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505翻译:察觉到了吗?如今的差距是世界性的危机
之前参与的公众号黄了,干脆存一下翻译。
主要还是为社会学考学做材料收集。
(一):"狗屁工作"令人对现实消极
由于新冠疫情,前所未有地放大了「(贫富)差距」的问题。
有的人能居家办公,有的人不能
有的人好像没干什么就能得到高薪,有的人兢兢业业全为日常社会安然运转
有的人以及老年人对自己的健康惴惴不安,有的年轻人对新冠病毒嗤之以鼻
有的国家遍地是疫苗,有的国家只能望眼欲穿——
产生割裂和对立的结构深处到底是什么?
宫台真司、白井聪、斋藤幸平三位展开了深入讨论。
【资本主义露出獠牙】
斋藤:1月份国际慈善团体乐施会发表的调查令人震惊,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和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等世界top10的富豪们,在疫情肆虐的这一年里,因所持有的股份价格上升而得到的利润竟有56兆6000亿元,这个金额大概是可以为全球76亿人所必需的疫苗买单的程度。
白井:根据乐施会其他的调查显示,16年时尚且还是「世界排名前62名富豪的财富和全球下游半数人口的资产总和相等」,而到了19年富豪的数量减至26人。说明这几年,有钱人是越来越有钱了。
斋藤:将视线投向日本,拥有资产在1亿元以上的富裕阶层在去年末业已超过132万户,达到了史上最多。但另一方面,平民的工资却在不断下降。根据前几天公布的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最新数据来看,疫情前19年时点,日本人的平均工资遑论美国和德国,甚至落后于韩国,这一明确的事实令网上许多人都惶惶不安。可以说日本人之间的差距都在逐年扩大。
宫台:尽管「差距就是问题」这话都说那么久了,但为什么还没解决?作为前提我们必须了解的是,迄今为止我们所依据的资本主义架构本身,也不过是偶尔畅通无阻罢了。
就像14年在日本也引起热潮的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所指出的那样,资本主义本来就是「投资所获得的收益」高于「劳动所获得的收益」,也就是说有钱人玩转资本的话不用工作也能生存下去,而劳动者就算劳动也不能变得富裕,差距就这么不停扩大了。
但是在战后30年里,包括日本在内的世界各国,到处是「只要认真工作,普通的劳动者也能变有钱」这种幻想,这是支撑大规模内需的制造业形成了相当部分的中产阶层,能够促成稳定的社会的缘故。而如今全世界的制造业都风光不再,幻想也就破灭了。差距的扩大,不是资本主义的故障,是正常操作的结果。
(二):现代社会在面临感情退化的大危机
【越是重要的工作越不被回报】
斋藤:再加上这一点疫情使得各种矛盾暴露,非正规劳动者轻易就被解雇,罹患新冠肺炎的生活保障者被医院拒绝诊断,女性自杀案件的激增等,这些本就存在于日本的差距和歧视纷纷涌现。
白井:现在的日本人,尤其是年轻一代当中,持有「正规和非正规的差距是理所当然」或者「得到生活保障的人不够努力」等单纯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恐怕这些人也会因疫情而察觉到「这很奇怪」的吧?
还有一点,在疫情和差距的关系中尤为瞩目的是「bullshit job」,日语译作「狗屁工作」。尽管从前每天去上班都有堆积如山的资料制作和获取公司共识的工作,然而由于疫情变成居家办公后,就发现没有那些工作也毫无问题,高薪的工薪族和公司董事也明白了,实际上大家干的不过是这种工作。
另一方面,像是铁道、医疗、看护、保育等支撑社会基础设施的工作者们,不能居家办公还不能避免感染风险,但是相应的工资却不高。应该会有很多人都在想:负责最重要工作的人却率先陷入困境,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宫台:但是,就算这种矛盾凸显,大多数人也会无视,不仅如此,还有众多像*自肃警察一样攻击他人的人。虽然我管这种情感堕落分子叫「人渣」,不过一言以蔽之他们堕落的理由,可以说是「穷人」不再有联系性了。
70年代为止的日本,不管是白领还是蓝领、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一见便知,是很容易产生关联性的,但是今天不论是收入低的人还是有钱人都是一样在摆弄手机和电脑。因为不知道谁是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境遇,即使生活得苦也要隐藏软肋,装得「和他人无异」。乡情和家庭感在退化,且没有能够袒露自己弱点朋友的年轻人也增加了。
