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最近基层在拆旧复垦,我脑海里突然就映出姥姥家老房子的画面,上次还是去年夏天参加表兄弟的升学宴,姥爷吃罢饭就不见踪影,爸爸说他去老房子了。老房子也承载着我的童年,去找找看吧,杂草丛生中破败的土胚房呼唤着我。前院的房子已经寿终正寝,只剩主屋屹立着,姥爷就端坐在主屋的客厅,眼底如同一潭深水,看不出情绪。太阳透过片片叶子,透过木板门上的缝隙,存留下一小块斑驳晃动的光影。
小学四年级的夏天,妈妈把我送到姥姥家过暑假,繁茂树林和潺潺流水解放了我的天性,光着脚丫踩着细软的沙子,兴奋的在河边奔跑,再跳进浅浅的河里,微凉清澈的淮河水呀,姥姥说河对面就是湖北了,我觉得很奇妙,怎么趟了条河就出省了。到了饭点,姥姥就带着湿哒哒的我回到家中,开始生火做饭。添柴火是我在旧房子最爱的游戏,没有之一。“火没啦,再添点柴”烟雾缭绕中姥姥喊道,“来喽~”我精心挑选着完美的木头精准丢进火焰中,火越烧越旺,我的心脏也随着火苗舞动。直到姥姥说够了够了别再加了,我才不太情愿的放下火钳。柴火锅炒出来的菜真的香,至此之后再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了。
姥爷是位人民教师,性格内敛沉稳,不爱说话,姥姥则整天笑眯眯的看着我,唤着我,我从姥爷的书柜里翻到很多历史著作,我就挑选一本最厚的,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看着,那本厚厚的书我至今都记得是中国皇帝(后)大全,肥硕的花蚊子不停的叮咬我这个新鲜血包,姥姥贴心的拿来花露水撒在我身上驱蚊。天色暗的很快,乡下的娱乐活动少,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爸妈的约束,我想看到几点都行。那时候张杰谢娜很火,电视上循环播放着他们的饮料广告“我们来找‘茶’”,我看一次笑一次,笑到捧着肚子倒在沙发上打滚儿,姥爷不理解为什么我看个广告都能笑成这般模样。到了睡觉时间,我和姥姥躺在年代久远的床上聊天,她会跟我讲这个房子的故事,她和姥爷结婚后,自己亲手盖起来的土胚房,虽然是土盖起来的,可是打扫的非常干净,整洁,大舅小舅还是小孩儿的时候,住在前院的房间里,晚上还会听到狼的叫声,听的我咯咯的笑出来,然后沉沉的睡去。
老房子种满了指甲花,姥姥会采一些把我的手指脚趾都包起来,满足我臭美的心,虽然那个红丢丢的颜色我并不是很喜欢。姥姥时常也会带我去串门,带我见那些我叫不出称呼的长辈们,他们会惊讶道“这是小娟的妮儿?长这么大了”。更多的时候,我会在姥爷的小黑板上写写画画,扮成老师对着空气上课,某个瞬间埋下了我想成为一名教师的梦想。姥爷搬了个小桌子在木板门旁边,把我的暑假作业掏出来,告诉我一天需要写多少页,我乖乖的拿起笔来,心思却不在作业上,我看着旁边的土胚墙,心血来潮的拿着笔一点点的抠下来小土块,越扣越凹,我担心这墙会被我扣坍塌,吓得赶快写起了作业,装作无事发生。
可是这当年被我扣凹陷的墙,十多年后的现在仍然坚挺着,除去两间已经倒下,剩余的房子只是缺少了人烟而已,但是保不准哪一天就轰然倒塌,不过老房子应该等不到顺应自然规律的自生自灭了。条件越来越好,乡下的水泥路都修的漂漂亮亮,大家伙儿也都搬到了道路两边,盖起了小楼房。河边细软的沙子已经被沙砾取代,踩上去硌脚,肉眼可见的是机器,是水面漂浮的油污。
姥姥姥爷早早的搬进城里,明明添置了新的家具,他们仍然把一些老物件带到新房子里,堆的满满当当,舅舅姨姨都不理解,老年人留着“破烂”有什么用,我现在想想,“破烂”大概承载着和老房子同等重量的回忆,是精神载体的具象化。我看着沉默不语的姥爷,我好像能读懂一点他没说出来的话,却只是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