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逼近、在途和撤离

不是什么大悲伤,我妈从老家过来我生活的城市看我,住了半个多月,要返程了。
准确的说,从三天前开始,我就不太好了。周日在家,行动还是如常的,去了超市,取了快递,该说的笑话一个也没落下,晚上却没睡好。当然我没睡好也正常,本身就有睡眠障碍,倒也不能说明大问题。第二天早起上班,我妈提前出门买菜,我打上的车在十字路口拐弯时刚巧跟她交错,她正拎着菜往回走,我忽然想起疫情回国的时候被拉去酒店隔离,她来给我送东西,正巧我住的房间窗口对着那条大马路,离得很远还是拍到了她送完东西回程的样子,想完回神,已然错过了拍照时机,于是给她发了条微信,七分钟后收到回复“已到家”。
那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很仓促,一切都被迅速度过,如同每一个那一天一样,没有记忆点,没有特殊事件,按部就班的发生,但总觉得仓促且急躁,却又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因为第二天要早起赶高铁,我们都比平时提早了一个小时进房间,希冀早睡。我是没有睡着的,刷手机刷到半夜,心里反反复复的吊着一口气,很有压迫感的一口气,我当然知道是离愁正在酝酿,只是我对它束手无策,只能任其游走,对着五脏六腑拳打脚踢,硬生生地撑到了闹铃响。
是个阴天,如此恰切,是个懂离别的。怕早高峰堵车,我妈全程有点紧张,结果是早到了一个多小时。我当下就有点感谢这一个多小时,如果是平日里卡着点送到车站,几句迅猛的叮嘱和潦草的拥抱后就会立刻道再见,转身离开后悲伤会被放到无限大,还无法发泄的那种。于是我陪她在候车室坐下,真正的轻松的唠了会儿嗑,平时有多讨厌喧杂的公共场所,此刻就有多么感激这可以掩盖乡音、离愁和一切离题琐碎下的哽咽的喧闹,让我瞬间从一个极微小的侧面理解了人间烟火的含义。
她排队的时候我站在进站口栏杆的一侧,看着她缓慢的在队伍里前进,我出门不喜戴眼镜,其实看人看的并不真切。她在队伍里很模糊,瘦小,但我好像总能跟她的视线对上,然后微笑,看看其他地方,再转回去,又对上,再微笑,直至她最后跟我挥手告别,上了电梯,再也看不见了。很多作品形容情侣依依不舍总会讲三步一回头,我想所有的依依不舍都是三步一回头吧,在我走出候车室的过程中我回过头去好几次,并不真的期待再看到她本就模糊的身影,不过是惯性的在表达悲伤,缱绻一些思念。
回去的路上滴起了小雨,好多矫情的话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诸如你在的日子都是晴天,你不在连老天爷都开始哭泣了之类。人动情的时候神经真的好发达,能感知到自己身体虚飘,能记得住风的形状,能在车停下来的时候快速抓拍到一丛草,能在泪水将落不落间跟司机师傅对答如流语气平稳的像在开会。通常我们会迅速转移注意力,迅速的忙碌起来,悲伤就可以隐而不发的被打发了。然而我没有回去上班,我选择悲伤一整天。回到家看到两双拖鞋就崩溃,没收起来的牙刷杯也崩溃,床面整整齐齐只是她的东西不见了继续崩溃,甚至打开空调的时候都是崩溃的,我觉得很好,这是我妈应得的。
相信很多人都有同样的生理体验,深呼吸的时候,提不上一口爽快的气,总觉得胸腔里有一大团氤氲,吸不上来呼不出去的,小规模呼吸的时候并不觉胸口沉重,但一日之内随眼耳鼻之所及总有想要深吸几口的冲动,却每每被氤氲缠住糊住,不得劲。以前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大团有粘性重量的扯着人心口往下掉的东西,现在仿佛有了些朦胧的认知,那一团如雾气般弥散聚合的,就是哀愁,也是悲伤即将撤离的证据。
它走的很缱绻,时而滞留,却最终消散。我们总说悲伤过后没有一丝痕迹,其实是不对的,下楼扔垃圾的时候觉得今天的风总算有些凉爽了,就想是个可以在小区里走走的天气,于是就又想起了前段时日都是跟我妈在小区里乱晃,因为她陪着,我去儿童区跟小朋友抢了秋千玩,侵袭过后的痕迹清浅动人,是我不知不觉又走去秋千架,却迟迟没有上前,想着,等下次她再来看我吧,那我就又可以去抢一次秋千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