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到深圳第二天，已经开始厌倦了

报到完了，本以为南山比福田的岗厦好点的。岗厦嘛，一听就是水泥森林，而南山是老科教园区了，氛围应该不错吧。那时的我还是想单薄了，打工园区，哪会有什么氛围的概念，来了发现四周全是建筑，街上却没几个人，地面只有穿或黄或蓝的外卖小哥骑车或者小跑。

整个南山区在此刻跟我住的地方完全成了两个世界——那边居民穿着人字拖，拎着水果菜肉，牵着孩子，或者叼着烟，穿梭在大小餐馆之间，烟火气十足。这边这楼望着那楼高，周边有很多相似的研究院大楼，更高的那些是熟悉的大厂标志，挂在玻璃窗摩天大楼上，但全是楼，没有人，餐馆店铺也极少。

这种环境一眼看上去确实是高端的，但我从来都爱不起来。大一时去上海，唯爱穿梭在巴金故居前那些安静小巷里骑车，去陆家嘴待不了五分钟就从多边形的一边速速离开了，没什么意思，连什么经典三巨头间拍飞机的机位也没兴趣找了。杭州的钱江新城也是，总有觉得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卑微仰头欣赏摆出低姿态。

后来浅浅有关了一次，暑假回家实习，公司在南门旁的几大高楼之一，内部设施确实让我土狗开眼，第一次用上了可调高可站立的办公桌，外面有精装修公共讨论区，有出了办公室就能找帮忙给刚打的咖啡加冰的前台，更能从十几米长的落地窗墙面俯瞰车水马龙的永宁门，但一切真不如环城公园的长椅上呼吸的空气更新鲜。而且真的进去办公了，做小蚂蚁工作也并不能让我从环境中得到对自我价值的肯定，我的心情维系在这份方案得到的评价，到底要想什么新点子上，也困于怎么才能让邻桌不干活但总碎碎念的姐闭一会儿嘴，好困啊这活这么无聊还没几个钱我到底还要干几天等等无穷无尽的烦恼里。

现在依旧当小蚂蚁，其实人类一辈子也就是小蚂蚁，干不了多大的事。我常常在搜索人物、比如了解一位学者的时候会翻ta的经历，最关注ta们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有什么成就。通常结果是令人欣慰的，拉长ta整个人从业十几二十年的履历来看，最初的那几年是非常微不足道的、没有什么惊天辟地成绩的。所以开头平平，重在中间保持，夯住阵地，其实也可以做到不错的。但横向看周围太多人已经有所积累了，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感觉是做了一些事，时而狠狠忙碌，可也不过如此。

前两天翻出以前的6s相册里，有20岁生日前一周去冰岛玩，在黑沙滩上写下的找到理想，惊呼自己的幼稚和毫无长进，没想到现在的我还是这样。长进点的是我知道了要做事，把现在的情况处理好就已经不错了，先搞着。但难题仍然是，还没走到我的路上。我的路到底在哪呢。想起上次余华来香港的讲座，说大家别走圣经的窄门也别走马克思说的崎岖的小路，先去走大路，走着走着你就能走出自己的路了。十分中肯的。

以前看鸡汤里说“别只看结果，更要享受过程”时，我还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已经很重视过程了。我多懂及时行乐啊，高中就用过carpe diem当签名了，但最近才深刻认识到自己以前其实也没有。之前面对一个任务、一个大考、一次汇报，虽然拖延，但完成前短暂一段时间内的心情是会受其影响的，那时是真觉得，仿佛过了这个坎儿、这道关我才有资格去放松玩了。去年好了点儿，因为学业安排虽死板紧张，但看演唱会和去离岛徒步的行程也是好不容易才能敲定一次，没一次值得被放弃，因而学和玩就高度融合在了一起。

至今都记得看完杨千嬅的那晚，从亚博馆坐公交回去，第二天傍晚就要组里预开题，没准备好的紧张和视听盛宴后飙升的多巴胺交织，当晚只剩了疲惫倒头就睡。讲完有最牛的师姐的理解，也还是收到了其他人不客气的评论，但无论如何也就那样了。到现在，又是大半年后，两边开题都结束了，我好像再也不会松一大口气了，主要是现实教我做人。七八月里与友人告别、接待另一波来玩、生病、看病、跨境几次搬家、资格考试、抽空带妈妈旅行香港、回家、又准备答辩、改几波稿、陪爷爷手术、租房、再报到和搬家，每件事都耗费身心力，但每件事都不可逃避。

原来真正“懂得”一个道理就是实打实地面对生活，没有什么是能被撇开不谈的。但就是在我觉得心累分身乏术又不能停下的脚步里，学会了“享受过程”，在没搞定任务时就停下喘口气，时不时的，并不再那么愧疚。应对外物是我的课题，放松我自己也是我的生活，不可分割，没有先后顺序（心里会把自己排在前，但我也深知我做不到拒绝外事外物）。

前几年开始思索到底什么程度才算“认识自己”，从《爱在》第三部中学到了“Gnothi seauton”作为希腊语版本的表达，后来看一些书里共同指向的可行路径基本都是在和外部世界的互动中探索自己，至今仍然觉得是个长期的课题。当然不只是物质层面的喜恶边界，更多是意识和价值层面，就像竺可桢的两个问题，我还是没办法回答。可谁二十多岁时的回答就真的能实现呢？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此时的答案对之后行路毫无意义，可回答不出也不用太着急吧。许多理论几经更迭，在最新版本的概念本原里都被置于具有动态或流动边界的范畴内，才敢重定义。话说回来人生又何止于大路和小路呢，流行语里说是旷野，去年跨年时因为太爱香港的海上行船加日落，我也觉得人生像海面，四处任行。总之也是可以四面八方行的，虽然我觉得时代没那么容易吹猪上风口了，但谁说人生要过得像在风口才算好呢。承认迷茫和多做点手边的事总是不冲突的，其实也不大影响我吃喝玩乐。

流动起来吧，新一年的生活。

赤柱海滨的日落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