她说的约会地点。傍晚的文庙游人稀少，文渊亭被几株虬曲的古柏遮挡着，脚下是荒草和枯枝败叶，一阵西北风刮过，树上的黄叶落了他一头，他有些奇怪：一个女孩子怎么会选了这么个约会地点？他拿起口琴吹了一段“山楂树”这是他的拿手戏，也和今晚的环境和情景相应和，接着又吹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想以此来冲淡周围的荒凉感，不料却引来了几声令他毛骨悚然的乌鸦叫，亭子里好像有人在偷窥，他只好收起了口琴，突然传来一声猫头鹰的惨叫，像是被人用弹弓射中，它踉跄的从他的头顶逃遁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夜光表：离约会时间已过了一个半小时，庙里传来清场的木鼓声，她还会来吗？他忐忑不安起来，既希望她会出现，又担心她遇到坏人，他在那里一直等到文庙里的灯都熄灭了，回到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刚开开房门，小丽突然从后面闪了出来，脸上带着急切的问号：见到小瑛了？谈的好吗？

他在文庙受煎熬的时候，贾振瑛已经在这个城市另一端的植物园里等了他两个多钟头，此刻正因为他的爽约而愤懑，发誓再也不见他了。这是付秀丽导演的一出连环戏，对两边都撒了谎，因为她已经暗恋他许久了，但陈振武对她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个长相一般的邻家女孩，与众不同的是她对他格外的热情，也很会来事。一年后，他在商场看到了正在挑选服装的贾振瑛，她好像看中了一件浅色的风衣，试穿了几次，但最后还是没有买，等她离开后，他买了下来，跟在她的后面，在她家门前，把衣服盒子塞进了她的手提袋。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恋爱的节奏里，鸳梦重温，他们都不小了，不需更长的浪漫情调来做铺垫。这一阵子经常在他家筹划着结婚的事。这一天二人定好明天把证领了，她起身要走时，小丽破门而入，把她自己与陈振武的一张不堪入目的照片扔在地上，接着又拿出了十几张，一张一张的撕成碎片，扔在了两个人的脸上，轻飘飘的像雪花，但落在贾振瑛的脸上却如同一片片刀子，脸上被划的火辣辣的剧痛，但没有血流出，而是通过喷张的血管溢到了心里。事后他才知道，那些照片都是她用从他家里偷走的照片合成的。小贾已经像躲避瘟疫似的逃离了这座城市，无法找到了。后来在家人的催促下，他又看了几个对象，都无一例外的被小丽搅黄了，而且每天都缠着他，有时都喝得烂醉如泥。有一天她对他说她身上的没有来，这时他已不再期盼着美好的婚姻了，加上他魁梧的身材里装的是一副懦弱的内存，只好与她苟且了。但是结婚后，她把她的能量发挥的淋漓尽致，白天举案齐眉、无微不至，晚上激情似火，还被选为居委会主任。他觉得他那颗曾经麻木的、冰冷的心渐渐被她融化了，一个完美的家庭也不过如此吧。

