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汤姆山
亲爱的汤姆山,
今天我和你分别,一别即永远,我心里很清楚的。于是我不得不感慨,总会有那么多来不及的时刻。今天我沉浸在一种刚起床和独自”出差“的抑郁中,坐在Amtrak 上。我身边的人写着很好看的英文字。后来车厢太颠簸,他转而用小而低沉的声音和朋友诉说。他说麻省真美。好多树木,绿道,好多池塘,和曼哈顿实在不一样。我心底升起一股骄傲和乡愁,而后晕晕地睡了一觉。抵达后摸了摸你才坐上。我带着你去 rmv ,你也带着我。
从 rmv 出来后,我突然失去了坐在驾驶位的资格,哪怕我还没来得及与你郑重道别。我贪恋好的,舒展的事物,我被不愿听见的嘈杂声淹没,我永远都来不及。
恍恍然地,我发觉某种关系已然结束。这是悼念的文字,即使你从来都没有生命。
我想你是两个国度之间,在我心灵的裂缝间折返的一辆车。想起 22 年夏天,因为航班熔断而没办法回家,抑郁和孤独。久得陌生,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如今总感到,我已经以某种方式,扎在了脚下的这片土地中。你像催化剂,也像公路上的家。驮着我,驮着阿之,驮着我们的朋友恋人和家人,远行,远行。行得久了,不自觉地,竟感到安了好几处家。
我们可以在麻省穿行于树木间。去熟悉的餐厅吃饭,你在门外等。我们可以一起打发时间,我在你的身体里避难。我带着你接我的恋人,我们吵架和亲吻,在你的翅膀下躲雨。你带着我迎来我跨洋而来的家人,我们一起坚定地展示某种独立的生活。你带着我安家,成为自己,我好似成为李秀彬老师书里的人,无根和自由。路总四通八达,我们从不交谈,我们都持久地孤独着。
谢谢你带着我安家,可这新地方太拥挤,容不下你这辆车呢。
时光总会留下些痕迹在我们身上。不知不觉已经离两千年过了这么久,我已经不怎么被查 id 了;不知不觉离 2010 年也过了很久,你变得越来越不值钱,有各种小毛病。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康州带你回来,现在又失去了足够的理由,继续拥有着你。人们常称之为缘分。缘起缘灭,有巨大的因果在四周,是由不得个人的。今天你被别人拥有,我心里一个好大的包袱就此掉落。与你相关的记忆已然在我的心里萌芽。我突然给带我去康州接你的朋友留了言,再此之前我们几乎决裂。这十一个月的时间,是我们很好的缘分。我也将继续拥有着你,在我的心灵世界。我也将记得偶尔查查你去了哪里,直到某一天再也寻不见你。彼时,你会在空气和土地里,在垃圾堆里,或融冶成别的器械。我们将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在物理世界和梦境中重逢,只是我们都不会知道——于是只好严肃且伤感地称今日一别为永别。
与 Emily 出行的路上,她说你应该有个名字。
"I am thinking about a name related to mountains. I like mountains, and we're in Mount Holyoke."
"Mount Tom?" Emily 可能听错了,或者她提出了这个名字。
"Alright. Mount Tom is a good name, though sounds like a white cisgender male to me."
你的名字是我们的秘密。
我也会吃下自然无法消化的金属颗粒。
我也会化成灰尘。
我们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