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サーカスから来た執達吏 夕木春央 第四章
翻译:弘舟
诸事繁忙,随缘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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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中庭
一
“哎,百合子,他们应该有汽车吧!要是用汽车追赶,就连花都叶也逃不掉吧?”
百合子搂着我,在背后拉着缰绳,叫道:
“没关系!我把蒟蒻塞进汽车排气管里了。”
塞了蒟蒻?是为了阻止汽车发动吗?
“这样一来,要是不知情,直接发动引擎,汽车不就报废了吗?”
“嗯!所以我才把信留在排气管那里了。”
是不久前我写的信。那时候,百合子就预料到最近有机会要让车熄火。
“被骗了呀。那封信父亲一看就知道是我的笔迹,我也成共犯啦。”
穿过山路,行进了一会儿,来到田埂上,花都叶放慢了速度。只要进了岔道,就几乎不用担心会有人追。
“——嗯,就算是共犯也无所谓,反正已经逃走啦。”
离拂晓还早。百合子和花都叶已经完全融入了夜色,只有我的平纹细白布睡衣隐约发亮。路上并无行人,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话说回来,你居然还带了撒菱,上面真的涂了麻药?这样做不要紧吗?”
“没带撒菱啦。只要能让他们停下,什么都可以。扔的是大蒜球根啦。”
“啊,是吗?差不多是到栽植大蒜的季节了。确实呢。”
真是面面俱到。
往东走行进一会儿,终于来到厚木镇的大街上。不熟悉地理的我,终于明白目的地是东京。
“接下来怎么办?要去哪里?”
“我朋友家,们可能会在去晴海先生家找,就让你暂时住下吧。早上才能到。鞠子,难得出来,练习一下吧。”
百合子突然从花都叶背上跳下来,把缰绳交给我。
这种时候,正是该练马了。不过,现在我才意识到有这个必要。
这是我第一次在庭院外骑马。花都叶并不理会我,而是跟着旁边的百合子,时而加快时而放慢脚步。就这样,我们沿着夜晚的街道朝帝都前进。
骑累了就和百合子换班,或者两人一起骑,我们休息了好几次。回过神来,天空已经泛白了。进入东京市内是早上八点左右。
我们前往晴海先生在麹町开的酒店。不是为了过夜,而是为了把花都叶寄留马厩。
“谢谢你救了我,花都叶。”
临别之际,我轻声说道,花都叶眼睛扑闪扑闪的,露出了一本正经的神情。
走着走着,百合子把我带到了酒店附近的住宅区。有的房子是地震后新建的,崭新气派,也有免于倒塌的老旧房子。
百合子在一座白色小洋馆前站住了。
在满是藤蔓装饰的铁门后面,可以看到草坪和花坛,千日红和鸡冠花环绕着洋房。天已经亮了,二楼的窗户却仍旧亮着灯。
“哎哟,太好了,有人在家。”
自言自语着,百合子穿过洋馆入口,按下正门的门铃。她按了三下,中间间隔了一会儿,可能是什么暗号。
百合子说什么要去朋友家,就是这座洋馆吗?百合子朋友住的房子很是时髦气派。
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有人从猫眼里打量了一下,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女性。
“百合子!怎么突然来了,怎么回事?我正巧要睡了。”
看到此人,我惊叹不已,同时也讶异于百合子的人际交往。站在正门口的女人,正是据报道与实业家分手的新派剧代表女演员浅间光枝。
光枝小姐的姿容,如同一现的昙花,因为熬夜而看上去相当疲惫,还是能充分感受到她在舞台上的那种美丽。
我们没有互相介绍,直接被请进了接待室。