五

画家薛守玉有着四分之一的俄族血统，皮肤是那种不怕阳光晒的白里透红，头发是浅黄色的，他喜欢蓄经过修剪的八撇胡。一米八的个子，身体有点儿发福，圈子里人称大老白。上小学时他经常被老师留校找家长，他从来没有完成过作业。爷爷是东北老师专的音美教师，对下一代的成长十分关注。一次家长会是他去的，老师把薛守玉的语文作业本拿给他看，只见在作业本的背面上画着武松打虎、哪吒闹海、飞机大炮……在老师忿忿的叨念中，爷爷发现了一个新大陆：这个顽皮的小家伙有绘画的天赋。在爷爷的呵护之下，他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每年都会举办画展。天有不测风云，40岁时，他钟爱的妻子得了一种医生也解释不明白的怪病，天一亮就会不停的疾走，停下来就痛苦万分，画家就陪她走，终于有一天没有跟紧，让她走丢了。他一边满世界的找，一边筹办着拖了很久的个人画展，在他夜以继日的努力下，画展如期的进行了，可是他最近熬夜赶出来的7幅画作却出了问题，应该是红色的地方他都画成了灰的，黄色的变成了黑色，他得了色盲！对于一个用色彩和线条展现美的画家来说这意味着什么？不啻于音乐家失聪、歌唱家失声。在为自己找回色彩感的经历中，他遇到了一个擅长水墨丹青的道士，他劝他以后改画只有两种颜色的水墨画，他不甘心，道士说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找一个四面被水包围的道观，住满一旬就可以恢复对色彩的正确感受。他信以为真的到处寻找，一年间走遍了大江南北的道观，没有一处能满足那个道士说的。一次大醉之后让他找到了，不过是在梦里。为了再现那个场景，他天天喝酒，以求托梦，但是梦境里那座被湖水包裹着的小道观再也没出现，他却从此离不开酒了，手抖得厉害时喝上二两才会止住。为了逃避，他去了一个一线城市，设想着用酒来打发最后的时光，一直喝到死。头一天他就在地铁里喝的醉醺醺的，正在发愁晚上的时间如何打发，遇到了已被生活逼到了窘境的符秀珍，她白天在超市做止损员，晚上还要做钟点工，她看好了一个20平的老旧房子，跟已经退休的爹妈要了大部分，加上自己攒的，还差一点儿就凑齐了房款。画家和她的目光相交时，两个人都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画家主动提出找一个地方喝一杯，还拍着胸脯说我请你，他的脖子下面有一个金色的太阳神挂件，使她想起了罗杰摩尔在一部二战片里的扮相，与一个妖冶的德国女间谍假戏真做，两人在跳贴面舞时女的使出了独门绝技：用一把闪着寒光的折刀刺向了罗杰摩尔，然而倒下的竟是女间谍，她睁着一双惊愕的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这个结果。

她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又出去买了一些下酒的菜，画家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电视，里面正在播出中国冬奥会申办成功的庆祝仪式，主持人最后说中国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实现奥运会全满贯的国家，为此两个人还连干了三杯，他们相依偎着度过了温馨的一夜。她拿到了20平小房子的钥匙后，让他帮助设计了最简单的装修方案，墙面裸露的部分都用他画的山水画或仕女图遮盖上了。两人同居后她从不干涉他喝酒，他也有所控制，偶尔还做上几道她喜欢的家乡菜。符秀珍哪容易满足的春心又开始荡漾了，设想着可以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的种种。但现实又一次把她的美梦粉碎了，她在超市买了他喜欢的东海大黄鱼，准备让他做一道香煎黄鱼，却看到他和一个暗娼鬼混在一起，女的像一条腥臭的蟒蛇，缠在他的身上，她还穿着高跟鞋，把她昨天刚换的床单弄得脏兮兮的，他的眼睛已经迷离的无法聚焦，直瞪瞪的看着怒气冲冲的符秀珍。她把他赶了出去。几天后，她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已经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了，背景是一个嘈杂的地铁站，一列鸣着长笛的列车正呼啸着进站，保安一边嘟囔着“什么菜儿喝成这样”一边拖拽着他。

六

付秀丽的闺蜜杨凤是个开朗、知性的女人，长着一副自来笑的脸。得知付秀丽的事后，为了弥合二人间的缝罅，她带着他们去了凤来岛。这是一个远觑虚无缥缈的小岛，呈马鞍状，早晨被水汽所笼罩着，只露出东西两端的两座铁塔。游船是那种仿古的帆船，一对高高的船帆酷似闲云中的小蛮腰，被朝霞涂上了红妆，像两个恋人，耳鬓厮磨的样子，逼退了南来的风，唤醒了曾经疲惫了的蝉鸣，岛上的鸟语扑打着那条小河，直到月光揉进月桂的花蕊中，灌醉了蛙声羞红了荷花，婵娟挣脱了云雾，只为延长这个夜晚。本来打算不在岛上过夜的，可是天色已晚，他们就弃船登岛，与在船上刚认识的几个游客住在了岛上最大的一个酒店。他们中有一对恋人很引人注目，男的两腮刮得铁青，半晌不说一句话，女的则相反，当着众人大秀恩爱。一个仪表堂堂的独身中年男子总是恰到好处的附和着大家的兴致。半夜陈振武起夜时发现旁边的枕头是空的，付秀丽不见了。看着他心急如焚的样子，杨凤就和他一起满岛的寻找起来，在等派出所电话时，他们在长椅上聊了起来，她说我清楚秀丽的心气高，你要理解她，他说是我不好，没能耐，耽误了她，长着硬茧的大手在膝盖上来回的搓着，眼睛里竟流出了泪。她轻轻的说：听说你和她之前还有个小贾？他愣了一下说是的，她提高了一点儿语调说秀丽跟我讲过，说对不住你，他摇摇头，迅速的抹干了泪说不不，我并不恨她，结婚后她对我很好，是我没能耐耽误了她，现在这一片儿早就翻过去了，风花雪月毕竟代替不了现实生活。杨凤被感动了，脑海里出现了丈夫哪又可恨又可爱的娃娃脸，他是独生子，比她小四岁，由于家里家外的大事小情都指望着她，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照顾双方老人，早生白发还可以染黑，但稚嫩的皮肤可经受不了岁月的搓擦，这个霜哪个露的都无济于事，她自己都感觉到有点美人迟暮了，那个不省心的小丈夫在外面还拈花惹草，喝多了还在她面前连显摆带标榜：我敢保证在外面偶尔逢场作戏，但家里你这面红旗永不倒，她打了他一记耳光，睡觉时把头扭向了一边，但他却呼呼大睡，几天后还是她撑不住了，又去哄他。后来她听说有一个狐狸精在迷惑他，也用了连环计的办法，把自己的小丈夫和她的爱人耍的团团转，想到这里她突然恨起了付秀丽，从刚才的迫切想要找到她，变成了希望她晚一些回来，最好5天10天……他们在岛上滞留了三天，她觉得是妙不可言的三天，她甚至希望派出所永远也不要打电话来。然而这段日子太短暂了，在回家的途中他们竟与来此旅游的小贾不期而遇了，小贾的身姿一映入她的眼帘，她就感到自惭形秽了，而且陈振武简单的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头也不回的跟着小贾去了，不久付秀丽也有了消息。

