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写给婷婷

云且留住——写给婷婷

亲爱的婷婷：

见信如面。前一阵子，抬头看云，云在天上慢慢游动，它的头尾、鳍翅，轮廓清晰，特别好看。那种好看似乎是专门奖赏给眼睛的，拿起手机拍下来，想与你分享，却发现画面中的云，消了神采，减了颜色，感觉随处可见，而不可爱。后来还是与你分享了，我发现你总能说出那片我看见的云，它的神采如何，它的颜色如何。记得上一次与你分享，你说，“最近都是冰激凌云朵呢，可可爱爱的，有点秋天的感觉了。”我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张照片，似乎有点冰激凌的感觉，在你告诉我之前，又似乎是没有的……我能想到的是，你也经常会抬头看云吧，那种似乎专门奖赏给眼睛的好看，一直飘啊飘，游啊游，就到了你的心里。你爱云，你的心里便有与它过去的梦，现在的想念，还有下一刻抬头所见的美好。而经你这么一说，冰激凌云朵就慢悠悠地浮出了画面，然后缓缓地飘向了天空，最后与之前所见的云朵重叠在一起——嗯，这还不是终点——那一刻，再闭上眼睛看一看，它依旧在的，真的太奇妙了。对了，下一次看云，婷婷不妨也这样试一试。阿椭说，只有等闭上眼睛还能看到的云，那才是等着你的那片云。

那末，阿椭是谁呢。这个问题，其实挺难回答的。好几次我在校园里邂逅她时，叫的都是阿圆。是的，那个阿圆就是上一封信里我们平凡诗社的社员乙，后来去香港留学了。嗯，事实上不写诗的阿圆，在古灵精怪这方面，无论告别了多久，在我心里依旧排名第一。唯有受到过的冲击，怎么说呢，就来自她自己——其实，在这一点上，我和彼时刚认识不久的阿圆曾经研究了整整一天，最后她总结道，“唔……我冲击了我自己的排名——这一点似乎不能实现逻辑自洽喔”。我觉得很有道理，这就意味着那一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后来，阿圆选择主动出击，去找找那个阿椭。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说某日恍惚远远地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于是条件反射般地躲在身旁一棵树后，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个自己走过去，呆呆地回味了老半天，直到背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到的就是那个自己。“喂，你好呀。”对方微笑着打了招呼，“你好可爱，就像今天的云一样。”阿圆情不自禁地抬头看，果然有一朵挺可爱的云正好经过。“对了，我叫阿椭，你就是开开口中的阿圆罢，刚刚经过时，我早就发现你啦。”

就这样，阿圆第一次认识了阿椭，也为她的古灵精怪所打动。可在如何区分彼此的问题上，阿圆也没有甚么好主意，说她们是双胞胎，似乎一点也不为过。阿椭想了想，说，“心里如果没有确定的答案，就去看看云罢，也许不久就有了答案，或者很快就忘了烦忧。”我似乎被说服了，便和阿圆一道加入了阿椭的“云彩收集小分队”，说起来，这并不影响平凡诗社的日常活动，而且后来我的不少向聂鲁达致敬的情诗，还有阿圆的童话般的诗歌，都是在静静地看云时分，有了最初的心动和灵感。至于阿椭，则好像不在乎说些甚么或者写些甚么，在教学楼的空荡荡的天台上，在少有人经过的小路上，在无人问津的秋千架上，或者在某个自习教室靠窗的位置上，不经意间，我都会看见她看云的背影。与此同时，阿圆也终于发现了，从背影看阿椭似乎比她自己要轻盈，就像……我问，像甚么呢。阿圆想了想，说，像徐志摩的那首《偶然》里，偶尔投影在波心里的那片云。我想了想，那又是一片怎样的云呢。

跟着阿椭，我果然也认识了许多云。从大类来说，有不同云族，各云族又包含不同属的云，各属的云又包含不同种的云……而且其中有好几种云很容易混淆起来，就像一开始的阿圆和阿椭，她们就像在照镜子，云也在照镜子，也只有在细微末节之间，才会发现镜子原来只是在我心里而已。说起来，我很喜欢浓积云云塔，在青空的怀抱里明亮清晰，诉说着那日晴好。阿椭说她也很喜欢，总觉得不对着那一刻的云拍一个偶像剧的片段，委实可惜了。阿圆则喜欢波状云，像一层复一层的潮汐，轻轻地推向了自己。阿椭说她也很喜欢，她还梦过自己倒立在云端，这一层复一层的潮汐没过了她的脚踝。日子像云一样悠悠而过，我们一起看完了大一的云、大二的云，到了大三，大家好像都忙了起来，我们的“云彩收集小分队”也变成了一片雨层云，模模糊糊的灰沉沉的一大片，蔓延到天边，等着一把伞的出现。

对了，我们也一起听过孟庭苇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起看过几场雨，其实在大雨中是很难看到云的，阿椭却说能看到，它的边际可能就是我们的心。嗯，我记得备战考研的某段时光阿圆好像不是特别顺利，我用她留在我这里的单反相机收集了很多好看的云，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只是那段日子没有出现过波状云，我一直在等。一直等，一直等，直到阿圆告诉我接下来要去香港读研了，她的云还是没有出现。阿圆接过我递去的相机，脸上依旧是惊喜的。她告诉我她去了香港也会拍很多好看的云，也会想念我和这世界上另一个她。一旁的阿椭朝她吐了吐舌头，古灵精怪地说，怎么才能留住你这朵云呢。送阿圆去机场的那天，树君和妮可都去了，阿椭也去了。我不知因为甚么牵绊了脚步，没有当面与她挥手再见。后来，阿椭说，那天从背影看阿圆似乎比她自己要轻盈，就像……我说，是不是像徐志摩的那首《偶然》里，偶尔投影在波心里的那片云。阿椭想了想，问我，那又是一片怎样的云呢。

对了，那天的天空有波状云，你看到了么。阿椭忽然问我。

是么，那天我好像没有抬头看过天空，挺可惜的。我怕以后那片云也就不来了。我说。

其实，开开，你知道么，只有等闭上眼睛还能看到的云，那才是等着你的那片云。阿椭缓缓地说。

那一刻，我闭上了我的眼睛，好像是有这么一片云，淡淡地，留在了心里。

再后来，阿椭也去了远方，倒不是继续学业或者谋求发展，她说她要去一个经常能看到山帽云和旗云的地方。我知道，那里应该有摩天的高山，那里应该也很少有人在的。

作为“云彩收集小分队”一员的我，依旧会看看每天的云，拍摄一些好看的留作纪念。至于没有云的日子，心里总也有的。

嗯，当你那日说起“最近都是冰激凌云朵呢，可可爱爱的，有点秋天的感觉了”的时候，我也闭上了眼睛——

于是，看见了云朵，也看见了秋天，看见了你。

祝平安喜乐 万事胜意

开开

2023年8月26日夜于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