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又离开

草原与少年（AI插图by范典）

刷短视频，刷到一位曾经旅游时碰到的弟弟。安徽宣城人，二十出头，带着他奶奶一起到内蒙旅游。十月，内蒙的气候已经转凉。我们从杭州起飞时还穿短袖呢，一落地就得换上冲锋衣。

弟弟是一位歌手。在内蒙同桌吃饭时，他奶奶便介绍说，孙子毕业于音乐院校，现在从事唱歌。因为我也喜欢唱歌，经常会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歌声，彼此间会留言鼓励。这次无意间刷到他直播，听到他歌声，真的挺棒，赶紧把手机拿给妻。

妻：谁啊？：就上次在内蒙碰到的弟弟，他和他奶奶一起的。

妻：哦，是他呀！

我：他还经常在我朋友圈留言点赞呢，说我们孩子长高了，更帅了。

妻：他和他奶奶人不错，我们去滑沙时，还帮着照看一下包包什么的。

边刷牙，边点亮灯牌，给弟弟送了一点礼物。想不到他竟然立刻跟我打招呼，提起从前旅游的事。内蒙，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一晃竟然五年过去，2018年10月，我们带着儿子前往内蒙古。希拉穆仁草原、响沙湾，纵马草原、骑骆驼，多么快活。那时新冠疫情还未开始，母亲和小舅都尚在人间，我们以一种平实而自然的心态生活着，那时女儿小樱桃还未降生。

我们完全没想到，将来的日子是这样子的。老人过世的过世，卧病的卧病，为了照看两个孩子，我们耗尽精力与时间。这些都不足一提，女儿的降生给我们这个家带来欢乐。几乎所有的亲戚都与我们断了来往，我们就像一座孤岛，在杭州这座城市兀自耸立。

有时候朋友圈一颗小心心的点赞，便是鼓励与支持，便是一种微小的联系。而从无交集的，便也湮没于朋友圈，相忘于江湖，对彼此算是一种“不打扰”的尊重。因为没有深交，会彼此尊重，因为彼此了解，才会心生隔阂。

有一次去采访一位钢琴制造商，是一位年轻的女老板。采访之余，她会跟我抱怨，对一个人太好，实在得不偿失，因为那个人会反过来用这份情感来“要挟”她。人与人的感情中，一方在不断递进地给予，而另一方一直在奢求和满足过程中，万一哪一次偏离了轨道，奢求一方会立刻反目相向。

她在抱怨时，充满了懊恼的情绪，一方面是对于自己好心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而难过，一方面也是对看清这份情谊后的坦然与释然。她作为一个领导者，一个资本控制者，根本不用去顾及手下人的感受，但因为这次事情，她潜意识里的台词仿佛在说：以后我都不会这样真心地对待一个人了。

我们生命当中，有无数人出现又离开。他们像闪烁的星辰，有时藏身云翳，有时潜隐星河，有时又湮于月辉，而我们因为这些人的出现又离开，变得丰盈内敛。时间在洗白心上的污垢，也在一点点侵袭我们的身心。

连顽石尚且在海浪中风化，肉身又如何抵抗？

深夜降临时，我忧虑着广袤而狭长的时光隧道会将我带向何方，但这一切是徒劳的忧患。人一旦陷入个体狭小的想象中，便会陷入无止境的悲催。我依然无法和这个世界和解，我愿意和自己较劲，愿意冲动和愤怒。把大度让给那些大度的人去吧，我不喜欢活成别人希望的样子！

多想再一次前往内蒙去，再一次拥抱草原和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