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的夕阳
最近法国飞国内的航班变多了,机票价格应声下降,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批许久不见的朋友纷纷回国,死寂已久的朋友圈一下子又像过年一样热闹。而在这其中,一个久久未得到回应的一个对话框也突然响了起来——文西她突然出现了。
很长一段时间,文西仿佛消失了一样,任何社交媒体都找不到她人,给她留言也大多石沉大海。问了其他之前在巴黎的朋友,对她的感受也基本就是杳无音讯。虽然以前在巴黎一起上课的时候关系还是蛮好的,但久而久之我也放弃了找寻她。
以前的文西叛逆而张扬,顶着一头金粉色的短发,喜欢cos游戏动漫角色,在巴黎的漫展上永远是那个最靓眼的女主角。身上也满是纹身,抽着白色的万宝路,踩着ysl的细高跟,靠在montparnasse 地铁站附近的铁栏杆,一副吊儿郎当的给我不住的抛着媚眼,大概就是想我帮她完成这次的课后作业,看我不理她,立马跑过来,一副谄媚的抓着我的胳膊,不住的甩着我的衣袖。而每次,我只要一侧脸,就能看见她肩膀上的纹身“ tu es magnifique ”(你是独一无二的)。
刚回复了她的对话框,还没寒暄了几句,她突然视频就播过来了。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有一种熟悉但却陌生的抵触感。响了几声,我还是接了。她的那边似乎是个白天,坐在一个藤条编制的吊椅上,她的头发变长了,也褪去了以前绚丽的色彩,变成了朴素而平淡的黑色。皮肤也没有以前白皙,毕竟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四年。
“你在哪呢?”
我有些好奇的问她,其实,我更想知道她这几年去哪里了。
“我现在啊,我在塞内加尔,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文西回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显然她想给我展示一下她的生活环境,但似乎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景色,最后放弃了。
“这几年,你变化挺大的呀?”
我一边找耳机连接,一边一只手远远举着手机。
……
无论怎么样,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一瞬间变得散碎而不完整,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在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似乎我们勾肩搭背在夜晚的无人巴黎街头唱还珠格格主题曲还是昨天,“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我们三五个人一起靠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台阶,你抽一口她的烟,我喝一口你的酒。只是一瞬间,又被文西在视频跟我的对话拉回现实。
“我现在在一个救助组织里在非洲帮助一些困难的儿童。说是救助别人,其实我觉得我更像是在自救。很抱歉这么长时间不跟大家联系,我只是,我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大家,去看过医生,好像鉴定是有点什么大病吧?还开了不少的药物。我也不咋吃,那玩意没啥用。
其实只是因为那段时间疫情,妈妈也因为肺的病发症去世了,而我却没有办法回国。想来,国内也没有什么亲人了。我觉得很没意思,每天就在哭,我总是克制自己,因为害怕一旦相遇的人感情深厚,又要经历离别。于是我就在法国一个人生活,直到现在,我没有交一个知心的朋友,更不喜欢社交。我想“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宁可孤独一点,也好过日后让别的因素去蹉跎相聚的期待。”
我听完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也全是蜂鸣。
她看着我一副痴呆的样子,尴尬的笑了起来。
“你个憨批,之前找我干嘛,想本美少女了吗?我跟你没戏,我跟你说,你个小瘦猴子,不得行,得练练,你看看我这边的老黑哥,那肌肉,咔咔的。”
我一脸鄙夷的看着她。
“之前那个法国男朋友,多喜欢你啊,你骗人家吃猪大肠,还嘲笑人家,你这种女人,坏的很!”
我们一起欢声笑语了起来,打破了刚才的悲伤和尴尬。但其实,彼此似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笑着笑着,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巴黎看看她。我无奈的笑着说,公司有真有巴黎的展。可惜我这种边角料打工人没有这个资格去巴黎。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就消失了,先是激动的吐槽了一轮巴黎多么的垃圾,这么垃圾的地方为什么不能随便去,说着说着她安慰我到,没事,她马上就结束在非洲的工作,要回巴黎了,她可以替我继续在那个垃圾城生活下去。说着说着,背后扭扭捏捏走过来一个小黑孩,似乎要跟她说些什么,她倒真不客气,小黑孩一把拉过来,给我展示他们的手心和手背的分界明显,黑的不匀称,像没洗干净的垢,和巴黎这个城市一模一样,无论怎么弄,看起来都是脏兮兮的。说着还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漏出了一排洁白的大牙。
“你还挺喜欢他们的?”
我有些不解的问道。
“是啊,虽然我还没来得及道谢,也还没来得及好好道别,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认识的时候,彼此说了很多温暖的话,那些话在今后我都不会忘记,因为这些是来自陌生人的温柔善待,所以就算仓促分别,也不必悲伤,因为无论隔着几百座山,几百条河,我将祝福他们今后无论在东西南北方,都能四季安乐,人情依旧。”
文西给我展示了一下那边的夕阳,远远挂在天边,像弥散在草原上的盛装演出要结束了一样。有事还要忙的她,简单的告别之后匆匆挂断了视频。留下了我一个人呆呆坐在沙发上,有点恍惚,有点走神。夕阳似乎只有短暂的模样就消失了,显得格外不真切。只有滚烫的手机在告诉我,刚才的一切不是梦,是真的。
我想起近来频频做梦。而梦中,我去了那个我从未曾去过的法国圣米歇尔山。那座山真实而魔幻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文西在旁边戴着墨镜,依旧抽着白色的万宝路,她笑着看着我,
“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