七

符秀珍把画家带到他的临时栖身之处，一个烂尾楼里的一处空房子里，里面只有一张床垫子，这时他露出了凶相，把她推倒在床垫子上，扒光了她的衣服，像动物一样强行做爱，还不准说话，只能用嚎叫声代替语言，在他昏昏睡去后，她逃走了。

为了维持生计，她来到一个招募现场，那里正在招募一出电视剧的群众演员。一位姓胡的导演对她挺感兴趣，破例让她即兴表演了一个小品，她把她喜欢的一部罗马尼亚电影的一个片段演了出来：一个刚被党卫军头领凌辱的小提琴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左手拿着一把断了线的提琴，右手提着一只后跟断了的高跟鞋，光着一只脚，一跳一跳的来到铁路边，捡起一块路基石用力的砸，想把鞋后跟钉牢，然而事与愿违，累的她气喘吁吁而毫无建树，她无声的痛哭着，把另外一只好鞋脱了下来，打算光着脚走回去，当她把鞋子脱下来赌气的摔向石头上时，突然启发了她的灵感，把断了的鞋跟按在鞋上然后用鞋跟往一块大石头上砸，一下、两下三下，终于把鞋跟钉牢在鞋上，穿上后步履蹒跚的走了。胡导非常欣赏她的即兴表演，当即留下了她。他当时正在筹拍一部受人类在外行星中发现了第二个地球的启发而制作的科幻片《星际大迁移》，让她出演女二号，没有台词，但是有大量的肢体语言和舞蹈动作，用来和来自地球的男一号进行沟通。影片获得了成功，浪漫的胡导在获奖的当天就和她订了婚约，他还准备把她的经历排成一部15剧集的连续剧。在举行婚礼的前一天，他们相约去挑选婚纱，然而在外景地忙于拍摄的胡导忘了这件事，她足足等了他三个多小时，此时天色已暗，又下起了大雨，她气得穿着婚纱冲进了雨中，她感到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在嘲笑她：一个受过很多男人侮辱的草根还妄想和著名的胡导结为伉俪？从前那些欺负过她的男人都在冷笑着，还把牙齿咬的咯咯响。她的白马王子撕下了导演的面具，原来他是电视剧水浒里面青面红发、巨齿獠牙的刘唐。她的脑袋就要爆了，一只脚掉进了一个盖子被冲走的马葫芦里，这时一个身上散发着诱人酒香的男人抱起了她，这是小别多日的画家。在他的一个住处，他先用温热的喷头把她冲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小心翼翼的给她脱去了婚纱和外衣。被感动的她说今后要帮助他戒掉酒瘾，开始新的生活，她可以出资建一个画馆，他的眼神开始迷离，粗暴的鸡奸了她，然后自顾自的端起了杯中物。

