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黑黑和那些没有名字的狗

新搬来的邻居养了一只狗，一只小土狗。

身上很脏、很乖、会听坐下的指令，主人把她养在门外，她就乖乖趴在门口，机灵地看着上楼的每个人。

就想起奶奶家的狗，都共享着不被当作宠物的一生。

我仍然记得那个画面，黑黑来我家的那个上午，她被爸爸的朋友装进麻袋送来奶奶家，然后此后的十年间，她再也没走出过这个院子。

黑黑脾气很好，我每次回去都会带她出门散步，她甚至比仔仔还要聪明一些，会跳起来接食物、会作揖。

从二年级的正月，我把她第一次产仔，写进一百字的寒假日记起，一直到大学前的暑假，是她最后一次产仔。

她年纪大了，前排的牙都已经掉光了，只剩四颗犬牙，嘴巴和肚皮的毛都已经变得斑白。当时说，也许她知道她要走了，所以想留下一个孩子。

产仔之后，奶奶解开了她的链子，她带着小狗开始在院子里自由活动，小狗断奶之后，奶奶只留下一只纯黑色的小狗，其余的四散送给了村邻。

此后的近一年时间里，奶奶在大门口搭了个窝，也一直放养着她们两个，但最远也没有走出过街口。

大一寒假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们两个，而后就听说了她们被狗贩子偷走的事情。她健康无虞的在我家生活了十年多，门前的窝过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拆掉。

接替黑黑位置的小狗，也是从小养到大的，体型很高，胆子很小，总是躲在狗窝旁边的铁架后面，虽然大学之后没有办法常常回家，但她从来没有对我叫过。

小狗都很害怕鞭炮烟花的声响，过年放鞭炮的时候，我想把她带进房间里躲起来，就像以前放鞭炮的时候，我都把黑黑带进房间，但她很害怕，躲在架子后面不出来，于是每次只能默默祈祷鞭炮可以放得快一点。

有一年夏天我住在奶奶家，她总是挠脖子，我觉得很奇怪，发现是脖圈太紧，已经勒进肉里，血肉模糊，开始发臭。

此后直到她去世，脖子上那一圈的毛再也没有长出来过。

再后来回家，她已经不在了，奶奶说她钻进后面的架子里，出不来扭折了腿。

我没有再问后续，我总是想着，如果不问，就永远不知道真相，就可以永远欺骗自己，得到某种无奈的自洽。

后面陆陆续续也有几只狗来到我家，不知道怎么来，同样也不知道怎么离去，每只时间都不长，没见过几次面，我也已经不记得她们的长相。

今年过年回奶奶家，我从房间里拿出一个久久不用的软垫，给新的小狗铺上，依旧是从小养大，但很胆小，常常吠人。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小狗如果对人大叫，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害怕，奶奶并不会对小狗表达关爱，她常常打骂。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黑黑之后的从小在我家长大的小狗总是爱吠人，没有安全感，对人类抱持恐惧。但这不是她的错，没有人告诉她狗会爱人，人也应该爱狗。

当我再次靠近他，想要调整软垫的位置，他扑上来重重咬了我的大腿，我没有生气，只有难过，我没有治愈他的力量，无法让他相信我没有任何恶意。

我去打了疫苗，奶奶说，他太爱叫了，要把他处理掉。

我对姐姐说，我好难过，但我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一定会死掉的事实。

上次回去，他长胖了很多，但新的小狗已经到家，很小一只，他们正在打闹，其实和小狗同伴一起玩，也会改善小狗的性格，但一切迟了。

三颗牙印还在我的腿上，他已经不在了，新的小狗也在逐渐长大。

妹妹说：她很凶。

自黑黑后，所有的小狗都没有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