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五设此时松开她,嘴里仍劝慰道:“你别怕,万事有我给你安排妥当。马上选个好日子,我娶你做我的姨太太,做我最疼最亲的姨太太……”她哭累了,打累了,大约泪也哭尽了,叹口气坐在起来,倚着床靠干嚎:“我不要做你的姨太太,我不愿意,我实在不愿意呀……”“不做我的姨太太也不要紧。我是不准备接大太太回来了,你要是不愿做我的姨太太,我就娶你做我的大太太。”“我也不想做你的大太太。”“那你想做什么?”刘意凉大叫一声:“我想走,我想离开这儿,离得远远的。”她说着就从床上跳下地,扯了条毯子包着身上,跌撞着冲出门去。庄五爷在背后叫道:“回来,快回来!”不知内情的人远远听见了,还以为他在招唤一条狗呢!庄五爷又冲外头喊道:“快追上去,别叫她跑了!”堂院里原用来给军兵操练的长场的石板地晒满麦粒,现在是霜冻天,就算是晚上人们也是不会把麦粒往屋里收的,因为用被霜打过的麦粒制成面粉再和为面,煮熟了,吃起来尤其地松蓬香甜。刘意凉赤着脚踩在那些麦粒上,脚底即时被冻得火辣辣地疼,她不由地跳起来,整个人又摔在那些麦粒堆上。一个年轻男人追上来,扶起她,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身上,笑道:“你竟这样傻!想跑到哪里去呢?”刘意凉问他道:“你是谁?从哪里来的,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那年轻男人又解下自己的围巾,包在她的赤脚上,答道:“我是五爷的秘书,我姓黄。”
刘意凉踢他:“离我远些吧,你是他的人,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黄秘书蹲下来,背转身去对着她,说道:“你想到哪里,我背你去。”她想了一阵子,还是忸怩地爬上那人的背,说道:“不管去哪里,只要能离了这里就好!”“你是说要离开堂院么?”“对。”“那可不行,司令说了,不许你离开。”刘意凉碎声骂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人!”“这世上的人本不该以好人坏人来区分的。”“这话怎么说?如果不该以好人坏人来区分,那该如何区分?”“该以强者弱者、聪明人蠢人、丑人美人来区分。”刘意凉起了兴,问道:“我不是很明白,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比如说,你是一个美人,但不是强者。”他背着她,并没有往北厢院走,过了一条护院渠,又翻过一个成人高的假山丘,绕了两个弯,再走过一个牌坊和一个湖,就来到一个种满冬芙蓉树的林子里。他同她说道:“瞧,天这样冷,但冬芙蓉就是在这样冷的天才开花。”“有什么稀奇的,梅花还故意找下雪天来开呢。”“梅花虽然也在天冷的时候开,但她没有冬芙蓉开得盛旺,也没有它开得久。”刘意凉又笑又叹:“你特意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花么?还想告诉我哪些人生道理呢?”“并没有什么人生道理。我几年前无意发现这片冬芙蓉林,便抽空过来打理,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又不希望更多人能看到。”庄五设还是以娶妾室的规矩行范娶了刘意凉,但他吩咐整个堂院的人,该称她为太太,而不是姨太太。他每次与她行房后就要喝半杯粘稠的红糖蜂蜜,再用那黏腻的,充满甜香的手用力捏她下巴,呵呵笑道:“不要紧,不要急,等你为我生个小子下来,我就以接正室的礼数再娶你做名正言顺的太太。”刘意凉的下巴又酸又疼,只得微笑点头附合,却在心里暗自骂道:“如此脏如此臭的烂老头子,谁稀罕做你的正房太太呢?要是真的能由我选,我倒是愿意做个寡妇的。”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庄五设以为她高兴,自己更是得意起来,又跟着笑道:“我就知道你爱做我的太太的。你瞧吧,瞧我多疼你!你是知道的,我最疼惜的就是你!”他鼓起嘴,示意刘意凉亲他。她眼里只见他下半张脸的毛发浓密,凑近了,能闻到一种十分陈旧的湿泥沙味,她总觉得那人面上的胡子林里养了许多大小不一、种类繁多的虫蚊,只等着自己闭眼去亲他,那胡子里就会钻出许多蟑螂来,明目张胆地啃食她的头脸。天穹越来越高,天色越来越蓝,天也越来越冷凉,想来刘意凉是贪心的,总嫌这天还不够冷,要多冷才够呢,至少要冷到使那些冬芙蓉开花的程度才够。她一抽空就去冬芙蓉林,不管那些花有没有开,如果天够冷,冬芙蓉必然是开的,而黄秘书也必然在那里。天冷时,冬芙蓉开得浓浓郁郁,粉笼笼地围出一块小天地来,也罩在他们身上,暖暖的,柔柔的,又软软的,黄秘书常穿着一件蓝色棉布罩衫,戴着眼镜、黑色软边圆毡帽以及粗线手织围巾,像个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刘意凉便问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是同样的衣着打扮,黄秘书将自己的围巾解下,包在她身上,笑道:“我想叫你在这花丛里一眼就能认出我来。”刘意凉兴致高昂,甩甩头,张开嘴,就要唱几句清喜戏练嗓子,黄秘书却捂住她的口,紧张地劝道:“不能唱,不许唱,要是被人听到了,他们找到这里来,那可就大不好了!”刘意凉看看他,点点头,黄秘书刚想把手从她的嘴里撤下来却被她按住,贴在自己脸上,道:“原来你的手这样暖。”黄秘书取过对方的手来,按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说:“你看,这里也暖,这里不仅暖,还动着呢,跳腾得厉害,为你跳腾得这般厉害!”碰到天暖时,刘意凉仍是一有空就往冬芙蓉林跑,黄秘书有时不在那里,但会在那里给留东西,有时是一枚胸针,有时是一只戒指,有时是一封信,有时是一条丝巾……如今天暖,其它东西倒也罢了,但丝巾没法戴在脖子上,她便将它绑在腰上,并系了个蝴蝶结在那里。到了晚上,从饭局上回来的庄五爷直接来找她,那人喝了许多酒,眼神迷离,心神涣散,半天都解不开她腰上的丝巾,顿时急了,朝她脸上挥了好几巴掌过去:“你作死呢!好端端地做什么要系这个劳什子!”他先是停下喘气,然后找了把剪子来,“咔嚓”一声就把那丝巾给剪断了。刘意凉捂着被那半边被打疼的脸,看着在自己身上胡乱扒拉的庄五设,又气又悲,全身绷着劲,咬紧牙,嘴里的血腥味织团编结,须臾之间成了牢笼,将她困在里头,她觉得自己此刻正坐在正中的地板上,面前放着一块黑色方砖,身旁围绕着垃圾和呕吐物,她嘴里念念有词,诅咒庄五设能尽快死去.未完待续,隔天一更……本号(玉信文趣)所发表的文章或视频的所有文字部分都为本人原创,转载请注明出处,请勿抄袭,违者必究;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