不久，她接拍了胡导的一部剧情片《发卡》，演了一个女3号。在酒魔的驱使下，丧心病狂的画家又追到片场，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过去，希望得到她的怜悯，她正色的对他说一切都结束了，转身进了一个正在演出的音乐厅以摆脱他，里面正演奏着《啤酒桶波尔卡》曲终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新家，不料他竟尾随而至，喋喋不休的说如何爱她如何后悔自己的过去，然而她发现他眼中那可怕的迷离之光又出现了，兽性又复发了，他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按在阳台的边上又要强迫她干那种事，在躲闪中她失手把他推下了阳台，等她下去时，他已不见了身影。

从那以后，画家没再来骚扰。她又去了片场，参加了《发卡》的杀青。胡导难得的回到他们的小家，小酌之后，她提出了正式进入他的影视公司，成为一个签约的艺员，并讲了自己将来的一些打算，她说话时他接了好几个电话，除了剧务之外，都是那些娇滴滴的声音。她觉得眼下的胡导已经放弃了唯美路线，把精力都放在了商业色彩浓厚的片子上了，为了追求票房不惜媚俗、跪舔，以迎合那些舍得花钱进院线的影迷们。他大量启用几乎不计片酬的小鲜肉。符秀珍已近半老徐娘了，在圈里有过一些影响，但距一线演员还差的很远，最好的路线是趁着前几部作品的热度还没完全消失，接着再上几部力作，但胡导对她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热情，不会再让她演女一号了。她也没有中戏、上戏的光环，其他的剧组对她也不会关爱有加。想退下来做胡导的全职太太则更渺茫了，婚纱事件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结婚的事，而且夜不归宿已经成了常态，分手成了唯一的选择。

八

付秀丽是被那个叫赖永的精明男子带走的，他骗她说自己是搞防疫的，看她脸上的征兆是得了刚刚流行的“中东呼吸综合症”说中国已经检出了多例，必须到岛上的卫生院做检查，在经过一个荆棘丛生的树林里把她强暴了，掳走了她身上的所有钱财，包括结婚时陈振武买的对表中的女士江诗蓝盾，然后把她打晕，扔在了草丛中，被一个拾荒的岛民发现。她觉得羞于见到陈振武，就到了一个管吃管住的义工组织，遇到了哪里的负责人刁克功和已经完全康复了的黄惠英，在他们的感召下，她到“东方之星”的沉没现场做了第一批救助工作的志愿者。她从杨凤那里得知陈振武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小贾，就主动提出了离婚，然后出家到了西北一个有名的道观。

苏志刚在拍摄现场遇到了一个正在与副导演吵架的女人，她那极具戏剧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还有完美的身体外形立刻吸引了他，一问才知道她是剧组才雇不久的剧务，负责剧组在外景地的一日三餐。听说这几天大雪封山，去市区的道路不通，为了不耽误开机，她把最近一个小镇子上的面包买光了，分多次骑着三轮运了回来，保证了600多名群众演员两天的饭食，使下雪镜头的抓拍得以完成。她就是符秀珍，她从未对别人谈起过自己的演戏经历，因为她厌倦了被人挑来选去、指指点点的演员生活，她最敬佩的是那些剧本的原创者，他们才是一部好剧的灵魂，离开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和艰辛的付出，一切都无从谈起，其次才是导演的二次创作，最后才是演员的表演，但现实中恰恰相反，演员的作用被无限的放大了，特别是那些当红的明星，他们不仅得到了天价的片酬，还名利双收，借影视作品的光环，到处做广告代言、嘉宾，走穴演出，或在各种活动中做即兴表演，讲上几句狗屁不通的感言之类，而且酬金都是令人咂舌的。但很多演员的出道也是艰辛的，一次她在西北的一个片场看到一个女三号排了十多条也未通过，大胡子导演指着她的鼻子：猪脑子！中戏的师爹师娘是怎么教的你！为了你，剧组停机一个小时的损失有多大？下一条再不能通过就换人！看着女演员那还有几分稚气的脸，她想这个女孩可能还没被“潜规则”可能还在为自己的尊严而坚守着贞操。她不仅庆幸自己的初次触电经历，幸亏遇到的是胡导，而不是这个大胡子。因此，她甘心做一个剧务。苏志刚已经是很有名气的导演了，他找她谈了一次话，了解到她就是《星际大迁移》的女2号，就立刻和她签下了一部40 多集连续剧女3号的片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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