“——百合子,这孩子是谁?专程到我这里来,当然不是什么寻常之事吧。”
百合子在这种奇怪的时间带着我这个不知名少女来,这个女演员虽然对此种不寻常感到有趣,但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百合子从寻宝一直讲到到带着我从箕岛伯爵家逃出来,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我们必须躲避箕岛伯爵,直到找到宝物为止。”
“原来如此。”
光枝小姐满意地点点头,好像百合子的话和正符合她的期待。她抱着双肘,从安乐椅上探出身子。
“那么,我要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把我们藏起来!要是回了晴海先生家,可能会被伯爵发现。”
“是啊,要是我的话,世上没有人知道我认识晴海先生。”
一问才知道,光枝小姐有个女校同学,是晴海先生赞助的画家的妻子。她和百合子认识似乎就是因为这层关系。
百合子自然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而光枝小姐虽然面带笑容,却似乎不太愿意答应。两人的关系还不好说。
“当然,你们两人也不是不能住在这里,但是女佣是个问题。你们的事情必须保密,所以不能有女佣在,对吧?所以得暂时停雇女佣,这样一来,就必须找人来打理房子了。”
“我来呀。”
“嗯,我知道百合子可以。可是,这位鞠子小姐,你不要紧吗?清洁、洗濯、做饭。还有把衣服洗干净,得做很多事哦。”
光枝小姐瞧不起似的望着我。
我的身份和境遇,光枝小姐根本不在意。只是问我能否胜任她要求的工作。
像这样被人公开评判自己的价值还是第一次。我的心怦怦直跳,但还是礼貌而不带感情地回答道:
“是的,我什么都愿意做,一定会好好做的。”
“那就好。我得休息一会儿,家务事就交给你们吧。”
光枝小姐突然困了似的站起身来。离开的时候,她露出一副看透了我所思所想的表情,这样说道:
“鞠子,等哪天换成是我不得不隐姓埋名,就住你那儿去。到时候,只要是你家里女佣干的活,我什么都愿意做。”
二
光枝小姐对饭菜味道和打扫程序要求很严格,我也很努力地满足她的要求。从小就觉得由女佣料理一切家务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管如何想象未来,我都认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但随着一次次的吩咐,我渐渐不是那么确信了。现在,我就是一个女佣。
多亏对伯爵和长姐的愤怒,才不至于觉得那么悲惨。尽可能认真地遵守光枝小姐的嘱咐,才是对他们最好的讽刺。
一有时间,我就和百合子计划寻宝的事。
箕岛伯爵告诉我两件很有价值的事。
一是想得到财宝,我是必要的,二是还有一个掌握财宝关键秘密的人被关在那座宅邸里。
已经不用怀疑了。我告诉了她,那天晚上我爬上屋顶,在中庭小屋窗户里看到了人影。
听了这话,百合子似乎也明白了。百合子为了救我而调查宅邸的那几天里,好像也察觉到有人被关在中庭。那栋建筑只可能是为了囚禁某人而建造的。
“可是,非得花那么多工夫囚禁独占他,那人是谁呢?还特意盖了房子,可不是什么小事。”
“是啊,伯爵就是喜欢囚禁人。”
中庭那个人的身份,怎么想也猜不出来。
“——百合子小姐,只能偷偷溜进中庭,然后和被囚之人见面。”
“是啊。”
如果能顺利地和被囚之人交谈,或者能把他救出来,也许我们寻宝之事就会有很大的进展。
但是,要想闯入中庭,似乎比逃出那座宅邸还要难。
这次不能采取强硬的手段。因为囚禁理由不明,所以必须小心翼翼、不留痕迹地潜入。
怎么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中庭呢?