因此不安难以消失。特别是昔日风光不再,而且又未来无望的人,为了抵偿不安而攻击他人,和政治家的权威性融为一体。尽管看似是当了「右翼」,但那并非价值观的体现而是心理有疾。
*自粛警察(じしゅくけいさつ)
本次疫情中日本社会中诞生的形容某一类群体的名词。「自粛」原本指的是自我克制,在日本施行要求个人自行限制外出和营业的疫情对策情况下,出现了对他人行为进行恶劣的私下"管制"甚至是攻击的风潮,这一类人被称为自肃警察。
【医疗和疫苗可以算作「商品」吗?】
斋藤:因为和病毒之间的战斗并非只是一个国家的「胜利」,所以(小标题)那种看法是看错了本质。我觉得重要的在于以疫情为契机,应该扩散对于所有人来说的珍贵之物,如医疗、教育、基建等等是人类的「共有财产」这种想法才是。
这种共有财产,在我主要研究的马克思经济学中称作「公共(财产)」。举个具体的例子来说,欧盟停止疫苗的输出且打算独占的做法就是件国际问题,因为本来如果不「共享」疫苗是没办法克服病毒危机的,而发达国家独占疫苗的话制药公司是赚了,但在变异毒株层出不穷的状况之下,这种行为无异于扯皮兜圈。
白井:疫苗也是如此,资本主义社会中本来「商品」化所有事物的倾向就很强。如果变成「因为所有都是商品,只要惠及有钱人即可」这种状况,无论医疗还是教育都由有钱人独享,那么只会演变成对于穷人的高岭之花,这在文明历史中也实属异常。
但是由资本主义浸透骨髓的我们,连想象「不明码标价的事物」都已变得困难。美国思想家弗雷德里克詹明信说过「比起想象资本主义的终结,想象世界末日更简单」,就连想象力都被资本主义侵占了。
宫台:我能想到的是18世纪后半时期,自由主义经济思想的始祖亚当斯密的论述:「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在人拥有共鸣能力的限制范围内发挥作用」,即「如若没有共情能力自由市场则会失败」。他生活在英国开始产业革命产生大量贫困劳动者这一时期,早早地察觉到可以制止资本主义失控的是「感情」。
如今也正处于人们共鸣能力退化,产生严酷差距的时刻,假若全盘市场化,人们的感情出现退化也是理所应当,我们必须明白这种理所应当的事态正在发生。
(三):自我责任的扩散化和个人对社会的漠不关心
【「上级」「下级」和自我责任的意识】
白井:最近我在大学和学生接触时最惊讶的一点就是,他们太缺乏对社会的问题认识。
譬如,我在讲社会上有种被称为黑心公司的存在,这也是资本主义社会产生矛盾的一个例子的时候,讲完让他们写感想,结果却只给我写了个「我会注意不进入黑心企业」这种话。似乎他们都没有想过,像是由于一些无可奈何的经历而迫不得己在黑心公司上班,或是一开始的确是在正常的公司工作却渐渐变得奇怪起来等等。
宫台: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归结于「选择那条路的自己不对」这种自我选择的社会叫做「心理学化社会」,真是个颇具象征意义的轶事呢。
白井:我认为「陷入困境的人的背后也许隐藏着大问题,大家应该去解决」这种意识应当是社会的根本原则,但我感到近几年以来,形成这种意识基础的共鸣和同胞意识肉眼可见地遭到破坏。
斋藤:最近出现了「上等国民」和「下等国民」这种用语,国内市场萎缩,稳定的工作正在减少,日本人的人心荒芜事实确凿。资本主义社会中经济成长无望的情况下,除了降低劳动者薪金、通过非正规化和裁员等来削减经费以外别无他法,只想自己在竞争中留下继续奋斗不理会别人死活的人的增多也不是没有道理。
说起劳动,去年因为疫情而世界范围内流行的「uber eats」我也体验了,乍一看感觉像是「不用被时间和空间束缚的自由工作形式」,但是配送员因为不在劳动基准法的范围内所以并不适用于最低工资制,是否能被分配到工作也只能遵循app的指示,也没跟别人说上几句。
不过我确实感觉到,在个人无交集生活的现在,几乎也没有多少对该工作形式抱有「实际上难道不是在被榨取吗?」这种疑虑的人。
【心在趋于荒芜】
白井:微观层面上苦痛无人与共,被全球企业的为所欲为折腾的个体在持续增加,另一方面宏观来看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激化,日本的地位也在相对下降。这20年以来不断人心散漫的背景之下,我觉得也有这两方面都在加速的原因。
宫台:和之前讲过「战后是偶然差距较小的时代」有关,对于大国中国民全员维持同伴意识这件事原本就没办法。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所认为是「同伴」的范围只有150人,再大也不过2万人。
但是,「国民是同伴」这种国民国家的架构能够继续,是赖于每次危机之时发生的战争。拿破仑战争的前车之鉴,使得各国注意到「不想输的话就组织国家军队而非雇佣兵」,因而19世纪中期开始诞生了国民国家,不久之后陷入到「为了稳固国民国家就进行战争」这种反常局面之中,而美国反复发动战争也是为了国内的庞大制造业。
(四):英国菜竟然不是一开始就难吃!
