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那一天我们走路去大街上乘车出县城再转车回惠州，母亲提着一袋子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龙眼追上我们。同样是广东，我们要回去的地方并不太远，一样的地理气候，惠州的龙眼并不比家里少。我知道母亲只是找个借口多送我们走一段路，这一小段路我们颠来倒去，重重复复，来来回回都在互相嘱咐些健康安全之类的话。到了村口，我跟母亲说：不用送了，你回去休息吧！ 母亲停下脚步，我走出一段路回头看到母亲还站在原处向我们挥着手。我叫女儿回头看：你看到了什么？ 女儿说：我看到外婆啊！ 我继续问：还有呢？ 女儿觉得我有点莫名其妙，于是随意回答说还有大山，房子，河流，田野…… 我说：我好像看到我的外婆了，我的外婆跟你的外婆长得很像，瘦瘦小小的，年纪大弓了背但手脚忙活不停，性子要强，勤劳能干，做事风风火火。我们去外婆家要沿着一条河走，走啊走，爬上一个上坡继续沿着另一条河走，走啊走，到了一座小拱桥，外婆家就在桥的那一边。有时候我们先不过桥，而是在河的这一边大喊一声：外婆！ 外婆的出场每每都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制，手扶着膝盖努力把弓了的腰挺得直一些，瘪着嘴笑，然后张罗这张罗那，嘴里还不忘念叨个不停。 我们要走的时候，外婆就像母亲一样，跟着我们走了一段又一段路，重重复复，来来回回都是嘱咐的话，直到我们要跨过小拱桥，她就站在河的那一边安静地看着我们的背影。我还深深记得，那时候我回头看到外婆怅然挥手的模样，跟母亲送别我们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女儿没有见过我的外婆，我跟女儿说：你看到你外婆时就能想象我外婆的模样了，她们真的很像。 如此一来，女儿大概也可以想象未来她孩子的外婆（也就是我年老）的模样了。我不担心我的年纪和健康状况，也不担心未来有几个孙辈，我想象中的惆怅是假若年老后我依然住在城里那栋高楼，楼下吵吵嚷嚷，街上车水马龙，我该怎样去目送我的孩子和孙辈们呢？假若在楼上阳台，我是不敢探头向他们挥手的。那就下楼走一段路吧，小孙孙们大概不愿意走路的了，如果他们有车，一出门他们大概就钻进车里绝尘而去了。如果没有车，小朋友大抵就是大吵大闹要背要抱，大人呢？只得手忙脚乱地向我告别。我还准备一肚子的嘱咐话呢，也找不着机会唠叨了。还有我该站在哪里向他们挥手呢？在小区楼下吗？我刚站好，身后就窜出一群人或几辆车（我们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我只得闪身避让。站在大街上吗？我笑着向他们挥手告别，他们哪里来得及回头看啊！街上车水马龙，呼啸一声，他们就淹没在车海里，亦或我被淹没在人海中…… 哦，我忘了跟他们说：回家路上小心点啊！下次再来啊！或者我说了，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得到，又或者他们听到了，不知道他们是否放在心上…… 是的，我向往的年老生活是在一个有山有水的乡村等着我的孩子和孙辈们来看我，然后我像我的母亲和外婆一样跟着他们走一段又一段路，说一路的叮嘱话，安静地目送他们走向美好生活，向他们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