我和百合子把在宅邸内外的所见所闻交流了一番,发现有四人住留,一个女佣,两个年轻男子,还有一个是耳聋的老人。
不过,我想这是因为有我的缘故吧。肯定有一些人是被带进来照顾我的。为了囚禁一个人,四个人太多了。所以,现在人员编制可能已经不一样了。
是的,我逃走之后,那座宅邸应该已经大变样了。他们一定发现我爬上过屋顶。如果发现我们知道了中庭的秘密,说不定会把被囚之人转移到别处。那样一来,好不容易到手的线索就没了。
那样的话,我想尽快去那所宅邸。但是,我刚刚逃脱,警戒还没解除,这时候去可能会很危险。
“过一个星期,然后再去那里看看。”
百合子这样决定了。
每次有报纸送来,我都十分关心,仔细翻阅。
我担心会不会有华族子女离家出走的报道。但是仔细想想,箕岛伯爵不会公开此事。如果我被囚禁的事,或是中庭的那个神秘人物被记者泄露出去,也会让伯爵很麻烦。他正想方设法把我夺回来,却又不想闹得满城风雨吧。父亲也一定会这么做。对父亲来说,女儿离家出走是一种耻辱。
“这么说可能会被当成是疯了,但想到自己正被追赶,我还有点高兴呢。
“有人拼命地寻找我,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我思考自身价值了。不过,这和不良少女离家出走的逻辑一样。”
对我孩子气的兴致勃勃,百合子夸大其词地插了一句孩子气的话:
“嗯。不过,被追也很有趣哦,就像玩捉迷藏一样。”
从马戏团越狱的百合子,于逃跑之道远胜于我。在这种情况下,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可靠。
不用和百合子过多讨论了。现在该做什么已经很明确了。
现在对我来说,找出绢川子爵的秘密财产,比替父亲还债更重要。只有这样才能推翻父亲、伯爵和姐姐的老规矩。要让他们明白,他们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到。
为了出门,我不得不改头换面。
发型和服装要和平时不一样。这样才不会不小心被认出是桦谷家的女儿。
光枝小姐和百合子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她们相视而笑,仿佛在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果然还是剪头发吧!衣服也要穿洋装。这样的话,谁都认不出你来了。”
“嗯,这样不错。你穿什么样的衣服好呢?穿骑马服?活动起来也方便,一定很合适。”
我决定了,除了和服与日式发型,其他的都不适合,便试着稍微做了一番抵抗。
“换个发髻不就行了吗?再说,衣服也不是马上就能买到的吧?”
“可是,剪头发很舒服的。既然是逃亡生活,还是舒服点比较好。衣服的话,我帮你找件合适的吧。”
抵抗被光枝小姐抛到一边。我就像被两只猫剃毛的兔子一样,任由摆布。光枝小姐把我打扮成西洋骑马妇人,让我并排坐在百合子旁边,满意地说道:
“好可爱!就像夏天毛色和冬天毛色的动物在一起一样。”
头发蓬乱的百合子和刚用梳子梳好头发的我,确实像两只不同季节的小鸟。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三
第二天。我们把花都叶带出酒店的马厩,骑在它的背上,前往神奈川山里伯爵的秘密宅邸。
回到自己被关的地方。第一次做这么勇敢的事。骑马单程就要花上一天时间,但又不能开车,万一发生紧急情况,最好是骑着花都叶逃跑。
从厚木镇出发,往西边的山行进了几公里。
百合子发现,除了逃跑时走过的山路,还有一条路也通往宅邸。
宅邸附近有一条狭窄小溪,很久以前就干涸了。沿着溪流形成的山谷前进。接下来是一间遗弃的老旧工棚,再走过几步,有一处曲折山道登上谷顶,花都叶也能勉强通过。
接着,爬上去之后,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一小段路,就到了伯爵的秘密宅邸。虽然有点麻烦,但这条路比较难被发现。
到达时是晚上八点左右。
我们让花都叶在森林里等着,然后悄悄穿过宅邸大门,观察里面的情况。
灯还未熄。走廊上不时传来走动声响,却听不到交谈声。
“是不是人比我在的时候少了?感觉不到什么动静。”
“是呀。”
这一天,经过一番探索后,我们下到山谷,躲进了工棚。要在这里过一夜。工棚里有老旧的锯子和锤子,天花板上还有个卷扬机。
我和百合子轮流放哨,另一个就裹着草席睡觉。花都叶也在一块儿,要是被发现就完了。聪明的花都叶似乎知道不能吱声,但身躯庞大的它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又躺下,不时发出呼噜声,令我们烦恼不已。
第二天中午,这次我们从远处确认进出的人,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
正如前一天所想,宅邸里的人少了。在场的只有一个年轻男子和那个耳背老人。年轻男子大声与老人说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还留了两个人,说明中庭的人还是关在这里。发生了那么大的骚动,幸好没有被转移到什么别的地方。
这天晚上,没想到,闯入的好机会来了。
晚上七点多,正好吃完饭。那个年轻男子徒步走下山路。
好像去哪里玩了。他白天就跟老人说过,今晚打算出门。
不会马上回来吧。或许第二天早上才回。这样一来,今晚宅邸里就只有那个耳背老人了。
快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宅邸的灯都熄了。老人睡下了。
其实我们很想再观察几天,但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我们决定按计划行事。
我们用和逃跑时一样的方法闯进宅邸:竖起竹棒,爬上屋顶。我们尽量选择与老人房间对角线的一侧,避免传去震动,上了屋顶后,就把把竹棒架到中庭一侧。
百合子先悄无声息地跳下中庭,然后接住了跟着跳下来的我。
中庭没人打理,杂草丛生,差不多有膝盖往下那么高。屋顶的瓦片、铁皮板和旧绳子散落一地。正中央就是那间砖砌小屋。
到这一步还不算难。问题是被囚之人。
我们没有打灯,悄悄走近小屋。不能惊动里面的人。
铁窗格隐约透出橘黄色灯光。那人没有睡着。
百合子把脸轻轻贴到窗上,小声地呼唤道:
“你好,你是谁呀?”
