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飞的鸡
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门口会有小贩卖那种五颜六色的小鸡。爷爷年轻时是饲养员,很会养小动物,接我放学的时候买了两只,小小的一点点儿,我一只手就能把他俩都托起来。我给他俩起名叫宝宝和贝贝,那是我第一次拥有两个小生命的陪伴。回家之后我用纸箱子铺好报纸当作他们的家,放在暖气边暖着,还切出三个小洞当窗户。宝宝是比较活泼的那只,会把小脑袋伸到小小的窗户那里往外挤着看我。晚上的时候他们也叽叽喳喳不停,关上灯之后才慢慢地抱在一起睡着。
贝贝看上去比宝宝小一圈,叫声也弱,理所应当地受到了我更多关注。但难过的是,没过多久贝贝就躺在箱子里一动不动了,没有活过那年的春天。我搬着小板凳在黑着灯的卫生间哭了好久好久,甚至虔诚祈祷贝贝下辈子还能做我的小鸡。
宝宝虽然健健康康活到了初夏,但也已经不是那个根本不会引起注意的小不点了。他吃得多拉得多,长出了长长的羽毛,展开翅膀有我半人那么高,在家里跟着我跑来跑去的时候会被奶奶嫌弃不干净。后来表姐坐月子,他们把宝宝杀了送给了表姐补身体。我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掉眼泪,但宝宝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只鸡,一块肉,是我的宝宝。那时候的我想,健健康康活得太久好像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第二年爷爷又给我买了两只小鸡,这次我没有给他们起名字,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一些他们的厄运,或者在可预知的那一天的到来时让我没有那么痛苦。其中比较弱的那一只也很快死去,这次我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而比较健康的那只被养在阳台上,也长出了漂亮的羽毛和鸡冠。我的小学离家很近,上体育课时我甚至能看到阳台上的白点,听到他打鸣的声音。
时间一天天过去,家里没有人怀孕,也没有人生病。天气慢慢热起来,我预想中的告别日期一天又一天变远。就在我觉得危险可以解除的时候,警报响起了——我在体育课上只能看到空空荡荡的阳台,那个一天一天变大的小白点消失了。
放学之后我拼命跑回家,小心翼翼地问,爷爷奶奶断断续续地说笼子门没关好,他飞走了,又说可能是邻居抱走了,反正是丢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一次我没哭,心里却在使劲回想他的样子,刚来到家里的样子,慢慢褪去绿色绒毛的样子,在家里跳上我的膝盖蹲下的样子,以及爷爷奶奶口中的,他展开翅膀飞走的样子。
隔天,奶奶从厨房端出来一盘炖鸡,骨头的裂痕深浅不一,不是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鸡肉的样子。我问,这是我们家养的鸡吗,奶奶否认得很快,说不是,怎么可能是,你多吃一点。然后大家匆匆调转了话题。我夹起一块鸡肉,看了很久,骨头边缘的形状参差不齐,我想他一定很疼。
那只小鸡没有名字,没有飞起来过,也没有离开过我一次又一次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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