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相思曲||逆(一)
一、 沈不言今天完成了《南晟遗事》的最后一场签售,他长吐了一口气,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自《南晟遗事》动笔以来,他可谓呕心沥血,每天恨不得24个小时都用来写文,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那段千年岁月前的历史烟尘中,编辑甚至多次劝他放缓进度。
如今事了,虽实松了一口气,心中翻腾的焦躁逐渐归于宁静,但又有细若游丝的惆怅沉淀下来,让他仍不住咀嚼这几个月在梦境中反反复复出现的一些南晟场景,它们既真实又虚幻,虚幻在于他始终看不清梦中任何一个人的五官,也无法和他们交流,更像是一个透过毛玻璃观察的第三者,真实在于他每每都能清楚感触到那些时空的情绪,就如亲身经历一般,总是每天眼角带泪醒来。
沈不言非第一次著书,以往虽有情绪过于投入,但却从未有哪次如这次。作为一个在历史这门学科浸淫多年的学者,他偶尔是有些许惭愧的,案牍累累,史料如山,多少人一生的故事能有个一词一句总结,年少时他对于古早时空里那些人物故事的细腻敏感,却是已不在了。
“...那看来我与这南晟倒真是有些缘分,或许,上辈子我真是南晟人呢。”沈不言被自己想法逗笑,起身走出签售房间。此时正是三月明媚时分,天朗气清,暖风熏人醉,不远处有棵大的花树,根枝繁茂,绿荫如盖,枝桠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许愿牌,也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种,若树有灵,想必定是善良包容、心系众生、母仪天下的女子形象。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传世画像里一袭红衣的妖后“陆鸢”,那她俩可真是两个极端了,沈不言在心里嘀咕。
走到树下,有位老人在卖许愿牌,沈不言一向不信此事,但老人瞧向他的目光似是有些不明由说的意味,所以他走上前想看看。摊面上除了许愿牌,就只有五块碎玉最是起眼,他不自主地动手想把它们拼一块试试看,等反应过来才对老人歉意一笑。
“无妨,你拿去吧。”老人开口道。 “啊,老人家这多不好,多少钱我给你。”沈不言吃了一惊。 “既是碎玉,自是在等助其完璧之人。公子可是?” 沈不言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二、 这日沈不言又陷梦魇,但是一切不再模糊不清,他仿佛就是站在古南晟。 他看到有红衣女子低眉奏乐,但他俩隔着重重宫纱,他拼命往前跑,拨开中间的层层云雾,却突然又到了一条石板道上,仍是那红衣女子走在前面,她背着手摇摇晃晃,虽身着繁复庄重的宫袍,依然难掩其雀跃之情。
“这是晟国上巳节的习俗,柳枝沾露,祓禊去灾。”女子突然转身,将沾上露水的柳枝条递向沈不言。沈不言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她依然笑靥如花,一点也不以为意,仿佛早已习惯如此。 “我是...你是...陆鸢,我来了。” “嗯。你终于来了。”
沈不言大脑一片空白,止不住地掉泪,是因为她的眸子里充盈着的柔情吗,抑或是这背后掩盖不住的疲乏与困倦以及悲凉。她的强颜欢笑像粗粝的砂纸狠狠地在摩擦他的心肺,这是陆鸢?他有些喘不过气,眼前的一切又像水墨画一样在逐渐消散淡去,他没有力气去说话,耳边传来那女子的声音,但却也越来越远...
“下辈子我要做个普通人,看遍烟火,逍遥自在,再也不要当什么皇后娘娘了。” 沈不言缓缓睁眼,枕巾已经全湿了。