里面好像是个男人。他坐在一把简陋的椅子上,一只手拿着煤油灯看书。他对我们的出现一言不发,只是愣愣地僵住了好一会儿。
我们亮起灯,照亮了自己脸。知道铁窗格外不过是两个少女后,他才提着煤油灯战战兢兢地来到窗边。
看样子不是老人。但那散乱的头发,未刮的胡须,憔悴的肌肤,让人看不出他的岁数。
“你们是谁?怎么了?”
“我叫百合子,她叫桦谷鞠子。”
“桦谷?”
男人好像想起了我的名字。
“是桦谷子爵的千金吗?”
“对,我是三女鞠子。”
“是吗?你怎么来的?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鞠子在这里关了一阵子,一周前逃了出来。和我一起。”
“啊!这么说,骚动当晚,顺着屋顶跑出去的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那时吵闹声传到了他那里。
他好像认识我,但我却记不得他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难怪你来这里。我明白了。现在轮到我了。──我叫绢川芳久,是绢川芳德的次子。”
他这样自报家门。
两年前的地震中,绢川家的人全都遇难了。
我是这么听说的,世人都这么相信。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寻宝竞赛。
可是,绢川家的次子却被关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所做的事情,可能会被完全颠覆。
“你们认识我吗?所以,人们都以为我死了?”
“是的,据我所知确实如此——”
在极度震惊的我面前,他压低声音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地震时我在镰仓,当时正想着画画。家里人都在东京,只有我一个人。镰仓震感也很强,建筑物全都倒塌了,死了很多人。我担心家里人,所以走着回了东京。
“到达时应该是九月二号晚上。家宅一片废墟。我开始搜索幸存者时,我被箕岛家的人——箕岛伯爵的随从——给抓住了。”
“那是为了什么?当然——”
“是的。是为了得到财宝。他们大概以为,要解读父亲留下的密码,就必须得到我。毕竟父亲设置的密码,除了绢川家的人谁都解不开。
“但是箕岛伯爵没拿到密码。所以才把我软禁起来,把我关在小屋里,直到需要为止。一旦得到密码,就让我来解读。”
我倒吸一口凉气。
箕岛伯爵并没有拿到密码,而是掌握了另一条重要线索。
“这个地方,是伯爵趁着地震的混乱拿下的土地吧。为了把我藏起来,他不惜建造了这座宅邸。我被塞进长袋,带到了这里。
“这是一间老旧的伐木工小屋。地震后,伯爵暂且把我关在这里,然后在外侧用砖块加固,再安上铁窗格。然后,围绕小屋建造了长屋似的宅邸。是看守的房子吧。这样一来,既方便照顾我,也不怕被发现。
“地震刚结束,很多建筑物都损毁了,恐怕很难把我偷偷藏在东京市内。在这里,不管我怎么叫喊,都不会有谁听到。可以放心地把我关起来,想关多久都行。”
原来,这是一间由木屋改造而成的监狱。是箕岛伯爵的私人监狱。
芳久问道:
“我家里人怎么样了,你们知道吗?箕岛伯爵说大家都死了,是真的吗?”
