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小说卷之罗孜的船夫词句摘抄
罗孜的船夫
- 蜿蜒的柏油马路上一辆公共汽车喘着粗气缓缓向前行驶;
- 康巴商人给这家人讲述了许多未曾听说过的新奇古怪的事情。在浑浊不清的油灯底下康巴商人滔滔不绝地讲。嘿,鬼东西。一个这么大的方盒子里,一大群人走来走去,还有汽车、火车、飞机,说了你们也不懂。火车是长长的东西,跑得跟汽车一样快。飞机在蓝天上倏的飞过去,里面坐着几百号人,翅膀长长的。信吗?我说过你们不信。那叫电视机。可以坐在屋子里看。录音机能把你的声音留住,怪事啊。
- 他们搭车走了。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他孤零零地站立。最后船夫忍不住跪着大声哭喊,直到伤痛、怨愤全部发泄完为止。他站起,蹒跚地向渡口走去。
- 车子停在了拉萨客运站。行人们叽叽喳喳地下了车。船夫下车后背着包茫然的不知所措,他在原地东张西望了一会,这里除了汽车就是房子和人。船夫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 走了一会儿,成群的狗追在他的身后狂吠,刺耳的声音使他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他像无家可归的游魂,被野狗追逐、蹂躏。弱小生灵的残暴使他愤怒,捡起石块就砸。狗震慑住了,它们嗷嗷叫着散开了。路经这里的一个小伙子大声斥责:喂,老头,你又不给吃的,凭什么打狗。它们不可怜吗?船夫的怒怨被压制住了,他不敢瞧一眼这小伙子,闷着头无耐地向前走。他从头到脚感到一阵冷,那寒气就来自背后。对。他的想象里那些狗和年轻人聚合在一起,用嘲笑的眼神目送他离开。
- 他坐在一个门槛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他在注视这些陌生的面孔时,太阳从西边的山头落了下去,街灯柔和的光亮了起来,转经的人潮踏碎这静穆的时刻。船夫被嘈杂的声音吞没了,看着这源源不断的人群,他只感到头痛。
- 太阳从东边的山脊后跃升出来,把金光照射在大地上。八廓街里人越聚越多,可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从他眼前走过的年轻女人都有张粉白的脸蛋 ,通红的唇,蓬松的头发,绷紧的裤子,硕大的臀部在大庭广众下摆来扭曲的,让他惊诧。
- 船夫的心被这句话刺痛了,脸色一下苍白。在这些人眼里他是低贱的,是被人不屑的庄稼汉。他噙着眼泪,落魄地往大门口走去。
- 船夫从大昭寺里出来,外面很嘈杂,轰轰烈烈的,吆喝声、音乐声、降价声此起彼伏。他对城市生活彻底地绝望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走吧!远远地离开这繁华但冷漠的地方。这里不适合我,我的归宿在僻静的罗孜。在那里我能听到咆哮的江水声,能看到赭色的山,能闻到风呜咽。在空旷里独自冥想,没有骚扰,没有歧视,没有冷眼,可以坐在岩石上看日落日升,看月亮走过天际,那里有的是轻松、愉快、宁静。回去吧,在罗孜我才能静下来,在罗孜我才能感到安全。
- 他靠岸了。一抬头,他被愣住了,站在岸边的是他日夜想念的女儿。如今他站在船夫的前面,他却不能热情的拥抱。她变了,变得让他感到陌生,变得让他不敢接近。船夫默默地把行李放进牛皮船里,让女儿上船。父女两划着牛皮船回家。
- 是这汹涌的江水造就了我。人们由于对它感到惧怕,所以才需要我。
- 城里闹哄哄的,人心也不善。罗孜虽然荒凉,人心却充满爱。
- 一路上旅人们交谈着,但谁都没有再提罗孜的船夫。忘记了吗?或许。人们只有到了渡口并焦急的等待时,才会想起衰弱的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