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 it, say it out loud

這週二的早上坐在车上，内心的那股愤怒又突然跑了出来。我静静地坐在车上，呆望着窗外。但脑子里已经演完了一部电视剧。

脑海里出现的是我在类似同学聚餐的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那句话：

“你就是个墙j饭，装什么深情”。

在这一次白日梦中，我自己在脑海里很明确地说出了我的控诉：

“03年我无法开口拒绝，明明反抗一整晚不敢睡觉手臂都被你捏得青一块紫一块，我都不知道拿起发绿舞器保护自己那是我自己受的教育不够。08年我傻不拉叽地想再给你一次机会证明你本质上不是这样的人，并明确的告诉了你。结果你再次做出让人恶心的事情。还是因为我的无知，我又放过了你。尽管当时我只想走到马路中间被车撞死。18年，我更傻不拉叽地觉得我从来没有开口告诉过你我的真实感受，所以我欠你一次把事情跟你说清楚的机会（当时愚蠢的我竟然不知道我每次都是反抗一整晚的行为就是在说出我的真实感受！）。也许，我开口说出了我的真实感受，你会给我一个真诚的回应和道歉。那时，我终于已经有了发绿意识、却因为觉得不能牵连你无辜的新婚妻子和马上要出世的小孩，而选择了不采取行动。但这并不表示你是无辜的，值得被放过和被原谅！18年，我是带着觉得欠你一个解释的机会的诚意去为过去的创伤做一个了结与和解，而你居然在那里一副教育人的嘴脸，还很恶心地劝说我去上海居住！还在那里索要拥抱试探我！我当时已经被你深深地恶心到了！”

我被自己周二早晨很清晰又完整的大脑活动惊到了。下车后，在手机上很简短地记下了这段经历。

其实这样的愤怒情绪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都会定期不定期地自动跑出来。但以前我都会立刻陷入很混乱很恐慌的状态。愤怒的情绪会自动被压抑或者被我混淆。这周二是我第一次在愤怒情绪跑出来的时候，自己在自己的脑海里说出了很清晰和完整的控su的话。

今天，见咨询师的时候，我和她分享了我周二早上脑子里经历的这一切。zx师问我，“这句话你以前说过或者写出来过吗”？我说 ：“没有。从来没有开口说出来过。写出来也没有，这周二在手机上写出来是第一次”。

zx师说：“我们现在在房间里找一个东西。你把它想象成他。然后开口把那句话说出来，要不要试一下？” 听到zx师提出的建议后，我的反应是放空。大脑一片空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很努力尝试，想开口说出来 “你就是个墙j饭！”，可是就是张不开嘴。一种恐慌开始占据我。我只能说：“我做不到，怎么办”？zx师说：“没关系”。她又尝试用其他方法帮助我开口。但是又等了很久，我还是开不了口。我才意识到：我不是害怕‘他’或者怎样，而是在一个活着的人（zx师）面前说出那句话对我来说实在太难。

同时，我的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大。胸口越来越闷，头昏昏的，我意识到了我好像在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告诉咨询师：“我做不到”。她说 “没关系，慢慢来”。她留意到了我的身体的变化（事后她告诉我：我一直在咬牙抿嘴压抑情绪），开始让我描述我身体的感受。那时，我身体反应已经很强烈了，开始忍不住的反胃，恶心。我告诉她我想吐。zx师说：“没关系，想吐就吐出来，我这里有呕吐袋”。我干呕不止，最后只能冲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呕了一阵，稍微有点平复了。我又回到了zx室。zx师又提议了新的方法：“会不会你背对着我就会比较容易开口？不如你背对我说出那句话？你背对着我，在房间那头找一个物品，把它想象成他的样子，说出那句话”。

听从她的建议，我转身望向房间的另一面。身体还是很难受，停不住地干呕，还是开不了口。我听到zx师在我身后说：“要不要站起来？在周二你脑中的画面里你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我回答说：“坐着的”。她说：“好的，你先坐着尝试说出来”。

又过了很久，我已经严重呼吸困难。zx师不断地安慰我说，“没关系，你试着说出来”。终于，我开口了：“你就是个墙j饭”。zx师说：“继续，再说一次”。我开始发抖，掉眼泪，头开始发晕。再开口同样很难，我终于又逼自己说了一次。头晕的症状更严重了，全身从胳膊开始突然一阵发热，然后紧接着我的手臂和双腿开始发麻，很明确地发麻。又开始恶心反胃，不断地干呕、咳嗽。zx师说：“很好，你做的很好。再继续说那句话。让你自己可以听到你说这句话的声音”。强忍身体的不适，我又说了两遍。每说一遍zx师都会说一个“嗯哼”，给我回应。

我告诉了zx师我头发晕想睡觉，四肢麻痹的感受。她说：“没关系。你做的很好。虽然你身体更加不舒服，但是你说那句话的语气已经更坚定了”。

这个过程实在太辛苦了。我告诉zx师太难了。她建议：“要不要站起来说？” 我回答：“不行，我手脚都麻了，感觉站不稳”。她说：“没关系；我在后面撑住你”。于是，我站了起来，zx师在我身后紧贴着我，拿双手托住我的背：“现在继续说那句话，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的双手让我身体的不适暂时显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我开始重复那句话：“你就是个墙j饭”。很快，我四肢麻痹的更严重了，如果不是zx师在背后托着我，我可能已经倒下了。麻痹得我的双手直接变成了鸡爪状。。。。