他自己没有机会知道。从地震之后到现在,他一直被软禁了将近两年时间。
我想应该由我来告诉他,而不是百合子。看着芳久的脸,确定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后,我静静地说道:
“是真的。听说绢川先生的家人都在地震中遇难了。”
“是吗?果然,大家都已经不在了吗?”
他叹了口气说道,似乎稍稍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正因为家人都去世了,才没有人去找芳久。对箕岛伯爵来说,一切都正好。
芳久问我:
“你的家人呢?都还好吗?”
“没,我姐姐绚子去世了。”
“是吗?——真抱歉。”
他低着头喃喃道。
“你们能来这里,于我是件好事,但你们是到底为了什么才冒着危险,潜心万苦潜入进来?”
为了还父亲的债,所以指望绢川家的财宝。他是绢川子爵的儿子,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他,只好闭口不谈,但百合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毫无窘迫之色,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欠债?原来如此,对你来说也是一场祸事。”
他本来就被关在觊觎财宝的箕岛伯爵家,所以对此并不惊讶。不过,他似乎已经被财宝相关的事情弄得精疲力竭了。
百合子问道:
“你知不知道子爵把宝贝藏在哪里了?”
“不,我不知道。那是明治四十四年的事吧?藏宝之事全是我父亲一个人做的。我当时才十二岁,对家里的事了解不多,只能试着自己推测。伯爵问我知不知道藏在哪里,我试着回答是在这里或是哪里,但哪里都不对。”
“那么,你也没有密码?”
“没有。父亲应该制作过几张密码图,但我没拿到,秘书和哥哥应该有。
“不过,我倒是看见过。一张普通的西洋纸上,写着一串不知所云的平假名。但是,除此之外就什么不记得了。要是能想起点什么就好了。”
“对了。这个密码只有绢川家的人才能解读吧?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绢川家的人才能解读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父亲没跟我说怎么解读密码。当然,要是告诉我怎么解读,一开始就不需要制作密码,只要告诉我财宝藏在哪里就行了。总之,不看到密码的话,我什么也做不了。”
箕岛家和长谷部家各自拿到了一半的财宝线索。长谷部家持有密码,箕岛家则从绢川家找人来解读密码。
箕岛伯爵知道长谷部家有密码,但长谷部家并不知道绢川家的次子还活着关在这里。这么一想,箕岛伯爵或许更占优。
“还有,你知道吗?明治末年,宝物像魔法一样从绢川先生的别墅里消失了。”
百合子没有透露㭴田的名字,而是告诉了芳久她从前小偷那里听说的事情。
听到财宝消失的消息,芳久大吃一惊。
“还有这种事?确实,我记得小时候发生过骚乱,别墅守卫被杀了,但这事还真不知道。你确定吗?那个小偷的话能信吗?”
“嗯,我信呀。”
“是吗?唔,存心编故事的话可就怪了。看守者是被织原家的人杀死的么——
“但是,为什么出现财宝消失事件呢?恐怕是父亲自作主张干的,毕竟是他全权处理财宝。他并未和家里人商量。”
就算他是绢川子爵的儿子,也不知道这个谜题的答案。
百合子继续发问道:
“箕岛伯爵说,为了寻宝,无论如何都要得到鞠子,所以才绑架了她,把她关了起来。这是为什么呢?你知道吗?”
“哦?是这样吗?”
芳久再次仔细打量我的脸。
“我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你?你和我父亲有什么关联吗?”
“没,我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晓得自己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蹊跷啊。这和解读密码有关吗?还没拿到密码,却知道必须得到你,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我对伯爵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我被问个不停,对方却什么情况都不告诉我。也许伯爵掌握了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
这个问题不得不留到以后再说。
百合子用食指戳了戳铁窗格。
“你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箕岛伯爵怎么说?”