【世界性危机的差距】
斋藤:现今发达国家之间挑不起大的战争,倒是经济竞争越来越激烈呢,因为必须要在国与国之间的竞争中胜出,所以一定要促进经济的发展;然而发展基础上的再突破很难,因此就拼命长时间的工作。而日本人无论选保守还是选自由都被经济发展的诅咒桎梏得太深,也就越来越陷入瓶颈。
其实有必要想想看并非这种情形的状况,难道不能够创造一个不用这般辛苦工作也可以的社会吗?再进一步来说,难道不能创造一个不需要经济发展,没有钱也没有差距的世界吗?我也想过疫情是不是可以成为一个契机。
白井:正如你所言,如今我们正站在对于资本主义和技术的失控及其所带来的财富的一点集中,是容忍还是纠正的分叉路口。
这几年来甚至出现了一种叫做「加速主义」的考量,即「将矛盾重重的资本主义扩大到极限以此来加快它的自毁」,但这也许还会带来大型战争此类悲剧。实际上现在的差距已经达到了世界性危机的水平,而在20世纪使得化解差距的是战争。
斋藤:像GAFA(Google、Amazon、Facebook、Apple)以及之前所说的Uber一类的大型全球化企业的财富集中,最重要的仍是一点点改变这种状况。
比如在法国和意大利会向IT企业征收3%的「数字化稅」,还有荷兰的阿姆斯特丹规制了民宿服务「Airbnb」的营业天数,法国的格勒诺布尔将全球化企业的产品赶出校餐,而这种对策如果没有市民发声是实现不了的,以及日本人也不是只有娱乐圈和体育圈的人在选择政治家。
白井: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宫台教授提到的人们的同伴意识还有共同体的重整吧。
有这么一件令人惊惧的事情。虽然老说「英国菜很难吃」,但据说并非一直这么难吃。18世纪产业革命兴起的同时,农业由于资本主义化而使得农村共同体也解体,而后节日祭祀的活动没有了之后,大家在一起吃美食的机会也大大减少,导致的结果就是传统菜从根本上断掉传承而英国菜也变得难吃了。
我觉得这跟日本也不无关系,过分的产业化荒废的不只是人们的生活和身心,文化也是如此,是我们生活的总体。
宫台:没错。如果不改变一下「总之就靠提高生产性在竞争中胜出」此类想法,不去制约竞争,也不停下来思考一下真正应该留给后代的东西是什么的话,是无法在这种残酷的时代中继续生存下去的吧。
(五):三岛由纪夫口中的「第一名病」
【「SDGs」是大众的鸦片吗?】
斋藤:近年,见到「必须设法解决差距问题」这类言辞的变得多了起来,最具代表性的当属联合国制定的「SDGs(可持续性发展目标)」了吧,到2030年为止呼吁各国达成「贫困对策」「福利促进」「气候变化对策」「饥荒对策」「不平等的纠正」等17个目标,也有很多名人表达了赞同。
不过我还是怎么看「SDGs」怎么觉得别扭,现在这种做法不太可能促进差距的纠正和环境保护,反而还会隐蔽问题真正的结构,因为我觉得这只不过是让大家觉得「TA们做了」。
白井:只要还处于大量生产大量消费的体系中,「可持续发展」就是在画饼充饥,对那些扯着「SDGs」徽章兴致勃勃的政治家和商业精英让人觉得不忍卒睹。
【朝向真正的抵抗】
斋藤:举个例子,人们所消费的化石燃料中大概一半左右,都是89年之后30年的消耗,如今就算减少塑料垃圾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即使燃油车换成电动汽车,如果要用的电气要靠火力发电,二氧化碳排出量到底都不会减少。
也就是说,无论领导层如何倡导美妙的标语,问题都难以解决。所以我才会在去年出版的《人类世的"资本论"》这本书的开头,模仿马克思曾经将宗教喻为「转移痛苦现实视线的'大众的鸦片'」的批判,批判「SDGs是现代版"大众的批判"」。
宫台:三岛由纪夫将战后一夜之间从天皇主义者摇身一变为民主主义者的人嫌恶地叫做「第一名病」,都是些呼号「我是最纯粹的民主主义者!」曲学阿世的人,他一语道破日本人都是这类人。按照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自我意识过剩」,倡导「SDGs」的净是得了这种病的商业人士。但是光是倡导这些口号,无法解决上述资本主义存在的这些问题。
斋藤:正如您所言,包括日本在内的发达国家的居民都在不自觉地,把这口锅转嫁给发展中国家和后代们,我们首先要正视这才是世界性差距的根本原因。
我们吃到的海外的便宜蔬菜,是以大量化学肥料和农药糟蹋的土地作为代价生产的;运营日本养老金的GPIF,向破坏森林形成社会问题的巴西大型是食品肉类加工公司大约投资了200亿元,这也就形成了就算是表示「我生活俭朴竭尽可能不生产垃圾」的人,只是获取养老金就成为了推动差距结构的帮凶这一现实。
白井:从世界规模上来讲,光是日本人就占据了上层3%的「榨取方」,只是个体心存忧虑这无济于事。另一方面,此类运动蓬勃发展的事实,也是有权者和庞大资本之中认识到「这样发展下去不行」的证据。我认为当明白口号无法付诸实践之际,正是致力改变残酷体系的真正反抗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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