类似这样

zx师继续鼓励我：“没事的，继续说出来”。随着我更多次地重复那句话，我开始忍不住地掉眼泪，发抖，上气不接下气，抽搐。zx师不断地按摩我的肩部，手臂和背部。“没事，你做的很好，我撑着你。麻痹了就动一动，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你更大声地说出来，我们让更多人听见”。我开始抖动双臂，真的有用，虽然手指还是一直是鸡爪状。zx师说：“现在你指着‘他’ （物品）说那句话”。我抬起手，指着那个物品又说了好多遍。过程中因为一直干呕，说一阵停一阵。

就这样练习了一段时间，终于干呕的情况停止了。但头还是非常晕，四肢虽然我有抖动却还是发麻。感觉整个人超级超级累，很辛苦。

终于，我们停了下来。我的四肢还是麻麻的。头又胀又晕。

哈哈，又一次很辛苦却很神奇的经历。

休息了一阵子之后，zx师教了我一个自己就可以完成的有助释放愤怒的练习。她找来一本旧杂志，说：“撕书也可以帮助你释放的（需要厚的书和杂志，就是撕起来要费劲的那种）。你可以边撕边说那句话”。

于是，我开始尝试撕杂志。撕完把碎片放进了垃圾桶。zx师说：“不要扔到垃圾桶。随便乱扔。怎么开心怎么扔”。我照做了。可是，没出息的我总有一种想要捡起那些碎纸的冲动。

session结束的时候，zx师说“感谢你”。她说她很开心，我今天终于把身体里积压的那些情绪释放出来了一部分。我的身体在经历创伤事件的时候总是freeze，里面积压了太多的情绪。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几年前我参加TRE workshop 的时候（学习7种动作帮助释放身体里核心神经里从小到大积累的情绪和压力），有一两个动作我只要一做就很快进入睡觉的状态。当时很疑惑，有问导师。导师解释说：这一两个动作对我很有效，刚好释放了我身体那一部分里的以前的情绪和压力。这些情绪很有可能是和很不好的经历有关的（导师并不知道我的历史）。情绪和压力被释放的时候，我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启了，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就是我的自我保护机制之一。

今天在练习开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很快就有了头昏昏的反应，差点也睡着。

离开zx室的时候我又忍不住要去捡地上的碎纸，被zx师制止：“不要捡，我会捡的。你的这个释放是多么natural的事情啊，不要去捡”。

记录一下，希望更多有创伤经历的人可以觉得有一点点帮助。

大家不要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尝试做我上面描述的事情。TRE那种纯物理的练习导师也不建议自己在家练。因为你不知道会被自己带出来什么样的情绪或者创伤记忆。一定在有人可以帮助你处理被释放出来的情绪的时候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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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

終於把這句話開口說出來的意義根本不在於要審判誰懲罰誰。對方道不道歉，受不受到懲罰，與我的治癒其實關係不大。並不是對方道歉了，被懲罰了，我的那些情緒就會自動消失了。就類似於殺人犯被槍斃了，受害者家屬的悲痛憤怒卻並不會消失。 開口說出來這句話的很有意義，是一個里程碑，僅限於對我自己有意義。我戰勝了自己內心的脆弱，虛偽，無助，無安全感，低自尊。我肯定了自己的傷痛，自己的聲音是值得被看見聽見的。 這種肯定就算別人已經給過我很多次了。如果我自己不肯定和認可我自己，我依舊不會有成長。我依舊是那個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否認自己所有情緒和需求的人。 就像諮詢師從一開始就解答過我的疑惑一樣。我曾經問她「萬一我的記憶有錯誤呢？萬一我的那些創傷的經歷其實沒有我自己感受的那麼嚴重呢？萬一我錯怪了對方呢？」 諮詢師跟我解釋：「我不是法官，我的任務不是做法律評判，定罪；我的任務也不涉及任何的道德審判。你是我的病人，我只對你負責。我不對其他人負責。你的記憶是否準確並不是我們心理諮詢過程中的重點。不論你的記憶準確與否，你所感受到的所有情緒，你的所有身體的反應，這些對你（重點）就是真實的。我的任務是幫助你重塑自我，別人不是我的任務」。 回顧這一年7個月的歷程，每週一次，每次100分鐘，從最開始的EMTR練習，到後面的夢境解析，再到更多的不同的對話，分析，練習。其實我們倆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relive 我的那些創傷經歷。讓我一次又一次的回到那些時刻，再次經歷那些創傷，來給我自己的大腦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去自我修復。 感恩從15年到現在，我願意相信專業人士可以幫助到我。感恩身邊愛我的人即便無法理解我的感受卻從來不妄加評判。 就像我的兩個表姐每次在我給她們發信息以後都會告訴我：「雖然我可能不太能理解你經歷的這些，但是你要你肯說，我就願意聽。你每次發的信息我都很認真的看完了。雖然不能給你任何幫助，但我會一直做你的聽眾」。 很多的時候情緒病患者需要的只是這種「聆聽」。他們不需要任何的建議，不需要「時間會帶走一切」的那種毒雞湯。他們所需要的只是他們的情緒被看見被聽見，被認為是值得被聽見和看見的。這種聽見和看見，從根本意義上，就是肯定他們作為一個人的存在。

補充二：

必須解釋一下，上面的補充並不是說「正義不重要」，「施暴者不需要受到懲罰」。施暴者當然要受到應有的懲罰，這是人類社會的公允，必須要堅持的。這是一個人為自己的行為該負的責任。 上面的留言分享，只是從有創傷經歷的人自我重塑的角度出發，分享一下我自己在自我重建的過程中的一些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