“那当然是伯爵得到财宝,以此为交换条件,这样我就自由了——”
“是吗?能信么,有点迷惑呀。”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对箕岛伯爵来说,就算顺利拿到了财宝,放走芳久也很危险。
首先,他拥有继承绢川子爵财产的权利。发现要想者独占财宝,他的存在便成了阻碍。
再者,掳走绢川家的幸存者,囚禁两年之久,这是天大的丑闻。如果公诸于众,那可就麻烦了。如果放了他,伯爵就会一直担心事情败露。不管付多少封口费,他都,不可能接受,这笔钱本来就应该到他手里。
找到财宝后,伯爵会如何处理他呢?如果违背约定,继续软禁还好,但那太麻烦了。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杀了他就行了。
原本世人就都以为他死于地震。他也没有家人。只要藏好尸体,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芳久的处境极为微妙。为了自由,只能帮忙寻宝。但是,一旦被发现,就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你的脱逃戏码在这里引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很担心你们是否意识到我的存在。他们一直在问我,你从屋顶逃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
“我告诉他们,你那时候太慌张了,应该没工夫注意中庭的情况。我拼命否认,说你不可能发现秘密。如果你们发现了我的存在,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做什么。幸好现在情况还没什么变化。”
“是吗?也许我会害你受不少苦。”
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囚禁地点应该并不容易吧。伯爵应该以为这里暂时没问题。
但是,稍不留神,他也许就会被带去别处。
“百合子,怎么办才好呢?不能带着他逃走吗?”
“怎么办呢。这个小屋建得很结实啊。”
就像他刚才说的,里面铺的是木板,但周围垒砌砖块,窗户上嵌着铁窗格,门是铁制的。屋顶也换成了铁板。为了以防万一逃脱,小屋被加固过。
铁门上栓着门闩。门闩很大,锈迹斑斑。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动过了。
我们正要调查,芳久慌忙说道:
“别随便动门闩,它连接着屋里的电铃。如果有人擅自开门,就会拉响警报。”
“——可是,现在宅邸里不是只有那个耳背的老爷爷吗?”
“是吗?不管怎样,可不能小看他。就算耳朵再怎么聋,只要铃声响起,他就会跳起身,然后拿着猎枪冲出来。他枪法可好了。”
不能大意。
“再仔细看看门闩,锁头五金件有没有压在门闩下面?”
门闩确实安装在铁门把手稍许往下一点的地方。通常有钥匙孔的地方,被门闩盖住了。
不打开门闩,就无法确定钥匙的类型。要想撬开也很麻烦。
“不仅如此,门闩下面好像还有一个转盘锁。”
跟绢川子爵别墅的铁门一样。无论哪里都是防备森严。也许最好还是放弃破门为妙。
“那这块铁窗格呢?但这看着也不简单啊。”
它不是那种关着我时匆忙做成的,而是牢牢地嵌进砖块,用粗钉子固定住。再怎么使出吃奶的力气,也纹丝不动。铁窗格的铁条密密麻麻,根本没法用锉刀削。
百合子透过地砖的缝隙往小屋的地板下面看。虽然有缝隙,但没有动手脚的空当。
接着,百合子找到厕所的掏粪口,打开看看。除了门和窗,这个洞是唯一连接小屋内外的通道。但是这个洞很小,根本无法通过。
“要逃出小屋好像很难。那样的话——这府上的人不会让绢川先生出来吗?到时候能不能趁机逃走?我们来帮忙。”
“我倒是也希望这样,可是自从关进去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小屋。
“我曾多次要求洗澡。他们不听。你们看。”
他无力地举起双臂,展示惨状。小屋里弥漫着体臭,衣服和难闻的头发都沾染着。近两年来,他一直没有机会离开。
“吃饭呢?怎么解决?”
