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回忆我一无所有（九）
你在北京的每一个家，都曾有过我的陪伴，留存过我们相爱的痕迹。我的照片记载着每一处角落。
九 早秋
“认证失败”。每当我听到这个提示音，总是很兴奋。你知道吗，这意味着你终于回来了。这是指纹锁开门的前奏。
如果时光倒流回这个盛夏与初秋交织的时节，不如来一场蒙太奇。我们从夏日的余晖中走出，肩并着坐在一起，带着夏日用不完的热情，抱着咪咪拍一张“全家福”。虽然是临时组建的“家庭”，我也只是短暂拥有这段同居生活，但和你在一起的这个夏天，正是梦想中生活的模样，也是此生最满足的一段时光。感谢你，让我体验到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多么幸福。
我曾经不敢去看任何这个夏秋之交的照片。这一个多月，记录了我们初次同居的甜蜜，还有猝不及防的崩溃。
不适应新的工作，我入职一周便匆忙提退。从八月中旬开始，我一边走流程，一边小心翼翼地适应新环境。每次从位于地下室的办公室上楼梯回到地面，看着地平线慢慢回到脚下时，安全感慢慢回归。因为我知道，只要出门左拐，去搭120路公交车，就可以直达你家。有咪咪等着我，有熟悉的你的床，也就是我的安心之处。有你在我就有了温暖的期盼，不再孤独不安。
虽然只有一个多月，我却越来越沉浸在这段暂时的同居时光中。正如你所说，已经习惯跟我住了。记得第一次去你家，屋内一片狼藉，快递甚至没有拆就放在电磁炉上。在你回来之前，我简单归类，又把各个橱柜摆放好，扔掉冰箱里过期的东西，为你在桌上摆放好甜点和水果。然而你并没有稍后回家，是我去接了你。
爱上你就想照顾你。至少我的想法很朴素。你来学校踢球时，我负责为你准备好养生热茶，补充能量的点心，冬天有暖手宝，每次离场我会立刻为你披上外套，及时递过扭开瓶盖的水。制作应援手幅和不停加油是为了看球的参与感。而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只想好好照顾你。
陪你去医院问诊那天下着雨。我从单位早退，撑伞一路从地铁站走到医院。为你买了一瓶水，却不小心买成了冰的。约了几个月后的检查，可那时我却不能陪你了。你跟我聊起室友回来取东西的事，在漫长的回家路上睡着了。我忧心忡忡起来。那天夜里，我赌气离开公寓，去楼下坐了一会。你发消息让我回去，没多久我还是回去了。上次这样闹，还是在情人节的前一天，你站在床边，我站在门边，对峙几分钟，最后还是我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了你。越爱就会越害怕失去。我愿意节节退让。我只是没有安全感，不停自抽底牌。
在与你同居之前，我虽然独立生活过，却都在凑合，并不会像样地做饭。和你在一起，是我第一次硬着头皮用刀切菜。为了自己的生活，我可以随便糊弄，不吃要切的食物，实在需要就用西餐刀代替。但是为了你，我愿意挑战自己的恐惧，彻底改变。
得到你的夸赞，我备受鼓励，得闲便研究食材，下班回家前会先去超市。网购了煎锅，还特地去了附近著名的小关菜市场。你喜欢我做的香菇蒸鸡，一直吃掉了最后一块鸡翅。我终于体会到了做母亲一般的欣慰。然而技术毕竟是硬伤，在一次煎面包片糊掉，你大叫是苦的之后，似乎也对我失去了兴趣，回到了点外卖的日子。事实上，我做的食物绝大多数是我自己吃掉和扫尾的。而且，做饭很浪费水，总体上并不划算。
有一次做饭时开着门，邻居的小狗冲进来，你说是因为我做饭香，吸引了狗狗。虽然你曾在灶台边搂着我的腰，但我心中忐忑不安，正如第一次泡温泉时的怦怦心跳。你工作忙，总是疏忽饮食，我希望能通过烹饪均衡营养，仅此而已。只不过，我实在不是一个天才厨师。
我们看了很多场电影。还是一如既往，你选的电影我都喜欢，你听的音乐我也很喜欢。偶尔晚上一起出去散步，孩子很听话，然而仅限于你在场的时候。你忙着工作时，我会跟小姑娘分享食物，一旁的咪咪也许会嫉妒。有一晚吵架，你把我丢在塔园村，一个人骑车回来。我在后面疯狂追赶，发挥长跑优势，最终还是跟丢了你。虽然是我先回家的。解开误会后，我毫不夸张“哇”地一声哭出来，满腔委屈，泪流不止。甚至吓坏了咪咪。这就是爱成了依赖的结果吧。没有你的认可，一切毫无意义。
爱是无条件的让步和妥协。一次晚间楼下散步时，你随口对孩子说，让我当她的后妈好不好。我心里一惊，从未想过你会把我放在伴侣的位置。虽然你曾经说过，我留在北京要不要在一起，但我始终觉得不能当真，不敢想象你会认真地考虑我。况且，“后妈”不仅代表了“配偶”，也意味着后来者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可这毕竟是你第一次直接这样向我表达，虽然是间接地对着孩子，虽然还是常见的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对我太重要了。所以思考了一个晚上之后，我决定接受这个并不动听的角色，尝试着在相处中把自己作为母亲。对于你的要求，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都要全力以赴。原本的原则可以一次次被打破，因为你就是我的原则之源。
到了九月底，我正式离开单位，却因为疫情不能迅速转入新单位，滞留在你家。常常很迷茫，不知要做什么，就只好每天按计划去一些离京前必打卡的景点。晚上回去公司楼下接你，也常常错过。我时常思考在你家待着的意义，有些羞愧，又很委屈。把自己关在阳台，看着夕阳由鲜艳转为深沉的夜色。有时候咪咪陪着我，有时候你在床上休息。
中秋那天，你忙着工作，下班后也没有理我。我只好一个人闲逛，走到蓝色港湾又走回来，轻轻哼唱着彩云追月。上一个中秋是我们一起过的，你还记得吗？在我的办公室，你捧起我文章所在的论文集，说我写的像历史。那天晚上分别前，我们在人文楼前一起拍下满月，你无意间闯入我的镜头，正如我闯入你的生活。从此，这成为了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我终于在颐和园看到了中秋错过的桂花，不再留有遗憾。十月初下了一场雨。你家里没有我的秋季衣服，外出时常常感到寒冷。我开玩笑，贫穷在我身上快藏不住了。即使过节，你也没有休太久，常常晚上还要工作。我体会过一个人从一楼走到23楼，然后发觉实际楼层只有21层。最终我们没有再一次去那个暧昧的温泉，也没有去古水。
我们的手和脚，几乎是一模一样，都有修长的手指甚至脚趾。如果放在一起，不仅难以辨别，甚至可以凑成一双。第一次泡温泉时发现，我不禁感叹，这是基因决定的相遇啊。
又要分别了。曾经信誓旦旦地认为，无论分别多久，总会在未来某刻重逢。如今，还会实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