“每天三次,把包袱挂在铁窗格上。里面有饭菜、水和灯油。我跟他们几乎不说话,也不见面。”
往小屋里一看,只有薄被、毛毯、杂志、报纸、破旧的小说、手巾、空瓶子、备用煤油灯,还有一只破旧的麻袋,大概是装换洗衣物的吧。光看这些,就足够理解他悲惨的生活。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人对伯爵交给他们的工作并不热心,而且因为人手大都投入到你的搜查工作中,所以也很难增加人数。”
“确实如此 。嗯——说得对。幸好如此。”
今天,那个年轻男人擅自出门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够潜入到这里。
“话虽如此,这也不意味着我机会逃跑。你们担心我的安危,我真的很高兴。我也希望能有办法逃走。但是,无论采取什么行动,都要慎重。
“特别是绝对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如果此传到伯爵们的耳朵里,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我。”
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在那个年轻人回来之前,我们溜出了中庭。我们决决定不再在宅邸周围逗留,而是乘上花都叶,在黎明时分回麹町。
四
我们把家里的餐具摆放在客厅桌子上。是光枝小姐吩咐的。我和百合子一边仔细地擦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商量着。
“不过,也好哇。”
“有什么好呢?”
“我找到了整治箕岛伯爵的办法。就算找到了宝物,单就这样也没法放心。伯爵可能会报复。他不想让软禁鞠子的事泄露,所以大约会去找鞠子的父亲交涉。”
“嗯,是会这样。”
因为欠债之事,父亲已经欠了伯爵一个大人情。就算我们发现了财宝,伯爵也不会轻易放弃。他有可能会想方设法采取措施把我抓起来。
“所以说为了不至于此,我才想整治伯爵一番。那样一来,鞠子也能平安回家了。
“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好,不过,既然知晓了中庭的秘密,整治他就简单了。如果这件事公诸于世,就算是伯爵也没法轻易摆平吧?”
为了侵吞百万财产,趁地震的混乱,把绢川家幸存的芳久囚禁起来。——如果揭露了这一事实,就连伯爵也不会再有胆量来招惹我。这是没有错。
“但是,反过来说,我们光找到财宝还不够。必须要把芳久先生救出来。而且,我们必须提供伯爵作恶的证据,要让他就算采取措施也绝对瞒不过,对吧?”
就算我们先找到财宝,如果伯爵知道了这件事,为了销毁证据,可能会把芳久先生收拾掉。这样一来,所以,除非我们能确保他的安全,即使我们找到了宝藏,也不能泄露出去,更没法清偿我父亲的债务。
找到财宝的事,有可能被伯爵知道。稳妥的做法是在暴露之前把他救出来。而且即使是解开密码,也一定需要有芳久在。
“百合子,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去问问那个过小偷的㭴田先生怎么样?不过,门闩上的警报装置很棘手啊。能不能把它拆掉?”
“那东西,肯定有条线从墙壁沿着地面延伸到房子里。说不定不小心一弄,铃就响了。”
“你不是说你有个做过小偷的朋友吗?那个人能帮忙吗?”
“他现在很忙,好像在国外。”
“是吗?那别的方法呢?”
我想了一会儿。
“或者,能不能把铁窗格拆掉?百合子小姐,这样怎么样?在铁窗格上系一条结实的长绳,直接拉到山谷里工棚的卷扬机上。用卷扬机的力量拉铁窗格的话,能不能扯下来?
“绳子如果直接拉过去会碰到宅邸屋顶——对了,那间工棚的悬崖上不是有一棵大杉树吗?就长在靠近悬崖的地方。把绳子的一头系在身上,爬到树上。然后把绳子绕在粗壮的树枝,垂到工棚里怎么样?用那棵杉树当滑轮。
“百合子不是能把绳子绑在身上,爬上那棵树吗?”
“嗯,可以啊。”
百合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么,这个想法怎么样呢?那个小屋里的卷帘机的力量够不够呢?”
“铁窗格用是用五寸钉那么粗的钉子。如果生锈了,说不定还能顺利拔出来。不过,钉子 真能这么拔出来吗?”
“那就一点点往钉子上撒盐,让它生锈?还是有更好的化学品呢?不过,要是做不好,就没法补救了。”
如果留下企图逃跑的痕迹,他还是会有危险的。至少,会被移送到别的地方。
必须想办法确保这个计划绝对能够成功。
“还有就是像岩窟王(译注:即《基督山伯爵》,黑岩泪香改编的日文译名。)那样,从某处挖个洞,一直挖到到小屋地板。两个人一起挖,大概需要一年的时间。
“百合子,你有没有想过跟长谷部子爵交涉?长谷部先生要是知道了此事,应该会想做交易吧。”
长谷部隆二郎,之前在青梅的别墅遇到过。他说过,如果有什么有用的情报,他愿意做交易。世人都以为早就死了的绢川芳久囚禁在箕岛伯爵那里,这一情报无疑会令长谷部一族欣喜。
“你的意思是让长谷部先生帮忙?”
“嗯,也许可以让他想办法,雇人,或是用一些我们做不到的方法。”
“是吗?”
百合子把脸从专心擦拭的茶杯上移开,看着我。
“我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长谷部这个人我也不认识,不过不管是带中庭里的人出去,还是找到宝物,我们都能做得更好。”
不可思议的自信。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我想百合子一定是靠这种信心活下来的。
“——是啊,百合子说得肯定没错。”
不知道长谷部家的人会对绢川芳久的处境有多重视。他们可能会方法不当,让伯爵杀了他,或者干脆失去重要的证据。只能遵守约定,对他的事情保密。
而且,说是交易,也不知道长谷部家的人会给我们什么提示。只要不是告诉我们密码内容,就没有什么意义。
五
清理完所有餐具结束后,有了片刻的空闲。百合子进了光枝小姐的房间听收音机。收音机最近才开始播放。
我也想散散心。虽然对收音机有点心动,但我还是从光枝小姐的书架上借来了家里不允许看的谷崎润一郎的小说,在客厅里读了起来。也许是寻宝累了,很久以前纹身师想把自己的灵魂刻在美女皮肤上的这个故事,就像读身边人的故事一样生动。
门铃响了。
光枝小姐训练完回来了。比我预想的要早,我很吃惊,光枝小姐径直走进客厅。
光枝小姐一看到我叩在餐桌上的小说就说道:
“哎呀,你在看下流的书啊。”
“啊——对不起。擅自借走了。”
“没关系,不是说过可以看嘛。先给我泡杯茶吧。”
我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不尴尬,那就不算尴尬了。
我准备好一副小茶壶和茶杯,回到客厅,光枝小姐正啪啦啪啦地翻着我拿出来的《刺青》。我突然觉得光枝小姐好像是从谷崎的小说中走出来似的,心里一惊。
她刚回来,身上还有香粉的香味。和我用的香粉应该没有太大的区别,为什么会有如此娇艳的香味呢?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给您端茶来了。”
“谢谢你。”
光枝小姐合上书,拿起茶杯。
“对了,你想当小说家来着呢。想写什么样的作品?”
光枝小姐随口问道,我却感到她在试探我。尽管如此,此人一定是我以前痴迷于其演技的、值得尊敬的艺术家。
想写什么样的东西?迄今为止,我写的都是些晦涩的私小说,我将对世间的怨念寄托在普通市井人物身上,尽量以免暴露出来。
但是,自从逃离箕岛伯爵家后,我的作家志向发生了改变。
“虽然是自己写的,但我想写一部谁都看不出是我写的作品。一部与我的人生完全无关的,无论如何细读字里行间,都读不出我学到的良心、礼节、仁爱的邪作。如果能写出那样一部没人认为我写得出来的作品,那么,至少在文字上,我就战胜了父亲、姐姐和箕岛伯爵。”
“是吗?低三下四,而且很阴损哇。”
“不行吗?”
我别扭地说道,光枝小姐突然天真地笑了。
“啊,没什么不行的。想要搞艺术的话,当然要是要如此的恶意。一般来说,很少有像你这样幸运却自卑的孩子。你是个艺术家,我知道了。
“不过,用文章打败他们固然不错,但与其这样,真能打败他们不是更么?找到财宝就好了吧?”
当然是想这样。但是,道阻且长。
“我们必须想办法弄到长谷部子爵手里的密码,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吗?有百合子在,你也不用太烦恼啦。她会及时想到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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